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一見着綵鳳進來,立刻滿臉疑色地瞪視着她,眼中還有絲絲怒氣直往外冒,明顯是在爲昨日柳府裡自家小姐被柳思明欺辱一事而心生懷疑和憤怒。
綵鳳有些心虛地別開眼,不去與玲瓏有些逼人的目光對視。
她細步上前朝烈鸞歌道了個萬福,方回道:“三小姐,我們太太聽說你身邊的素妍姑娘心靈手巧,描的花樣子最是精緻好看,近日想着給四小姐繡些帕子與荷包,所以特意讓奴婢過來請素妍姑娘去一趟落梅苑,給我們太太描幾副花樣子就好。”
“是麼,就爲了描幾副花樣子啊。”烈鸞歌眸光微閃了下,淺笑道,“那就讓素妍過去一趟吧。玲瓏,你這就去跟素妍說一聲,讓她去一趟落梅苑幫太太描幾副花樣子。”
素妍描的花樣子確實相當精緻美觀,連姨娘都誇讚過很多次的。不過柳氏找上素妍究竟是何居心呢?她可不會那麼傻的去相信,柳氏真的只是想讓素妍幫她描幾副繡荷包與香帕的花樣子那麼簡單。
呵呵,自己就等着吧,等素妍回來了再仔細盤問一番,她倒要看看柳氏又有什麼新招使出來。
“小姐,奴婢這就去傳話。”玲瓏應了一聲,眼神有些兇的狠瞪了綵鳳一眼,這才轉身退了下去。
綵鳳心裡一直是虛着的,見玲瓏走了,她一個人實在不怎麼敢單獨面對三小姐。也不等着與素妍一起回去了,只微微垂着頭道:“三小姐,那奴婢也先告退了,太太跟前還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
“呵呵,太太還真是少不了你呢。”烈鸞歌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三分清冷七分諷刺的語氣,讓綵鳳心一驚,也愈發心虛不自在了起來。
好一會兒,烈鸞歌才施捨一般地說道:“你退下吧,別讓你們太太等着急了。”
綵鳳暗鬆了一大口氣,如蒙大赦似的,趕忙福身告退。
還沒踏出兩步,忽而又聽烈鸞歌冷沉着嗓音吐出兩個字:“慢着!”
綵鳳唬了一跳,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身子。雖然極不願意,卻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低眉順目地問道:“三小姐還有何事?”
烈鸞歌勾脣笑了笑,也不說話,只微微眯縫着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睛,在綵鳳的一張臉上來來回回地打量。
綵鳳被她看得直髮虛,更不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不成?
右手不自覺地伸到臉上摸了摸,暗忖着,自己臉上不是好好的麼,並沒有什麼髒東西啊,那三小姐到底在看什麼?
又等了半晌,見三小姐還是隻看不語,綵鳳忍不住問道:“三小姐,奴婢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你爲何一直盯着奴婢的臉瞧?”
烈鸞歌隨手端起身側茶几上泡好的玫瑰茉莉花茶,悠閒地淺抿了一口,方一本正經地說道:“綵鳳,你臉上倒不是有什麼東西,只不過你的氣色似乎不怎麼好。我剛纔細細瞧了一番,只見你印堂隱有陰晦青紫之象,這一看便知你體內氣血不通,五臟六腑皆有濁氣堵塞。這種症狀可大可小,不及時醫治的話,暫時也就偶爾犯犯頭暈、畏冷畏寒什麼的。可時間長了,那可就嚴重了。要知道女子的容顏都是依靠氣血來滋養的,若體內氣血不暢通,那不單是長些斑斑點點,還會臉色蠟黃、皮膚粗糙、長皺紋等等,反正就是提前步入衰老期,加入黃臉婆的行列。”
聞言,綵鳳神色驟變,似被嚇得不輕,忙哀求道:“三小姐,您醫術卓絕,求您開個方子幫幫奴婢吧,奴婢不想做黃臉婆。”三小姐說的話她是深信不疑的,因她確實有些氣血不暢,偶爾也犯過頭暈,一到冬日就手腳冰冷特別怕寒。也讓大夫瞧過,吃過不少藥,卻見效甚微。
她更怕長斑,太太前天臉上突然長出的那兩塊黑快,可着實有些嚇人。她心裡險些沒留下陰影,纔不希望自己哪一天也陡然成了那副樣子。
烈鸞歌冷冷一笑,道:“要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若是滿意了,保管幫你治好氣血不暢之症。若是不滿意,我沒什麼損失,可你就不同了,花樣的年紀,卻頂着一張堪比老婆子的臉,別說往後嫁不出去,恐怕你們太太也不會再留你在跟前當大丫鬟伺候了吧。”
這奴才的臉面某方面來說其實也就是主子的臉面,把一個醜鹽女擱在身邊做大丫鬟,這不是平白讓人笑話麼?別人肯定要嘲笑這主子忒沒眼光!
綵鳳自然更明白這些道理,也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容貌。也不單單是她,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是不愛美的?誰會希望自己過早衰老、變成一個醜八怪呢?
綵鳳心裡尋思了一番,咬了咬牙,驀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略略有些灰敗地說道:“三小姐,你儘管問吧,奴婢知道的一定會據實以告,絕不敢有半絲隱瞞。”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爲了自己的將來,她只能對不起太太了。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烈鸞歌滿意一笑,問出了第一個問題,“綵鳳,昨日我在柳府受柳思明欺辱一事你是知道的,玲瓏可是親眼瞧見了你與柳思明一同出現,你想否認都不行。我且問你,這件事是柳思明一個人謀劃的,還是你們太太在背後唆使,與柳思明一起合謀的?”
綵鳳略略掙扎了下,便一五一十地回道:“是太太一手策劃的。”頓了頓,她又接着說道,“表少爺前日裡來府上給太太報舅老爺升遷之喜,不知怎麼的就一眼相中了三小姐,所以便央求太太做主將三小姐許給他做小妾。太太想着三小姐如今甚得老太太寵愛,必定不會答應讓三小姐與人做妾室,於是便與表少爺謀劃出生米煮成熟飯之計。想着此事一旦成功,三小姐清白被毀,既已成了表少爺的人,那老太太就是再生氣再不願,也不得不同意讓三小姐入柳府給表少爺做妾。”
“果然是她!”烈鸞歌磨了磨牙,緊握着青瓷茶杯的手指隱隱發白。這若是有內力的話,茶杯只怕早就被她給捏碎了。
這個惡毒的女人!
烈鸞歌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心底爆發的怒氣,面色諱莫如深地看着綵鳳:“好,我再問你,剛不久大少奶奶陷害我推她,可也是受了太太的指使?太太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綵鳳小心翼翼地看了面色陰沉的烈鸞歌一眼,又趕緊低下頭,不敢有假地回道:“是,確實是太太指使大少奶奶這麼做的。大少奶奶一向心善,本來是不願意故意陷害三小姐的,可又不敢不聽太太的話,所以還是照着太太的吩咐做了。大少奶奶手中事先藏有一枚繡花針,在扶三小姐起來的時候,趁勢狠紮了一下三小姐的小手臂,這纔有了衆目睽睽之下,三小姐用力推開大少奶奶那一幕。”
“太太指使大少奶奶這麼做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想要誣陷三小姐心腸惡毒,故意謀害大少奶奶腹中的孩子。此罪一旦坐實,三小姐最輕的責罰也是要跪宗祠面壁思過一天,而後禁足一個月。如此一來,三小姐後天自然就不能參加侯府夫人舉辦的百花宴了。”
“至於第二個目的,便是太太已經知道三小姐手臂上留有被表少爺欺辱之後的痕跡,所以想借機逼迫三小姐自暴其醜,讓三小姐名譽掃地。三小姐若是招出實情,說是昨日去柳府被表少爺欺負了,那太太也早已想好了說辭,會說是三小姐自己勾引的表少爺。這種說法不管老太太信是不信,三小姐名譽被毀已是事實,那麼太太定能說動老太太做主將三小姐許給表少爺做妾。”
“而三小姐若是不招出自己手臂上的那些痕跡是從何而來,那後果就更嚴重了。三小姐昨日可不僅僅只去了柳府,還去了纖纖郡主的別苑。太太若是誣陷三小姐是與郡主別苑裡的野男人作出了苟且之事,那三小姐定然百口莫辯。這種情況的後果,三小姐應該知道,是會比招出表少爺還要嚴重的。”
“司徒府的家規一向森嚴,若是有奴才做出與人私通之事,那定是直接用板子打死扔到亂葬崗。若是有主子小姐這般敗壞門風,即便不被家法處死,那也要打去半條命,而後遣去家廟裡面壁思過個三年五載,也說不定會一輩子都不允其再回府。”
“好惡毒的女人!”烈鸞歌聽罷綵鳳的一番詳情,氣得險些砸掉手中的茶杯,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久久都難以平復住心底涌起的怒恨之氣。“好,那我再問你,太太這次特意將素妍叫過去,是不是又有什麼不良的居心?”
“這個奴婢暫時還不知道。”綵鳳搖了搖頭,“太太還什麼都沒有說,只讓奴婢照着她的吩咐將素妍姑娘請過去。不過依奴婢認爲,太太讓素妍姑娘過去描花樣子十有八九隻是個幌子,極有可能是要藉助素妍姑娘的手,使出什麼陰謀來對三小姐不利。三小姐若想知道太太找素妍姑娘過去的真正目的,回頭等她從太太那兒回來了,可以找她逼問一番。素妍姑娘若是招出來自然是好的,不招的話,那說明她對三小姐有二心,三小姐最好早早將她打發了,免得留在身邊是個隱患。”
“這個不用你說,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烈鸞歌略略點了下頭,默了片刻,又問道,“聽你剛纔所言,太太似乎很不希望我參加後日侯府夫人舉辦的百花宴,這是爲何?我參加百花宴難道會給太太造成什麼損失不成?”
“太太這是怕三小姐太過出衆,到時候宴會上會將四小姐的光環和體面給比下去。四小姐可是太太生養的,是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這人品、容貌、氣質、才情等等,各方面若是都被三小姐一個庶出之女給遠遠比下去了,那太太在衆位貴夫人面前還有什麼面子?”
綵鳳微頓了下,又說道:“而且,太太也不想給三小姐留有任何一絲在人前大放光彩的機會。因爲太太不希望外人知道三小姐的好,三小姐默默無聞不被外人知曉的話,太太就能更容易做主操辦三小姐的婚姻大事。”
“原來如此。”烈鸞歌冷冷一笑,暗忖道,柳氏不希望她參加百花宴,不希望她在人前大放光彩,那她就偏偏不如柳氏的意。而且,她還要反過來讓柳氏參加不了百花宴,氣不死她。“綵鳳,今日就問到這裡,你的回答我還比較滿意。放心好了,藥方就不用寫了,回頭我會親自配置一些調理氣血的丸藥讓人給你悄悄送過去。不過你要記住,往後太太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都要一一向我據實以報。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在我面前陽奉陰違會有什麼後果。說句不好聽的話,讓一個奴才生不如死,我還是可以輕易做到的。連你們太太都別想鬥過我,更何況一個奴才。你今日既然已經出賣了你們太太,這往後就只能爲我所用。若有二心,不用我動手,我只需將你出賣太太一事告訴她,你認爲你們那個心腸惡毒的太太還會饒過你嗎?”
綵鳳渾身一顫,臉色都不由白了幾分。這要讓太太知道自己倒戈向三小姐這一邊,她除了死,別無二路。
說實在的,還是三小姐心善一些,這往後聽命於三小姐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只不過,以後在太太跟前要愈發謹慎小心了,萬不能讓太太發現她已經有了二心倒向了三小姐。
烈鸞歌眯眼看了看綵鳳,朝她揮手道:“你可以回去了,往後該怎麼做想必不用我教你。”
綵鳳一臉鄭重地表忠貞:“三小姐請放心,奴婢以後就是您的眼線。太太那邊一有什麼不好的動向,奴婢定會第一時間過來向三小姐稟報。”說罷,她福了福身,而後小心翼翼地告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