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家丫頭將來難有子嗣,你還願意娶我們家丫頭嗎?你還願意許她‘弱水三千獨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的堅貞誓言嗎?”
老太太的這兩句問話一直迴響在雲墨非的耳邊,一瞬間,他的大腦中似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心也跟着煎熬了無數遍,。
雲墨非薄脣抿成了一條細線,久久地沉默着未有說話,面上風雲變幻,晦暗不明,渾身散發着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冷寂如冬雪,涼薄清寒一片。
見他久久不發一語,老太太原本滿懷期待的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略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老太太嘆着氣說道:“墨非,你如果不願意的話,不妨直接說出來,我是不會怪你的,。畢竟,子嗣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更何況你還是定國侯府的小世子。”
頓了片刻,老太太凝眸深深看了眼龍章鳳姿、俊美得無懈可擊的雲墨非,不無遺憾地接着說道:“雖然我老婆子萬般捨不得你這個未來孫婿,但也不能強逼着你娶我們家丫頭不是?墨非啊,你若是真不願意結這門親事的話,那就儘早退婚罷。”
“退婚”二字一出,就彷彿寒冬臘月裡的一盆沁骨冰水兜頭淋下,雲墨非渾身一個激靈,立刻便清醒了過來。
“退婚?退什麼婚?誰說我要退婚的?這門親事,我死也不會退!”雲墨非連珠炮似的急急說了一大串,那副緊張的模樣似乎生怕自己慢說了一句,他的親事就會被人給強行退掉似的。
“墨非,你這意思是?”老太太愣了愣,有些詫異,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說你仍舊願意娶我們家丫頭爲妻麼?”
“爲什麼不願意?!”雲墨非虎着臉,語氣沉沉地反問一句。那反問的語氣遠比肯定的回答更要來得有信服力。“老太太,別說鸞歌只是難有子嗣,就算鸞歌一輩子都不能有身孕,我也非她不娶!我早就說過,這輩子我雲墨非的妻子,除了司徒鸞歌,別無他人!”
聞言,老太太嗓音帶着絲絲顫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墨非,你這些話可當真?”
雲墨非用力點着頭,其心之誠摯溢於言表:“老太太,墨非若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墨非,你無須發下如此毒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老太太想着眼前這個萬里挑一的完美孫婿總算是沒有跑掉,不由大鬆了一口氣。遲疑了一會兒,又問道,“墨非既然並無退親的意思,那剛纔何故沉默那麼久?平白的讓我老婆子不太好想。”
照老太太的想法,這小侯爺雖然仍舊願意娶他們家鸞丫頭爲妻,但如果他因爲此事而從此在心裡埋下一個大疙瘩,那她的寶貝丫頭日後怕是難有幸福可言,。
所以,老太太一定要問清楚小侯爺先前爲什麼要沉默那麼久不說話。
雲墨非不躲不閃地迎上老太太三分犀利,七分執拗的逼人目光,悲嘆一聲,如實回道:“老太太,墨非剛纔的沉默,不爲別的,而是在想着婚後若是鸞歌與我有了夫妻生活的話,我該如何讓她喝下避孕湯藥,而又不讓她有絲毫察覺。老太太該知道鸞歌是懂藥理會醫術的,而且醫術還非同一般,墨非想要做到這一點,只怕極不容易。”
話音落下,老太太驚得差點打翻了手中的描金雕花茶杯,圓睜着雙眼看着眼前這個話語驚人的孫女婿,忘了言語。
好半晌,老太太才勉強平復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嗓音卻是止不住的顫抖:“墨非,你居然要讓鸞丫頭事後喝下避孕藥?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難道就不想要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嗎?”
“老太太,墨非又怎會不想要一個鸞歌與我親生的孩子,墨非想得心都要痛了啊。”說這話時,雲墨非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內裡卻是心殤若死,苦澀悲痛的味道在他的五臟六腑內四處蔓延。無力地閉了閉雙眼,話鋒驀地一轉,“可是老太太,這個世上,任何東西墨非都能失去。只有鸞歌,墨非輸不起,絕對絕對輸不起。”
聞言,老太太心底的震撼更甚,卻強自裝着鎮定,語重心長地說道:“墨非,你這麼做,可是自行切斷了自己的香火啊。你要知道,你不僅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更是侯府的小世子。若是沒有自己的子嗣,你可曾想過,你和鸞歌將來在定國侯府會頂着多大的壓力?”
“再大的壓力,我也不怕!”雲墨非神色陡然一凜,沉聲說道,“不論將來的處境有多艱難,由我一個人頂着就行!誰若是敢給鸞歌氣受,被我知道了,決不輕饒!”
老太太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有些不太贊同地搖頭說道:“墨非,你先不要這般果決的下決定,。鸞丫頭雖說將來於子嗣上有些困難,分娩時也比常人更要兇險些,但也並不是一定就會出事的。說不定上蒼見憐,鸞丫頭母子二人都會平平安安的呢。墨非不能太悲觀,凡事總該往好的方面想不是麼?”
老太太話音才落下,雲墨非便蹙着眉頭,冷聲拒絕道:“不!我雲墨非寧可一輩子無兒無女,也絕不拿鸞歌的生命做賭注!我說過了,我輸不起!沒有子嗣,我就守着鸞歌過一輩子!與鸞歌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纔是我雲墨非此生最大的心願!”
“那你就不在乎自己的侯爵之位麼?”老太太定眼看着他,說出了一個最實際的問題。“墨非,你如果沒有嫡子,只怕你的世子之位將要坐不穩了。”
“世子之位?”雲墨非勾脣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語氣裡蘊含着滿滿的諷刺和不屑的意味。“我從來就沒在乎過這個身份!我在乎的,從來都只有鸞歌而已!”
老太太微微蹙了下眉頭,意味深長道:“可是你如果沒了爵位,你又憑什麼來保護鸞歌的安危?”
“老太太,墨非從來就沒有想過憑藉自己的身份來保護鸞歌,墨非憑藉的是自己的能力!”雲墨非雙眸微微眯起,眼角眉梢不自覺流瀉出絲絲縷縷的殺伐霸氣。“老太太,您要相信,即便墨非什麼爵位都沒有,也一定會護得鸞歌周全!”
“墨非,你真的就這麼決定了?”老太太深深看進雲墨非那雙霧氣妖嬈的茶褐色雙眸裡,似乎想要尋出哪怕是一絲一毫說謊的嫌疑。“爲了丫頭的安危,你真的寧願終身都不要子嗣麼?”
“是的,老太太。”雲墨非用力點了點頭,容色懇摯地說道,“我只要鸞歌能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除此之外,墨非別無所求。”
“還有,老太太,墨非最後再說一遍,不管鸞歌的身體怎麼樣,墨非都願意娶她,而且終身不二妻,不納妾,更不要通房丫頭。鸞歌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唯一愛情,墨非哪怕是傾盡所有,也要做到這一點,。”
聞言,老太太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執起帕子掖了掖眼角,而後伸手緊緊抓住雲墨非的手臂,激動不已地說道:“好,好孩子,今日的考驗結果再是令我老婆子滿意不過了。我也再沒有任何顧慮,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將我們家寶貝丫頭嫁給你了。”
雲墨非聽了老太太這話,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不過,他可沒有漏聽一個字,所以很快便問出心底的疑惑:“老太太,您剛纔說的考驗是什麼意思?您何時考驗過墨非了嗎?”
“傻孩子,你先坐下來,我再慢慢與你說。”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看他重新坐回玫瑰圈椅上,這才說道,“墨非啊,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便都是爲你設下的重重考驗,但有些話卻是騙你的。”
“鸞丫頭三年前落水這件事確實不假,因寒氣入侵而傷了身子也非虛言,不過留下的後遺症也僅僅只是讓她的初潮推遲了兩年,並且以後每次來小日子都會腹疼罷了。(她們這個時代的女子一般都是十一歲來初潮,而鸞丫頭是十三歲纔來的)。”
“至於我們家丫頭將來恐難有子嗣,以及那什麼‘即便萬一有了身子,分娩之時也會比常人更要兇險萬分,有很大的可能會母子兩個皆不保’之類的話,都是我唬你的。傻孩子,我只是想要考驗一下你對我們家丫頭到底有多少真心而已。”
“不過如今看來,你的表現相當不錯,將我們家丫頭嫁給你,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傻孩子,祖母看好你,更相信你,一定會給我們家寶貝丫頭她想要的那種愛情和幸福,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我老婆子對你的一片希望啊。”
聽完老太太的一番前後大逆轉的話,雲墨非縱然平日裡再聰慧再精明,這會子也不由地呆住了。就跟個石雕蠟像似的,半晌都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雲墨非才恢復活人狀態,雙眼璀璨霍亮地望着老太太,傻呵呵地笑問道:“老太太,您剛纔說的可是真的?我和鸞歌真的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老太太見他這副似乎找不到真實感的呆呆模樣,不由好笑道:“傻孩子,當然是真的了,。我們家寶貝丫頭身子骨雖然纖弱了些,但卻健康的沒話說。婚後若想要孩子,你們小夫妻兩個好好努把力就是了。”
頓了一頓,老太太怕雲墨非猶不敢相信,便又拍着他的手臂補了一句:“傻孩子,鸞丫頭可是我老婆子最最寶貝的孫女兒,我又怎麼可能拿她的生命來開玩笑。”
“呵呵,這倒是。”雲墨非得了老太太的保證,不禁有些喜不自勝,雙眸中的笑意滿的直往外溢。“老太太,謝謝您,真的謝謝您。”
雲墨非一個勁兒地說着謝謝,直讓老太太感到莫名其妙,笑問道:“傻孩子,你謝我什麼?我先前說那麼嚴重的假話來考驗你的真心,你心裡該對我老婆子有意見纔是。”
“不,老太太,墨非沒有意見,半絲兒意見都沒有。墨非即將娶走老太太最最寶貝的孫女兒,所以老太太無論怎麼考驗墨非都是應該的。”雲墨非一點也不在意地看着老太太,他此刻除了開心,什麼想法都沒有了。“老太太,墨非謝謝您之前說的那些有關於鸞歌難有子嗣的話都是假的,更慶幸那些話都是假的,因爲墨非真的真的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與鸞歌生的孩子。”
“呵呵,會有的,一定會有的。”老太太容色慈祥地看着他,柔聲說道,“別說是一個孩子,就是兩個,三個,甚至更多,你們也都會有的。”
聞言,雲墨非俊臉上染滿嚮往之色。片刻,卻又搖着頭說道:“老太太,生孩子很辛苦的,墨非不捨得讓鸞歌經受那麼多次的分娩之苦,所以一個孩子就夠了。”
話音落下,老太太覷了他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哎喲,我們家鸞丫頭這還沒有過門呢,墨非怎的就心疼上了?”
雲墨非俊臉微微泛紅,低着頭,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管過門沒過門,鸞歌都是墨非的媳婦兒,墨非不心疼着自個兒的媳婦,還能心疼誰去,。”
聽了這話,老太太不由樂了,眯縫着一雙眼睛直說道:“好,好,你這孩子可真是我的好孫婿。我們家寶貝丫頭嫁給你爲妻,再是不會錯的了。”
見老太太對自己如此滿意,雲墨非心裡也跟喝了蜜似的。那種感覺,一個字:甜。
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笑說道:“墨非啊,今兒這次考驗你可別告訴我們家丫頭。呵呵,我怕她嫌我老婆子多事。”
雲墨非連忙點頭說道:“老太太放心,墨非絕對不會告訴鸞歌半個字兒的。”
“恩,那就好。”老太太偏頭看了看窗外,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說道,“墨非啊,我們今兒就談到這裡罷。你若是平日裡沒事,不妨常來走動走動。我們家鸞丫頭可是出得廳堂,入得膳房,做得一手好菜,改日就讓丫頭給你備上一桌色香味形四全的好席面。”
雲墨頓時表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兩眼熠熠生輝道:“墨非多謝老太太憐愛,往後一定會常來你們府上走動。另外,能吃上鸞歌親手做的膳食,墨非求之不得,託老太太您的福了。”
“呵呵,待年後我們家鸞丫頭過了門,你想吃多少回她做的飯菜都是有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說罷,任由雲墨非攙着自己往花廳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