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自個兒的寶貝孫女兒進來,老太太原本有些嚴肅的臉上立刻染上了絲絲笑意。
“怎麼這會子纔過來,可有急事等着詢問一下你的意見呢!”老太太朝烈鸞歌招了招手,示意她趕緊上前來。
烈鸞歌揚了揚脣角,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來。蓮步上前,很是優雅地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孫女兒請老太太安。”
而後又給司徒老爺行了一禮:“女兒請父親大人安。”舉止行動間盡顯大家閨秀的氣度和風範。
“恩,鸞兒的禮數越發周到了。”司徒老爺滿意地點了點頭,俊朗儒雅的面容上也不覺帶上了笑意。“來,趕緊到你祖母身邊坐下說話。”
“是。”烈鸞歌乖巧應了聲,忙挨在老太太身側坐了下來。
默了片刻,她解釋道:“孫女兒之前給哥哥煉製藥丸,染了一身的藥味兒。梅心姐姐過來傳話時,孫女兒剛好在淨房裡沐浴來着,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是孫女兒不好,讓老太太久等,還請見諒。”
“呵呵,瞧你這丫頭說的。”老太太笑眯着眼,滿臉慈愛地拉着她的手。“我哪捨得責怪你,不過是急着定奪丫頭的終身大事罷了。”
聞言,烈鸞歌面色微微一變。看了眼老太太,而後側頭看向司徒老爺,遲疑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父親大人,女兒不願意嫁入定國侯府,請您莫要爲難女兒。”
“爲難你?”司徒老爺雙眉一挑,略有些不快地說道,“爲父怎的就爲難你了?你以爲讓你嫁給雲小侯爺是爲父倉促間胡亂做的決定麼?爲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了的,你嫁給誰也比不上嫁給雲墨非來得安全,只有他才護得了你,也只有他們定國侯府才保得住我們司徒府!”
“父親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烈鸞歌有些不解,“女兒什麼時候需要雲小侯爺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了?還有,我們司徒府的安危跟定國侯府之間又有什麼關聯?”
老太太略略蹙起眉頭看向司徒老爺,面含疑雲道:“長卿把話說明白些,我也聽得有些糊塗。”
司徒老爺輕輕嘆了口氣,沉吟了片刻,方正色說道:“母親,你之前的分析都是對的,若是隻考慮鸞兒一個人,讓她嫁入風家或楚家確實不失爲一個好的選擇。可我們真要是這樣做了,必定會惹來禍端的。”
說到此處,司徒老爺的臉色愈發鄭重且嚴肅了起來:“母親有所不知,先前皓軒娶紫晴的時候,聖上就已經頗有微詞了。若是我們司徒府再度與風家或者楚家聯姻,聖上會怎麼想?光是我們司徒氏一族的財富就已經夠讓聖上猜忌了,若是再與其它兩大皇商世家聯姻在一起,那不是愈發讓聖上寢食難安,如骾在喉麼?對於富可敵國的商人,任何朝代的當權者都絕不可能坐視不管,殊不知有多少最終都是落得一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所以,若不想惹來聖上更多的不滿和猜忌的話,我們司徒府萬萬不可再與風家或者是楚家聯姻。對於風夫人和楚夫人的好意,我們司徒府只能心領了。等我改日與風老爺以及楚老爺言明瞭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相信他們兩府便不會再提及聯姻一事了。”
“至於大皇子,誠如母親所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對於女子來說,嫁給皇室子弟,是最難有幸福可言的。尤其以鸞兒如今這樣強勢且獨特的性子,怎麼看都與皇室格格不入。”
“而且這還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我們若是將鸞兒許給了大皇子,那我們司徒氏一族的興衰榮辱,往後可就與大皇子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了。可以如今朝堂的形勢來看,二皇子一派纔是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縱使大皇子再有心機再有謀略,那也是時不與我。它日若是二皇子做了皇儲登了九五,等着我們司徒府的定然是抄家滅族的結局。”
“所以,不管是考慮到鸞兒的個人幸福,還是我們闔府今後的榮辱與安危,也是萬萬不可讓鸞兒嫁給大皇子的。”
聽罷司徒老爺的一番話,老太太暗自心驚了下,也爲自己能有個像長卿這樣的兒子而感到欣慰,感到驕傲。
雖然他們司徒世家有祖訓:司徒一族的子孫後代只可爲商,不可從政。但長卿卻在爲商的同時,從來不忘關注朝廷局勢和時事政治,以便在危機來臨之前做出最好的防護措施,還有最有利的決定。
她這個大兒子,爲了司徒氏一族的興旺和安危,真真是費盡了心力!
暗自嘆了回氣,老太太憂心難解,擰眉看向司徒老爺:“長卿啊,經你這麼一說,我們家三丫頭看來也只能嫁入定國侯府了。可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就將大皇子給得罪了嗎?而且,大皇子不是在信箋上說要去向聖上請旨,迎娶三丫頭爲正妃麼?萬一他真的請到了娶妃聖旨,我們又該怎麼辦?還能違抗聖旨不成?”
“呵呵,這個母親就不必擔心了。”司徒老爺揚脣一笑,略略壓低了些許聲音說道,“母親可知道,定國侯府爲何會那般強勢,那般硬氣,便連皇親貴族的面子都從來不給?難道憑藉的僅僅只是定國侯府的第一代老侯爺是北辰國最大的開國功臣,以及九代世襲正一品侯爵的封蔭?”
老太太愣了下,疑惑道:“不是因爲這些,那是因爲什麼?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麼更重要的原因?”
“恩。”司徒老爺重重點了下頭。“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定國侯府原來有一張保命符,那便是聖祖皇帝親賜的一枚免死金牌,上面寫着八個字:世代免罪,福禍永保!母親,這可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啊,它的作用不亞於聖上的御旨。若是我們司徒府真能與定國侯府聯上姻,往後全族的興衰榮辱與福禍安危還用得着那麼擔憂嗎?”
“原來如此。”老太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定國侯府真正倚仗的是聖祖皇帝御賜的免死金牌。“手裡攥着這樣的王牌保命符,也難怪侯夫人說話會那般強勢、且不留餘地了。”
“那是自然。”司徒老爺微微眯了下眼,“說實在的,且不論雲小侯爺的家世和背景,就他本人來說,我也是極爲滿意的,容貌一流氣質高貴不說,學識能力與智慧也不論,還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無怪乎京城裡無數的名門千金鍾情於他。原本因着我們司徒府與侯府的門第相差之懸殊,以及侯夫人慣來的挑剔眼光,我想着雲小侯爺定然不可能成爲我的女婿,還一度爲此遺憾過。可萬萬沒有想到,他那樣的天之驕子竟然看上了鸞兒,而且還是癡情相與,今次侯夫人更是不惜動用權勢要與我們司徒府聯姻。呵呵,侯夫人根本犯不着這樣的,殊不知,能與定國侯府聯姻,我們司徒府求之不得。”
說罷,司徒老爺側頭看向黛眉微蹙、一直在靜靜聆聽着他跟老太太說話的烈鸞歌。不着痕跡地將這個陡然間仿似脫胎換骨了的女兒給打量了一番,暗自滿意在心間。
十多年來,他從未關注過這個女兒,如今細細一看,才發現這個女兒也一樣有着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
陽光透過窗櫺折射在她的身上,那金黃的光暈映照下,但見她明珠點絳脣,白衣襯雪膚,眉似遠山多秀麗,眸如秋水多靈氣,肌如凝脂多粉暈,身如蒲柳多韌性,清麗中帶着妖媚,高貴中透着典雅,慵懶中盡顯風情。
尤其她身上自帶的那股子清遠悠然的出塵氣韻,以及不流於表面的凌厲如刀劍般的堅韌與強勢,才最是吸引人。
他這個一直被他疏忽以待的女兒,還真真是個造化鍾神秀的人物,將來必定會是不凡的!
伸手摸了下烈鸞歌的腦袋,司徒老爺溫聲問道:“鸞兒,聽爲父說了這麼多,你還有什麼想法?”
烈鸞歌咬了咬脣,半晌纔回道:“父親大人顧的是大局,考慮的也都是整個司徒家族的安危和利益,女兒不敢有什麼想法。可是,女兒仍舊不想因此而犧牲掉自己的終身幸福。女兒不喜歡雲小侯爺,所以不願嫁入定國侯府,還望父親大人成全。”
“爲什麼不喜歡?”司徒老爺面色一沉,壓抑着怒氣道,“且不論雲小侯爺是個多麼優秀的良人之選,單就念在他對你情癡一片且非你不娶的份上,你也該答應下來!如果連他這樣完美的男子你都不滿意,那你倒是給爲父說說,你究竟想嫁個什麼樣的人?!”
“我——”烈鸞歌哽了下,態度堅決道,“我誰都不想嫁,就想一輩子呆在姨娘和哥哥身邊!”
聞言,司徒老爺一手拍向身側的小茶几,大喝一聲:“胡鬧!”
正欲發作,老太太適時出聲止住了他:“長卿,你先喝杯涼茶,還是讓我來跟三丫頭說吧。”
司徒老爺看了眼老太太,雙脣動了動,想說點什麼,還是忍了主。雖然滿肚子火氣,但此刻也沒那個心情去喝什麼涼茶。靜默着不出聲,只等着看母親怎麼來跟這個思想完全不同於常人的女兒說。
老太太拉起烈鸞歌的手,輕拍着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傻丫頭,一輩子不出嫁的女兒,是要遭世人笑話和唾罵的。看得出來,你很在乎你的姨娘和哥哥,且不說我和你父親,你總不想連累你姨娘和哥哥也一起被世人笑話和唾罵吧?”
“話又說回來,我剛剛仔細想了想,這侯夫人雖然不太滿意你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但她卻是萬般在意她唯一的寶貝兒子。日後三丫頭嫁了過去,我想侯夫人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即使對你有所刁難,也必定不會太過,否則豈不是自己破壞她們母子之間的關係?”
“而且,三丫頭這般機智靈慧,又如此惹人歡心討人疼,我相信只要三丫頭願意,日後也一定會讓侯夫人對你喜愛有加的。”
“想要討得侯夫人的喜歡,只怕比登天還難。”烈鸞歌撇了撇嘴,心忖着即使不難,她也沒那個興趣去跟侯夫人打交道。
正如侯夫人不喜歡她一樣,她也一樣不喜歡侯夫人。
商賈出身怎麼了?庶出之女又怎麼了?憑什麼就矮人一截,低人一等了?自己可從來不稀罕做他們定國侯府的當家少奶奶!
老太太見烈鸞歌仍舊一臉異議,不由嘆了口氣。頓了片刻,才說出最後的重點:“丫頭啊,你若是不願意嫁入定國侯府,那就只有嫁給大皇子了。這會子說不定大皇子已經入宮去跟聖上請旨了,到時候旨意一下,那就一切都成定局了,違抗聖旨可是死罪啊。所以我們必須在旨意下達之前,將你跟雲小侯爺的親事給定下來,不然可就晚了。”
聽老太太這麼說,烈鸞歌心裡一緊,不覺有些驚慌起來,面上卻仍舊強裝着鎮定。
而今她真是後悔到了骨子裡,早知道百花宴上的鋒芒大展會將她逼到現在這麼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她當日就是裝癡裝傻丟臉鬧笑話都無所謂。
哎,這個世上要是有後悔藥吃該有多好。
見她半天不出聲,司徒老爺搖了搖頭,緩和着語氣說道:“鸞兒,若只能在大皇子和雲小侯爺之間選擇,爲父相信你定會選擇嫁給雲小侯爺的。好了,別再倔着了,爲父和你祖母也是因爲真心疼你,所以才這般由着你使性子。若是放在你大姐二姐和四妹身上,哪裡有她們質疑嗆聲的餘地。再說了,爲父和老太太做這樣的決定,並不單單只是爲了闔府的安危和利益着想,也是考慮到了你的個人幸福的。相信爲父,雲墨非一定會是個好夫君的,爲父絕對不會看錯人。”
烈鸞歌有些無力地看了看司徒老爺,又看了看老太太:“父親大人,老太太,你們讓鸞歌再好好想一想,可以麼?”
司徒老爺點了點頭:“好吧,但不要想太久,時間不容人。”
“那女兒先告退了。”烈鸞歌起身朝老太太福了福,而後半步未停地往外走去。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思考,只想見到她的哥哥司徒脫塵,天都黑了,哥哥也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