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府用過午膳,烈鸞歌小歇了片刻。之後與楚夫人講了些養身之道,又在楚若詩和楚旭陽兄妹二人的陪同下逛了會兒園子,這才起身作辭。
楚夫人早準備好了不少東西作回禮,也仍舊是派了楚府的專用馬車相送。
原本楚旭陽還打算騎着馬一路陪同,親自護送烈鸞歌回司徒府的,卻被她隨便尋了個理由婉言拒絕了。
馬車在寬闊平坦的青石路上不疾不徐地前行了半個多時辰,經過東大街的一個十字岔道口時,只聽一聲刺耳的馬鳴嘶叫聲陡然響起,馬車隨即也緊跟着停了下來。
因爲停得太猛太突然,猝不及防之下,馬車內坐着的烈鸞歌差點摔下座去。幸虧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車壁上的一塊橫木,這才穩住了自個兒的身子。
而坐她對面的玲瓏和素妍二人沒有她這麼快的反應,自然是極不雅觀地摔跌到了座位之下。這也就罷了,還倒黴的一個磕着了額頭,一個磕着了下巴,疼得倆人連連吸冷氣。
“玲瓏,素妍,你們兩個沒事吧?”烈鸞歌忙搭了把手,將她二人扶拉了起來。
素妍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搖着頭道:“小姐,奴婢沒事。你呢,有沒有撞到哪裡?”
烈鸞歌微微一笑,也搖了搖頭:“我沒事。”
“小姐沒事就好。”素妍扶她坐下,自己也重新坐了下來。
“小姐,這楚府的車伕是怎麼駕車的!說停就停,也不知道提前吱一聲,讓我們好有個準備!”玲瓏一邊揉着額頭,一邊撅着嘴,頗有些不滿地抱怨。“這摔着奴婢們是小事,要摔着小姐了可怎麼辦?這責任他們擔得起麼?”
“玲瓏。”烈鸞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
微蹙了下眉,她略略揚高了點聲調,隔着馬車簾問向外面趕車的小廝:“馬車怎的突然停下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話音剛落,就聽趕車的小廝用着餘驚未消的聲音歉然回道:“對不起,鸞歌小姐,剛纔有個小孩突然衝到路中間,奴才這纔不得不急急剎住馬車的。”
換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帶着些許緊張問道:“鸞歌小姐您沒事吧?可有磕着傷着?”
“哦,我沒事。”烈鸞歌微微一頓,隨口問了一句,“那小孩還好吧,可有被馬車撞到?”
“鸞歌小姐還請放心,奴才沒有撞到人。”小廝唏噓一聲,似有些後怕地說道,“原本差一點就會撞到,幸虧風少爺飛身過來,及時將那小孩帶離了危險之境。”
“風少爺?”烈鸞歌微微一愣,正想問問是不是風家的大少爺風燕熙。
話還沒問出口,就聽到風燕熙那和煦若春柳般的聲音,隔着馬車一側的碧紗窗簾傳了過來:“敢問一下,車內的可是司徒府的鸞歌三小姐?”
烈鸞歌遲疑了片刻,伸手掀起紗簾一角,循聲望去,就看到風燕熙騎在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上,距離馬車窗僅一步之遙。
他薄脣微勾,精緻俊美的臉龐上掛着一抹淺淺的笑。身上着一襲名貴考究的皓白雲紋絲錦儒裝,瀑布般烏黑柔亮的長髮並未束冠,而是用一支外形精美的翡翠玉釵隨意挽起。
偶有清風拂過,吹得他垂於背後的青絲,在風中恣意飛揚,仿若墨菊瞬間綻放。
明媚的陽光絲絲灑下,金燦的餘暈中,他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飄逸,淡雅若風,意態閒適靜雅得有如漂浮於天際的一抹白雲。
見風燕熙凝眸看向自己,烈鸞歌朝他點頭微微一笑,而後禮貌性地問了一句:“風少爺怎的在此?”
“呵呵,剛從你們府上回來的。”風燕熙揚脣笑着,烏黑深邃的眼眸清澈澄淨,卻望不見底,顧盼流轉間泛着迷人的光澤。
默了片刻,他眉眼彎彎道:“今兒去找你二哥皓梵聚了聚,閒談間,聽他如獲至寶一般地誇讚着鸞歌小姐爲他特意炮製的‘歲寒三友’茶有多特別,聽得人委實心動又好奇。燕熙原想問鸞歌小姐討上一杯來品嚐一下的,哪曾想鸞歌小姐今兒不巧去了楚府作客。沒有喝上這被皓梵大加稱讚的‘歲寒三友’茶,想想還真覺有些遺憾呢。”
“風少爺說笑了。一杯茶而已,何至於此。”烈鸞歌風輕雲淡地笑了笑,又落落大方道,“風少爺真對‘歲寒三友’茶有興趣的話,改日讓我二哥給你送去二兩便是,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千金難求的稀罕物。”
聞言,風燕熙眸光微閃了下,似有些不以爲然地笑說道:“鸞歌小姐親手炮製出來的茶,何止是千金,在燕熙看來,便是萬金也不可換的。”
頓了頓,他又搖着頭,帶着三分戲謔的語氣說道:“鸞歌小姐的好意燕熙就心領了,送茶一事還是算了。那‘歲寒三友’茶乃是鸞歌小姐特意爲皓梵而炮製的,君子不掠人之美。而且,皓梵也絕對會捨不得的。呵呵,等改日有空了,燕熙再登門拜訪,問鸞歌小姐討上一杯來小作品嚐就可以了。”
“好啊,風少爺隨意。”烈鸞歌淺笑了下,擡頭看了看天色,婉言說道,“時辰不早了,風少爺若是沒別的事,那鸞歌就先行一步了,還請風少爺見諒,後會有期。”
說罷,欲將紗簾放下來。
風燕熙忙開口止住她的動作:“鸞歌小姐請等一下。”
聞言,烈鸞歌神色淡雅地看向他,疑惑道:“風少爺還有何事?”
風燕熙清咳一聲,略略遲疑了下,方溫言溫語說道:“鸞歌小姐,是這樣的,小妹紫語說她前日裡在侯府舉辦的百花宴上對你一見如故,只是一直未有機會與你深入交往。所以,紫語想讓我這個做哥哥的代她詢問一下,不知鸞歌小姐可願意去我們風府作客?若是鸞歌小姐肯賞臉,燕熙明兒就遣人去你們府上下帖子相請。”
“呃,這個……”烈鸞歌猶豫地笑了笑,思忖片刻,語氣甚是委婉地說道,“紫語小姐的盛意鸞歌記下了,不過這等出門做客之事還得府裡的長輩點頭說了算,風少爺請恕鸞歌自己不能做主。”
“呵呵,沒事,那燕熙就先徵詢好了你們老太太的意見再說罷。”風燕熙脣角略略上揚,勾起一抹不甚在意的淡淡笑容。
少頃,他似想起了什麼,眉宇間稍露凝重之色,壓低了些許聲音說道:“對了鸞歌小姐,我今兒臨走的時候,剛好你們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梅心來竹幽小築傳話,說是老太太讓皓梵速速過去養心居一趟,還說你們老爺和太太也都在養心居里等着皓梵呢。”
“梅心雖沒說明有什麼事,但我卻隱隱覺得那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像是出了什麼對皓梵不利的事兒似的。我雖然素來與皓梵交好,但總歸是個外人,不太好過問你們府上的家事。”
“鸞歌小姐,聽聞你這段日子甚得你們老太太的疼寵與喜歡,若是皓梵真出了什麼事兒的話,還望你能在你們老太太面前多幫襯着些,替皓梵說說好話求求情。”
“風少爺多慮了,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二哥對我那麼好,他若出了什麼事,我又怎會袖手旁觀。”
烈鸞歌微微一笑,暗想着風燕熙定是因爲第一次見面時看到自己對二哥態度冷淡漠然似陌生人,便以爲自己與二哥之間的關係不怎麼好。
那是以前,如今她跟二哥之間親近得很。二哥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兒,她定會竭盡所能去幫助二哥、維護二哥的。
“呵呵,鸞歌小姐這麼說,燕熙就安心多了。”話落,風燕熙再沒說什麼,只俊臉含笑地凝望着她,一雙璀璨星眸彎彎的,仿若月牙兒。
“風少爺,我二哥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烈鸞歌回望了他一眼,水眸中似有欣慰和愉悅之色劃過。“好了,我們該回去了,風少爺再見。”
風燕熙朝他點了點頭:“鸞歌小姐再見。”
烈鸞歌放下車窗簾,轉頭看了眼對面安靜坐着的素妍和玲瓏。
素妍給她倒了杯茶,玲瓏則吩咐了外面趕車的小廝一聲。不一會兒,馬車再次四平八穩地朝着司徒府的方向駛去。
看着那輛載着佳人的馬車漸行漸遠,一點點消失於自己的視線,風燕熙心內不覺有些悵惘,兀自出了一回神,隨後才策馬離去。
回到府中,烈鸞歌吩咐素妍先去梨香苑跟蘇姨娘和哥哥道個平安,說她已經安然回來了。而她自己則是帶着玲瓏一路行往老太太的養心居。
一邊走,她一邊暗想着到底又是出了什麼事兒,柳氏也就罷了,居然連父親大人也一併等在了老太太的養心居。
父親大人一直都很忙,尤其這段日子他都是早出晚歸,今兒能大白天的出現在府裡,只怕出的事情不小。
想到此,烈鸞歌心裡惴惴的,忍不住爲二哥擔憂起來。
一路緊步疾行,不多久便來到了老太太的養心居。
進入院中,院內靜悄悄的,平日裡修剪花草和負責灑掃的丫鬟婆子們,此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玲瓏四顧了一圈,小聲道:“小姐,這裡做事的下人看樣子像是都被打發開了。”
烈鸞歌沒有說話,面上神色卻愈發凝重了起來。提步繞過一座影壁,直入垂花門,沒一會兒就來到了主院大廳。
擡眼望去,就見廳門口右側的臺磯上,正安安靜靜地坐着梅心與蘭心。
她二人看到烈鸞歌到來,略有些驚訝,隨即忙起身朝她行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兩位姐姐不用多禮。”烈鸞歌伸手將二人扶了起來,又淺笑着問了一句,“二位姐姐怎的沒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倒跑來這大廳門口的臺磯上坐着了?”
梅心往廳門處看了一眼,方壓低聲音回道:“今兒午膳過後,太太竟拖着抱恙的身子來給老太太請午安,那會子老爺也剛好在老太太屋裡。”
“後來太太說有一件事關闔府門風與體面的大事要向老太太和老爺回稟,老太太便打發了廳內所有的下人,又讓奴婢跟蘭心二人守在這大廳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半步。”
“然後沒多久,老太太又將奴婢和蘭心二人喊進了大廳,吩咐奴婢去竹幽小築請二少爺,蘭心去芙蓉苑請四少爺,並且支開了養心居內所有當值做事的丫環婆子們。”
“等到二少爺和四少爺到了大廳之後,奴婢與蘭心仍舊遵照老太太的命令守在這大廳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三小姐,奴婢雖不知道太太到底跟老爺和老太太說了什麼,但能猜到那肯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且還是一件大壞事。奴婢和蘭心進大廳領命的時候,瞧見老太太和老爺都是一副盛怒不已的駭人表情,唬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近身伺候了老太太這麼多年,奴婢還是頭一遭見到老太太動如此大的怒。”
聽完梅心的一番話,烈鸞歌雙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細細一思量,便想到了數十日前二哥房裡的大丫鬟木槿小產一事。只有這件事情纔會同時牽扯着二哥與四哥,而且也正好關係着司徒府的門風與體面。
可這件事不是已經被她極力遮瞞過去了麼,眼下怎的又被柳氏給抖落了出來?柳氏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當時在場的就只有她和玲瓏,以及四哥和木槿,而他們四個人都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照此看來,當時在場的肯定還有第五人,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烈鸞歌心裡一咯噔,這會子也沒那個閒工夫去追究到底是哪個多嘴多舌的“第五人”去柳氏跟前告的密,只知道這件醜事眼下被抖落出來,二哥和四哥肯定要捱罵受罰了。
尤其是二哥,受的罰定會比四哥重得多,還不知會被家法責打多少大板呢。
這個情怕是求不下來了,愛之深,責之切,自己若是跑去老太太和老爺跟前替二哥說好話求情,老太太和老爺只會愈發的生氣。
烈鸞歌一臉糾結,正尋思着自己到底該如何做才能幫到二哥時,忽見司徒皓軒一臉陰冷地朝她們走了過來。
“大哥。”她禮貌地叫了一聲。
玲瓏和梅心蘭心三人忙朝他福身行了一禮。
司徒皓軒神色淡漠地看了烈鸞歌一眼,沒說什麼,只微微點了點頭,便邁步要入大廳。
梅心和蘭心慌忙一左一右攔住他,不約而同地急聲說道:“大少爺,你不能進去。老太太吩咐過了,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這大廳門半步,還請大少爺莫要爲難奴婢。”
司徒皓軒劍眉一蹙,冷冷地看了她二人一眼:“讓開!”
見梅心與蘭心猶自不讓,司徒皓軒神色一凜,大手一撥,直接將面前擋路的兩人各自推到了一邊,而後大步邁進了大廳。
梅心和蘭心被司徒皓軒那用力一撥,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還好烈鸞歌和玲瓏眼疾手快,一人扶了一把。
“兩位姐姐沒事吧?”
“還好。”梅心和蘭心同時搖了搖頭,臉上神色很有些不好看。“這大少爺不聽勸阻兀自闖了進去,我們該怎麼辦?”
烈鸞歌拍了拍她二人的手臂,淡笑道:“沒事,你們兩個就繼續在外面守着吧。既然大哥都進去了,那也不多我一個。”
聞言,玲瓏忙問道:“小姐,那奴婢呢?”
“你也在外面候着吧。”烈鸞歌看了玲瓏一眼,不等梅心和蘭心二人開口阻攔,一轉身便疾步往大廳內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