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離開了,就不要去想原因,因爲你能想到所有的理由都是對的。”
方圓很正式地回答了夏末的問題,只是這句話既適用於自殺,也適用於愛情。
換句話說,正兒八經的愛情了斷與生離死別有區別麼?
夏末先是呆了呆,繼而噗嗤一樂,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走去夏恭所在的位置。
夏初深深看了方圓一眼,心中實在想不明白這人是怎麼能無縫切換語氣和神態的。
要說城府,在她面前方圓除了耍耍滑頭外,從沒表現出任何心機,但要說他沒城府,夏初也是萬萬不信的。
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阿吉姆也沒有立即跟隨夏末離去,他捏着高腳杯衝方圓示意。
方圓也看出他想“整一口”的意思,便杯子一斜,抿了一口。
他沒給自己起英文名,所有人都稱呼他爲“Fang”。
阿吉姆說:“方,希望這個國家能讓你升起再來一次的念頭。”
方圓一愣,旋即大笑,好傢伙,如果去了別的地方,比如說南非,那麼Eric說這話絕不會讓他多想,但阿吉姆這麼說,只能讓他想到:瞧,這這那那,這個國家都是我家的,我家好玩吧?下次再來喲。
他點頭:“已經不想走了。不過,我更希望有天能和小王子一起在MJ的演唱會上見面。”
阿吉姆也笑了起來,略帶玩味的眨眨眼,“一定有機會……”
說着,一男保鏢過來對阿吉姆耳語一番,隨後阿吉姆看向夏恭,對大家示意先失陪,最後又看向方圓:“方,祝你愉快。”
方圓回以微笑:“同樣,祝你健康。”
轉頭看去,阿吉姆在夏恭父女和秦波三人的陪同下去了偏廳。
“方,這就是桑切斯,早上你們見過面了。”Eric介紹說。
方圓把注意力拉回來,夏初像其他人的女伴一樣靜靜站在他旁邊,什麼都不說。
方圓衝桑切斯點頭致意,兩人互問一聲好,便算是結識了。
桑切斯比Eric要矮一些,但更壯,頭髮是栗色的披肩波浪,有點像英俊版的迪克牛仔,渾身透着一股放蕩不羈的氣質。
可說起話,卻帶着一點娃娃音,很有反差萌。
“方,我有兩年沒去中國了,下次去會找你。”
“沒問題,我是一名合格的導遊。”
聊起天,大家都很接地氣,但沒有任何一個有營養的話題。
方圓覺得這很正常,眼前這些都是高學歷的精英,是累世貴族,不會沒有傲氣,但這些傢伙的傲氣絕不會體現在話語上,更不會趾高氣揚用鼻孔看人上。
那都是小說裡瞎胡鬧的,和這種人接觸,即便是初次見面,都會讓人感到如沐春風,這是涵養。
他們的傲氣體現在下一次,也就是還會不會再相約一起“玩”。
Eric總是把話題往島上引,但桑切斯完全不接茬。
方圓這時見到門口的鄒安衝他比劃一個“六”,便打算結束和這些傢伙的胡侃。
他說:“失陪一下。”然後便帶着夏初走到門口。
鄒安說:“給老宋打過電話了,明天他會趕到三亞。”
方圓點點頭,看向夏初。
“我們幾點的航班?”
夏初看了看時間,擡頭說:“三點半的,還有兩個小時。”
方圓又問:“你還要和你大伯堂妹啥的聊聊麼?”
夏初搖頭說:“不了,如果你也不想在這裡久留,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
方圓覺得她這個“也”字用的好,在他心裡,夏初的確不適合這種場合。
“好,那我們就撤。”
一旁,Eric問桑切斯:“方是個很有趣的人,你不打算邀請他去島上?”
桑切斯看了一眼門口,然後跟他說:“那個女人的身份很敏感,對我們來說,他們並不是適合的玩伴。”
Eric聳聳肩:“他們未必就是情侶。”
桑切斯從路過的禮儀小姐手中換了一杯新的香檳,喝了一口說:
“中國人裡,有趣的很少,他們表現出的性格大多是假的,他今年只有21歲,而且沒有家世背景,Eric,你相信他是看起來那樣人畜無害麼?”
Eric笑道:“正因爲這樣,我覺得自己更需要向他學習,要知道,我上面一堆哥哥,一旦我父親掛掉,我必須要想辦法守住自己的錢包。”
方圓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帶着夏初和鄒安離開,可走到外面大廳,正好碰上了正在說話的夏恭父女和秦波,而阿吉姆不見了。
“哦?你們打算走了?”秦波笑眯眯地問。
夏末俏生生攬着父親的胳膊,沒說話。
夏恭卻對方圓點點頭,然後慈眉善目地問夏初:“要走?”
夏初開口:“嗯,還要上課,不能久留,一會就去機場。”
夏恭拍拍女兒的手,“你和末末一起坐我的飛機去國內吧。”
夏初微笑道:“我不是直接回濱海,而且航線已經約好了。大伯,我下次再來看您。”
夏恭眯起眼睛打量一番自己這個二侄女,心中想法外人不得而知。
“爸,堂姐忙着戀愛,我哪能不識趣兒地打擾她。我自己走就好。”
歪歪頭,夏末朝方圓不住眨眼睛,方圓看見了,但沒有任何迴應,同時,他也看到了夏恭問詢的眼神,更是沒有一絲反駁。
開玩笑,咱這模樣搓個,不比華子兄強?
而且,他雖然不知道姓夏的這人丁單薄的一家人到底有什麼糾葛,此前他還以爲summer出手就是數百萬美金支持夏初做買賣,按理說是和氣的,可眼見當着外人都在陰陽怪氣,顯然內裡矛盾已經不可化解。
夏初幫他許多,這點場面幫着扛扛又如何?
方圓對夏恭說:“夏總,感謝您的厚愛,現在事了,我和她得回去唸書了,逃課太多可拿不到畢業證。”
夏末笑,夏恭也笑,後者說:“好。故國三千里,我這老傢伙在外面飄着,也樂見國內出了方總這樣的年輕俊傑,COSCO這次能邀請到你來入股,算是劃時代的一次換血,如果不是手上事多,說什麼也要喝一杯。”
方圓笑了,“不敢,下次一定。公司成立好,我們這些小輩還要向你們多多學習。”
…
“方總慢走。”
“夏總留步。”
一老一少,話語灑然。
方圓正要擡腳跟秦波說話,身後便傳來咯咯一笑:“姐姐姐夫再見。”
一激靈,方圓頭都不擡,嘴角抖抖跟秦波說:“秦叔,有件事想請教您。”
秦波本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瞧着他們四個人打機鋒,聞言點頭說:
“走,門口聊,透透氣兒,這裡面的空調始終19度,我這身子骨可扛不住。”
出了巨大的感應門,又走了八米迎賓紅毯,再次出了更大的一扇宮殿大門,熱浪撲面而來。
本露肩的夏初皮膚上立即蒙上一層淺淺的水汽。
方圓說:“要不你先上車,這一冷一熱的容易感冒。”
夏初搖頭拒絕,靜佇一旁看風景。
秦波問方圓:“小子,這次的事兒你可欠我一頓酒,打算什麼時候還?”
方圓呲牙笑道:“這大恩哪能只一頓?等您老回國,隨時招呼我。”
秦波不再說這個,轉而問:“有話就說吧。”
方圓吸溜一口熱氣,眼珠子轉了轉,開口道:“秦叔,您和深發展的關係怎麼樣?” 秦波說:“算是一個系統的,認識。”
方圓又舔舔嘴脣,再問:“基金這方面的業務,您老有興趣麼?”
秦波眼睛一亮,笑了。
壓着聲音在門口說了三分鐘,三輛大勞相繼駛來,停在大理石雨搭下。
秦波朝身後看了眼,見到一羣人正往外走,便對方圓笑道:“小子,你這想法有些厲害,這樣,我下月中旬要去趟香江,不如……”
方圓立即接話,抱拳道:“香江見,到時請您喝甜甜的絲襪奶茶。”
秦波笑笑,搖着頭返身走進樓裡,心裡在想:小子胡鬧,絲襪哪有甜的。
鄒安和夏初重新走回方圓身邊,回過頭,夏末在兩名黑西服保鏢的陪護下走了出來。
她看看方圓,又看看夏初,除了一個笑容,什麼都沒留下就上了車,裙襬飄飄,其下腿直且白。
鄒安眼睛始終眯着,等第一輛大勞離開才小聲嘀咕一句:“有殺氣。”
“啥?”方圓詫異道。
“殺氣,那小丫頭左邊的保鏢對你有殺氣。”
“……”方圓不明所以:“啥特麼叫殺氣?”
鄒安解釋道:“那人練的是傳武,身懷殺人技,好厲害。”
方圓更不懂了,“你不也是練武的?”
鄒安搖搖頭:“我練的是格鬥,不一樣的,除了何子妍,我沒見過誰能隔着墨鏡往外放殺氣。”
“夠了啊你,玄乎了。怎麼着?你的意思是那人眼鏡一摘就能發射激光了?最近你是不是看X戰警來着?”
說到專業,鄒安較真起來:“電視上那些是花架子,真正練傳統武術的,和你們這些富豪一樣,講究的是身貴如金,一旦遇到危險立即會本能地露出殺意。我跟你說,這個小妞很危險。”
方圓冷哼一聲:“奇怪什麼?我長這麼帥,又這麼有錢,難免被小姨子覬覦,你保護好我。”
一旁,夏初撓撓脖子,覺得這兩個男人好幼稚。
“方!”
桑切斯的娃娃音從身後傳來。
方圓和鄒安結束了“身貴如金”的話題,換成笑臉:
“嗨,桑島主。”
桑切斯不懂中文,但覺得對方明顯是跟自己打招呼,接着說:“方,我也要回歐洲了,希望有機會再見。”
方圓點頭:“當然,說好給你當導遊的,我們中國人講究一諾千金,我不會忘的。”
桑切斯笑道:“我去中國的行程在下半年,哦,也就是奧運開幕式。但也許你我再見會更早一些。”
方圓瞭然,這傢伙要去看開幕式,嘖嘖,我都沒想起來去看呢,還是這幫貴公子懂場面。
更早?他要請咱去島上玩麼?
方圓問:“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股東,平時多聯繫,趕上都有時間,見見面自無不可。”
桑切斯說:“六月份那場拍賣會我會去,也許到時候我們就能見面。”
方圓奇道:“拍賣會?”
“你不知道?”
“不知道。”方圓搖頭,眼下,他沒有任何想買的東西,不論是地皮還是珠寶古董,去個毛線的拍賣會?再說,對方怎麼比他還先知道自己要去勞什子拍賣會?
桑切斯卻神秘一笑,說了句:“問宮先生好,再會,方。”
說完便領着女伴和保鏢上了第二輛大勞,離開了。
“……”
宮先生?宮閣?什麼鬼,方圓完全沒聽懂那傢伙在說什麼。
——
文萊國際機場是軍民合用的,但仍然有很大一塊兒區域專供私人飛機停靠。
夏末的飛機先飛了,然後是桑切斯的。
當夏初包下的航班咻地一聲竄上天時,剛剛三點十五。
方圓第一次遇見提前起飛的情況,出於面子考慮,他沒好意思問。
這架飛機是艾爾環球公司的老款獵鷹,改裝後能乘坐四十六個人。
眼下,除了開飛機的,只有夏初、鄒安、方圓和三女一男四名空乘。
鄒安在最前面和男空乘嘮嗑。
方圓和夏初面對面坐在大桌子旁。
夏初從上了飛機就拿出本子在寫寫畫畫,換了休閒服後,方圓覺得她又變成了學姐。
遮光板打開,熱帶的陽光把雲層映成金黃,下面碧藍的海面時隱時現。
看看窗外風景,再看看眼前風景,此刻的方圓很享受。
夏初翻翻方圓簽好的合同,又在本子上記錄些什麼,直直寫了半個小時。
黑絲小制服的金髮空乘過來詢問兩人要吃點啥喝點啥。
方圓覺得應該學學電視裡土豪們在私人飛機上喝紅酒的姿態,和夏初卻頭也不擡地果斷要了蘇打水。
好吧,他總不能自己喝吧?
“和她一樣。”
氣泡蘇打上來時,夏初放下了筆,咕嘟咕嘟喝了一口,看了看窗外單調的景色,驀然來了一句:
“到三亞不到兩個小時。”
方圓說:“嗯,你要和我一起下機麼?三亞是咱東北的,我可以請你吃大螃蟹。”
夏初問:“你是去旅遊?”
方圓說:“算是吧,累了好幾天,該放鬆放鬆。”
夏初點頭:“是該走走。”
方圓問她:“你過年去了南美那麼遠,你也很喜歡旅行?”
夏初又點頭:“喜歡,但不經常。我喜歡一個走,只有一個人旅行時,纔會看到這世界很遼闊。”
方圓笑道:“我有個朋友,她就喜歡自己溜達。”
夏初說:“挪威的林靈珊吧,我知道。”
方圓嗯了一聲,沒覺得很意外。
夏初問他:“你去海南找誰?”轉過頭,拿起方圓一早放在桌子上棒棒糖,剝開含住。
方圓沒有選擇說謊,直道:“見孩子,和孩子媽。”
同樣,夏初也一絲詫異都沒有,撩撩頭髮,說:“你應該選擇一個對你有幫助的女人結婚。”
方圓笑了:“比如說你?”
夏初搖頭:“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林靈珊很適合你,但她也很難選擇你。”
方圓嘆口氣,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說:“你不從心,不該勸我。你拼命要逃離的,不就是這句話麼?”
夏初擡頭和他對視,也笑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