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軒,給哥幾個仔細講講,你哥倆進城怎麼賣山柿的唄。你可說過了,有錢肯定會讓大家一起賺。來,抽一根,咱這可是大前門,五毛錢一包呢!”李二和討好笑着,甩
了一根菸出來,拋向陸亦軒手中。陸亦軒伸手接住了,隨手夾在了耳朵上,笑着招呼這波能人:“哈,二和,你們都自己找地方坐,看到沒,今天在縣城新華書店剛買的小人書,還有畫報,上面可是有香江
美女明星哦!”
“是嗎?”
“哇,哪咱可得仔細瞧瞧!”
“喂喂喂,這份上面有一個大明星,哇哇哇,還是彩色版的。咦呀,這女人嘴巴怎麼那麼紅,聽老人們說,這種嘴巴通紅的女人,那是偷偷吃了死孩子,才變得這麼豔……”
“滾,你可拉倒吧!”李二和笑着踢了那個大呼小叫的傢伙一腳,“人家這種叫做口紅,電影女明星都塗這個。不過這可是資產介級大毒草,你們可長點心,千萬別被這種大毒草給勾走了魂。叫
我說,咱們亦雪妹妹,那才叫真正漂亮,你們說對吧!”
“哈,對對對……”
“就是,亦雪妹妹可是咱們仁和村第一大美女,前凸後翹,美得冒泡……”
大妹陸亦雪也是愣沒料想到,這戰火突然會燒到她身上,被這麼一羣傢伙調侃,頓時就惱了:“你們有完沒完,臭流氓!”
陸亦雪氣得小人書也不看了,站起身來,蹬蹬蹬向裡屋走了去。
進門時,正好劉玉蓮往外走,孃兒倆差點撞個滿懷。
劉玉蓮問女兒乍了,陸亦雪急得一跺腳,眼圈紅了,低着頭奔了裡屋,躲在裡屋角落傷心去了。
這傢伙!
陸亦軒可是沒料到,大妹會有這麼大反應。
在他這個後世老男人而言,聽到李二和這些傢伙剛纔那調侃之語,自然不覺有什麼過分地方。
可是七十年代,男女之間,偷偷拉一下手,都得躲去沒人看得見地方纔行。大街上,要是有哪個傢伙敢對女人吹口哨之類,不消多說,一準兒是要被當成流氓無賴,一旦被人發現,直接就有民兵、治安聯防來抓人,事情稍微再要是鬧得嚴重點,
抓去勞改,甚至判刑坐牢,被打了靶,都不稀奇。
李二和這夥人自知一時忘形,都有些傻眼,急忙就賠起了不是。
尤其他們此來,還有事情求着陸亦軒,那更是緊張萬分,生怕陸亦軒一怒之下,不再理會他們:
“呃,哪啥,大軒,哥幾個都是一時嘴賤,沒別的意思……”
李二和賠笑解釋着,說着突然飛起一腳,將剛纔說渾話那傢伙給踹跪在地,跟着又狠狠扇了那傢伙一個大耳光,自己撲通也跪在地上。
“你們都還愣着幹啥,立刻跪下,向亦雪妹妹道謙。管不住臭嘴的玩意兒,今天要是不能求得亦雪妹妹原諒,都特麼一直給老子跪着永遠別起來……”
撲通撲通……
轉眼之間,幾個大男人,齊刷刷跪了一片。
“嘿!”
陸亦軒眉毛微挑,頗覺意外,心道這李二和果然是有一套,居然早就成了這幫傢伙的頭。他笑着揮揮手,替大妹做了主:“二和,瞧你們這嚇人陣勢,這怎麼還跪下了!沒事沒事,小丫頭分不出個好歹話,她也是臉皮薄,哪兒經得住你們五六個大男人一起調侃
,大家都別見怪,都起來。二和,趕緊叫人都站起來!”
聽到陸亦軒這麼說,李二和等人都暗鬆了口氣,訕笑着,氣氛有些尷尬。
一旁,牛犇幾個小子,愣愣地看着李二和這些‘大人’們出醜樣子:“咦,這就完事啦?我還以爲,你們會打一架,真可惜!”
牛犇在旁悶聲道了句,然後低頭又沉浸在小人書的世界之中。
陸亦冬、陸亦勇小哥倆也是一樣,對‘大人’們的虛僞表現,很有些不屑,眼見沒了熱鬧可看,也都重新埋頭看小人書去了。
劉玉蓮在屋門口逗留了片刻,眼見大兒子游刃有餘化解了一場虛驚,愣怔着呆看了大兒子片刻,聽到屋內女兒在擼鼻涕的聲音,趕緊轉身回了屋,安撫女兒情緒去了。
內屋炕頭上。手抓搪瓷水杯作勢怒摔狀的陸鐵柱,慢慢放鬆下來,很費力側身將搪瓷水杯放回炕頭邊,跟着卻抓起了大兒子給買回來的羊羣過濾嘴香菸,抽出一支,叼在嘴裡,又摸索
着火柴點着。
滋~~~
他美美地狠吸了一口:軒兒長大了……
院子裡氣氛緩和下來,李二和這幫人求財心切,跟陸亦軒這裡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家常之後,話題終於又繞回到這個如何進城售賣山柿上面。
沒人知道,陸亦軒心裡究竟打着什麼主意。
尤其是二弟陸亦冬,看似在埋頭看小人書,實際上,耳朵一直在留心大哥跟李二和這些人的談話內容。
眼瞅着大哥真要將最後的底牌也無償共享出來,陸亦冬真急眼了。
“哥……”陸亦冬在旁使勁乾咳着,臉都憋紅了。“哥,你和冬子,冒那麼大風險趟出的路子,憑啥別人來隨便一張口,咱就要這麼輕易告訴他們。另外,你現在說了,未必也能落下別人一個好來,萬一他們自己將來出了
事,被揪了‘走資’尾巴,卻把責任,推脫在你和冬子身上怎麼辦。”陸亦雪從裡屋走了出來。
這丫頭,繃着一張俏臉兒,目光很是不善盯着李二和這些人,盯得這幫‘能人’,一個個騷眉耷眼,底氣明顯不足啊。
卻也是,這年頭做生意,可不就是腦袋先別在褲腰帶裡。實在話,李二和這波能人們,眼下畢竟還沒歷練到上輩子八十年代那水平,今天來探陸亦軒口風,也不外乎是存了撞大運心思,想抓着陸亦軒白天擱過話的由頭,白撿便
宜來了。
陸亦軒忍不住要暗爲大妹豎一根大拇指。
正愁不好收套,大妹這番話,無疑可是給了他再適合不過的由頭。
李二和這幫‘能人’,實際上可都是他白天故意放消息出來,釣上門來的一條條發財魚。
進縣城售賣山柿這生意,打從一開始,他就壓根沒打算做多麼長久。
一來,這生意,實在沒什麼運作難度,只要人不傻不呆,膽子夠大,拿了好東西進城販賣而矣,能有多難學會。
二來,還是那句話,法不責衆。1977年,是個很微妙的一年,很多事情,國家高層都在積極尋找突破口,偏偏十年特殊時期形成的巨大社會慣性使然,國人仍心絃高懸,哪兒又那麼容易,出現這樣的突
破契機。
上輩子印象中,最終的改革破冰口,有那麼兩起事件。
一次是,小崗村農民私下籤血書,分田地包產到戶;
一次則是,慧省另一位傻大膽的傻子瓜子創始人,偷摸着僱工做小買賣,整天街面上被趕來抓去,百折不撓,幾年過去,最後反而是被樹爲改開個體戶典型。
這麼兩起歷史性試點事件,最終卻成爲,推動改革風雨四十年曆程的催化劑。陸亦軒沒太大野心,卻也很想在這樣的歷史轉折點上,參與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