煤泥是北方人過冬的燃料,這種東西就是洗刷煤炭後的泥水沉澱後留下了的雜質,可以燃燒,在摻加入一些黃泥就成了煤泥。
阜城的老百姓到了冬天家家戶戶都要儲存煤泥,給工人提供煤泥是工廠和政府給員工的福利,當然,這還是需要花錢的,一般都是兩塊錢半噸的煤泥,只需一噸,一家四口人過冬的燃料就夠了。
過了十月份街上就出現了大量的馬車,馬車上載着煤泥跑來跑去,稍一顛簸就有一股煤泥被甩出馬車落在路上,結果全市的道路隨處可見散落下的煤泥塊,有一些人就揹着籮筐沿街行走,半天時間就能把籮筐裝滿,有時幾天下來就能撿一兩百斤的煤泥,可以剩下幾毛錢了,有時路上還會有綠皮的解放卡車出現,這些卡車上運載的可不是煤泥了,而是燃燒率更高的煤塊,這些車上的煤都是阜城煤礦給員工的福利,遠好於其他工廠的職工,就是政府部門的職工也無法相比,在先在的阜城,煤礦上的職工可是香餑餑,各項福利好到爆,娶媳婦都不愁。
這些煤泥運到一戶家門口後直接堆放在門前,一座城市家家戶戶門前都堆起來一座“山包”。
劉琅父親的單位分給他一噸半的煤泥,堆起來有兩米多高,按照規定,劉東來也能分到一噸,不過廠長特意吩咐多分給他半噸,雖然沒說是什麼原因,但也能想到恐怕是那位省裡的領導肖南光的緣故。
劉琅的爺爺家分的多,一共是兩噸煤泥,堆在門口足有近兩米高,溼乎稠密,跟沒有凝固的瀝青有些相似。
接下來的男人們的工作就很有趣了,即使是在劉琅的前世都記着這個過程。
堆積如山的煤泥不能這麼隨意放置,要製成大概四十公分長,二十公分寬的煤泥磚,這時你就會看到全城的男子都在幹着一件事,把這些還潮溼鬆軟的煤泥用鐵鍬放在地上一個木質的模具中,再用鏟子把模具外面的煤泥鏟掉,然後一塊標準的煤泥磚就被制了出來,不過這個時候泥磚還是軟的,需要晾曬兩三天的工夫,待曬乾後一塊塊收起來放到院子中避雨的地方,用的時候敲碎了放在爐子裡就能燃燒取暖了。
這個時代還沒有集**熱,每家每戶都要拖煤泥制煤磚,大街小巷只要有空地的地方就有煤磚,甚至連房頂上都被鋪滿,這算是北方城市的一景了。
劉琅還記得前世的童年時代,每到這個時候就會和一幫小朋友跑出去,然後就在這些沒有硬化的煤泥磚上跳來跳去,一個個腳印被刻在了上面,劉琅自己家在燒煤泥的時候就常常看到上面有不大的腳印,就如同化石一樣。
在一九八一年的秋天,阜城裡出現了兩件讓全城瘋狂的大事,第一件是廣播電臺播放了一篇名爲“岳飛傳”的評書,播講的是一位女人,聲音嘹亮情緒激昂,尤其是那傳神的語調,似乎都把千年前的人物帶到了人們眼前。
這部評書一問世就讓所有人爲止瘋狂,每天各個工廠下班的鈴聲響起後所有人就瘋狂地蹬着車子往家趕,因爲五點半鐘岳飛傳就會準時開播,此時全城有一半的人都守在收音機前,一邊吃着飯一邊如癡如醉地聽着,劉琅的家人也是如此,每到晚上下班的時候一家人就跑到了爺爺家,打開比皮箱小不了多少收音機,一家人圍在跟前,劉琅的母親連飯都不做了,直到半個小時後播講結束才意猶未盡的回到家中,一邊做飯還一邊和父親討論着接下來的劇情,瘋狂程度可見一斑。
劉琅沒有聽過這部評書,但是播講人的聲音他是知道的,就是那位非常著名的評書大師劉芳,想不到這位大師竟然火了三十多年,不過既然她出現了,想必很快田芳大師、闊城大師、連元大師也要出現了,這些人可是他十歲時的“偶像”呀!
另外一件讓全城人瘋狂的事情就是著名的“的確良”終於出現在了百貨商店裡。
在這個資源極度匱乏的時代,人們衣食住行所需的基本物品都是憑票供應,老百姓所選擇的東西實在是沒有多少,大米、白麪以及牛奶雞蛋這些細糧不是你想吃就想吃的,一個月下來還要混些粗糧,穿戴上也是如此,在阜城這種小地方,人們穿的衣服都是用卡其布製成的,這種布由國家統一銷售,有一個非常響亮的牌子“人民英雄卡其布”,聽上去給人以高大尚的感覺。
這種卡其布是一種主要由棉、毛、化學纖維混紡而成的織品,摸着緊密,厚實,但是很不耐磨,對於工廠的工人來說,一般穿上半年就會磨出洞來,同時還容易粘毛,要是到了春夏交際的季節,穿着這種衣服出去走一圈就會沾上一身了柳絮,而且這種布顏色非常單一,只有藍色、土黃色等幾種單色調,穿在身上可以完全彰顯工人們艱苦樸素的“優良傳統”。
當然,這種“人民英雄卡其布”在國家如此流行,絕非是因爲代表老百姓的品性,而是這種布匹的製造非常容易,只要通過簡單的紡織就可以給弄出來,不用多麼複雜的輕工業製造技術。
國家之所以缺乏材料,說到底就是因爲生產力嚴重低下,糧食產量低,輕工業基礎差,這纔是根本原因。
這種叫做“的確良”的布料,學名爲聚酯纖維,其實就是滌綸,是一種化工產品,特點是結實耐用、彈性好、不易變形、耐腐蝕、絕緣、易洗快乾。
但缺點也很明顯,穿在身上不貼身,冬天不抵寒,夏天透氣性差,天涼就冷,天熱就悶;不吸汗,一出汗就粘在身上;一遇上水,透明性極強。
可是在這個時代,美觀纔是最重要的,所謂的缺點也是優點。
這種產品和卡其布相比技術含量就很高了,需要一定的輕工業基礎才能製造出來,當然,所謂的技術含量高放在劉琅的後世那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國家就是制不出來,只要七九年改革開放的第二年,國家進口了大量的化工設備,這種布匹的產量開始提升。
其實早在兩年前滌綸就已經開始投放到了市場,但是供應範圍只在首都、魔都以及南方几個大城市,這“的確良”的名字其實就是GD人“的確靚”的諧音,因爲這種材料的顏色很鮮豔,紅、黃、粉、紫等等,穿在身上的確成了靚仔,在當時,能穿上的確良製成的衣服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走在街上立刻會成爲焦點,引來無數人的注目。
在前世劉琅從網上聽到過一個關於“的確良”的笑話,非常有趣。
話是在南方的一個大城市裡有“的確良”買,一個小夥子就排了隊去買,想給自己做件襯衣,結果等了好幾個小時,輪到他的時候,只剩下半尺布了,他十分爲難。
售貨員看着他就大喊:“你買不買?不買下面的的確良誰要?”
小夥子一急,馬上掏出錢和布票買了下來,結果回家只能做條內褲。
他心想:“這多冤呀,誰知道我也穿了的確良啊?”就乾脆在外褲上做了個牌子,上書“內有的確良”。
有一天出門趕上內急,他就找到個公用廁所,將牌子先解下來掛在門上,出來的時候,發現廁所外排成長龍,都在問:“怎麼等了這麼長時間還不賣呀?”
這個笑話雖然有調侃的意味,但也足以說明這種材料在當時是多麼的風行了。
兩年的時間,“的確良”產量飛快的提高,從大城市到中等城市,到了一九八一年的年底,終於來到了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