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和劉鎏看着眼前的一切,無力的垮下了肩膀,將自己的拳頭攥得死死的。
怎麼和電視劇還有小說都不一樣?
面對這種情況,壞人不應該望風而逃嗎?
社會人的厚顏無恥,他們今天算是見識得淋漓盡致。
熟諳法條還開着正規公司的光頭,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黃毛,給他們這羣大學裡的天之驕子上了生動的一課。
吳楚之深吸了一口氣,而後衝着黃毛微微一笑後便不再搭理。
他側身從黃毛身邊走過,將原本放在光頭桌上的那疊錢,抽了5張出來,轉身回來,遞給了老闆,“老闆兒,數籤子,買單。”
吳楚之確實沒有先動手的膽子,畢竟這裡有監控。
無論怎麼說,先動手的都是過錯方,學校的校紀也不是吃素的。
犯不着,也沒必要。
中年老闆心裡暗自點了點頭,這小子的破局也是堪稱天外飛仙一般的神奇。
買單走人,進了學校就宅上幾個月,諒黃毛這夥人也拿他們沒辦法。
櫃檯裡的小妹兒怯生生的走了出來,飛快的拿過籤筒裡面的籤子,一溜煙的溜回了櫃檯裡,放在計重器上稱着。
中年老闆裝模做樣的看了看顯示屏,“加上酒水269,給260就是了。”
這次輪到黃毛等人傻眼了,說書先生不是都說,少年人都是獸血沸騰受不得激嗎?
黃毛都做好吳楚之只要一有動作,自己立馬倒地碰瓷的準備了。
反正他的目的只是拖時間而已。
可吳楚之的應對,卻讓他抓了瞎。
果然,讀書人都不是好人!
一個個焉兒壞焉兒壞的。
“仁哥,要不我們也趕緊撤吧,把老大送去骨科醫院急救纔是正理,留一個兄弟盯梢就是了。”
一個小弟捅了捅黃毛的胳膊,悄聲說道。
黃毛脖子上青筋都在抽搐着,他很是不甘心。
他抄起一個酒瓶子,指着吳楚之的背影,“小子,你家爸爸跟你說話呢!把頭給老子轉過來。”
清明公司是一個多元化的集團,而黃毛作爲一個正規化保安公司的負責人,不僅懂法,而且懂得藉助專業的力量。
玻璃酒瓶子是現實中最常見的致傷物。
集團裡的訟棍們對下屬醫院急救科的案例做過深度調研,在對103例玻璃酒瓶致活體損傷的案例進行分析後,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頭部確實是酒瓶致傷的重災區,佔比達到了47.66%,整個頭面部則佔到了85.04%,如果是完整的酒瓶(鈍器)擊打頭部,重傷比例(10%)要遠少於輕傷/不足輕傷比例(90%),所以說砸死不太容易。
黃毛清楚的記得,集團醫院急救科醫生是這麼解釋的,之所以酒瓶擊打頭部形成重傷的比例小。
一方面是因爲顱骨自身硬度夠硬,比較“堅挺”,另一方面顱骨近球形的結構讓它具有一定分散外來擊打力量的能力。
所以,酒瓶要打穿頭部導致顱腦重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反而是打到什麼鼻骨之類的地方更容易骨折,也正是因爲頭骨夠硬,第一時間碎的往往是瓶子,做不到棍棒那樣“重複反覆擊打致顱腦重傷”。
而且,在訟棍們進一步統計某醫院急救科近5年案例時,他們驚奇的發現,酒瓶擊打頭部形成重傷的,無一例外,都是擊打部位爲腦後。
也就是說,
如果擊打部位爲前額,那麼是非致命的。
於是,比板磚、摺椅更爲安全可靠、也更易獲取的啤酒瓶子,成爲了清明公司打架的首選。
黃毛讓吳楚之轉過頭來,便是準備給吳楚之前額來一記狠的。
正在結賬吳楚之轉過頭來,看着黃毛手裡的啤酒瓶子,臉上似笑非笑。
“來,瞄準了,朝這裡砸!千萬別慫!”
吳楚之指着自己的腦門,低下頭戲謔的衝着黃毛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
是,他吳楚之確實不敢動手,那你黃毛又敢動手了?
只要你敢出手,就別怪我不客氣,吳楚之的眼神冰冷傳遞出這樣的信號。
餘光瞥見地上光頭那扭曲變形的手腕,黃毛不自覺的喉頭蠕動了幾下,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
面前這小子太能打了,自己待會估計也得躺下。
不過……
黃毛面上露出了掙扎的神色,閉上了眼睛。
天賜的好機會啊!
要是光頭能夠躺上幾個月,足夠他施展他的計劃了。
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光頭,腦海裡滿是自己女人和光頭滾牀單場景的黃毛,咬了咬牙。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說書先生的話語一閃而過。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吳楚之見狀輕蔑一笑,轉過頭去拿老闆找回的零錢。
黃毛終於下定了決心,惡向膽邊生,也不睜眼,不管不顧的直接一酒瓶子朝着吳楚之的腦袋砸去。
事情也就發生在吳楚之轉身的這一剎那。
“砰!”
“啪!”
黃毛全力出手下,啤酒瓶與吳楚之的後腦進行了一場纏綿悱惻的痛吻,而後便粉身碎骨。
出手後,睜開眼睛的黃毛頓時有點懵圈,望着手裡啤酒瓶殘體,嘴裡發苦。
完蛋了!
鑑於吳楚之之前的生猛形象,黃毛生怕對付他,空酒瓶子不夠看,特意提的是滿瓶的。
望着霎時間飛舞起來的啤酒霧,在場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吳楚之緩緩的轉過身來,一臉的猙獰的單手抓着黃毛的衣領,將他生生的提起,懸在半空中。
而後,一隻鐵拳緩緩的舉起,後收蓄勢。
兩隻腳不斷撲騰的黃毛頓時便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知道下一幕會發生什麼。
但願鼻子能夠保住吧。
不過此時的黃毛心裡暗叫僥倖,一陣後怕從他心裡升騰了起來。
幸好!
剛剛差點就出人命了!
我的乖乖!
幸好這小子扛打!
咦?
怎麼回事?
我怎麼又站着了?
黃毛感覺自己的腳踩在了地面上,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但見眼前的少年忽然向着一邊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老大!”
“小夥子!”
“小子!你別嚇我!”
秦旭、中年老闆、黃毛等人驚叫了起來。
但見一股血水,從吳楚之的後腦間汩汩而出,逐漸浸溼了地面的瓷磚。
……
此時,另一個時空下的2021年5月7日,在大洋的彼岸,一個有趣的靈魂剛剛脫離了身軀。
大衛斯文森,耶魯大學的首席投資官。
嗯,應該是前首席投資官,畢竟已經掛了。
此刻的他正飄蕩在空中,望着下面墓園的熱鬧場景,嘴角帶着莫名的笑意。
沒有了癌症的病痛折磨,真好!
一身輕鬆的大衛斯文森在天空中興奮的飄來飄去,一如年輕時的恣意。
不過沒過多久,他便覺得精神開始有些不濟。
他翹着腿,坐在空中,不再折騰。
原來死亡,就是這麼一回事兒,是靈魂與身軀的分離,也是靈魂的寂滅。
原來劍橋那個叫做彭羅斯的神神叨叨怪老頭,說得是真的。
斯文森聽過一個荒謬的量子力學講座,在這個講座上,彭羅斯教授和哈默羅夫教授提出這麼一個觀點。
他們認爲,人進行觀測的過程,就是腦細胞由疊加態變爲坍塌態的過程,那麼在大腦神經裡,觀測一次就是海量的電子糾纏態坍縮一次。
這個宇宙很多地方都存在着電子糾纏態,那麼,意識就不僅僅是存在我們大腦的神經系統細胞裡,那麼就極有可能,在人的肉體死亡之後,意識完全可能與其它地方的電子形成糾纏關係而進入到宇宙中。
斯文森不是研究世界基礎的物理學家,他是做投資的,是應用學家。
所以他也完全不糾結理論的正謬,而是坦然的接受。
存在,即合理。
該說不說,觀看自己的下葬,挺有意思的。
“當你今天走過耶魯大學並環顧四周時,你看到的都是大衛的遺產。學生、充滿活力的建築、多元化的教師,如果沒有大衛,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
耶魯大學前教務長本·波拉克,致以悼詞後,向棺木中的大衛斯文森揮手告別。
而後,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走上前,將手中一罐還沒開封的可口可樂放進了棺材裡,
“比格斯曾經說過,世界上只有兩位真正偉大的投資者,他們是史文森和巴菲特。
但,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了。”
空中的大衛斯文森撇了撇嘴,說的好聽,你倒是給我換一罐原味的可口可樂啊。
鬼才願意喝你那瓶櫻桃味的!
“他是我的良師益友,還記得……”
看着下面悲慟欲絕的章三石,大衛斯文森的心情頗爲複雜。
這孩子啊,不用那麼客氣的。
我只不過給了你3000萬美刀的投資,而你還給了我300個億。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是,你爲我帶來了,這麼多華國耳熟能詳的大型企業的股權,甚至是控制權。
跟着章三石一起的,還有很多華國人,一個個面上表情如賢子孝孫般悲慼。
大衛斯文森對此很是自得,大力招收華國學生,是他這輩子最聰明的選擇。
這也是大衛斯文森與‘老錢’、‘新錢’基金會的最大區別。
‘老錢’結交精英權貴階層,注重培養長期感情,時至今天很多已是世交;而‘新錢’資助教育、文化、法律、醫藥方面,從底層年輕人中培養更多的信仰者。
無論‘新錢’還是‘老錢’,其實都是根據當地的國情,注重關係的變現。
‘老錢’基金會喜歡把錢砸在少數“熟人”身上,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培養,長大後大家各爲其主,維持着都而不破的狀態,一起合夥撈錢,細水長流。
‘新錢’基金會喜歡把錢砸在一羣“素人”身上,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培養,等到瓜熟蒂落,再通過顛覆舊系統來進行洗牌,三十年不開張,開張一次吃三十年。
對於這兩種基金會的做法,大衛斯文森是完全嗤之以鼻的,因爲這完全是高風險行爲,且很容易引起關注。
要是遇上比較聰明的對手,比如海對面擁有幾千年智慧的兔子,這樣的做法,實際回報很低。
兩國關係好的時候,他們是座上賓,關係惡化時,就會被掃地出門。
投資家,就應該有投資家的樣子。
大衛斯文森的做法是以師生關係爲紐帶,建立對外友好的口碑。
而後鼓勵最優秀的學生回國報效國家,通過對其的原始投資,間接獲得該國最具成長力企業的股權,從而享受豐厚的回報。
師者無國界,便是最好的國界。
他所掌控的耶魯基金會資產近三十年高速增長,大半來自於華國這樣新興市場的貢獻。
這幾十年與華國發生的點點滴滴,在大衛斯文森的心間涌動着,令他念念不完的不是那些即將隨風飄散的師徒情誼。
而是華國年輕姑娘們那白花花的身子。
那些來自神秘東方的女人們,擁有上帝賜予的蜜和牛奶般絲滑的肌膚。
可惜了,再也無法觸摸到那些絲緞般的順滑。
當十字架被牧師放進棺木壓在胸膛上時,大衛斯文森的意識開始逐漸的混沌起來。
要結束了嗎?
是時候該去見她了。
艾瑪,吾愛。
就是不知道,幾十年過去了,她還認不認識我這個糟老頭子。
時空彷彿凝固了一般,世間的喧囂歸於了沉寂,大衛斯文森也陷入了永眠之中。
……
幾千年醫學發展,就是讓你從稀裡糊塗束手無策的死,到明明白白的死。
很明顯,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會更讓你不開心。
從這一點來說,此刻的吳楚之無疑是幸福的。
因爲他並不知道,自己離死亡是如此的近。
但是醫學的進步,卻是客觀存在的,它可以讓你的親朋好友,讓你在意的或者在意你的人,有機會在你最後一刻,來到你的身邊。
靜靜躺在病牀上的吳楚之,靠着呼吸機維持着呼吸。
“患者對任何刺激均無反應,全身肌肉鬆弛,眼球固定,瞳孔散大,腦幹反射微弱,生命體徵發生明顯變化,呼吸無法自主,血壓下行,考慮病程由深昏迷向過度昏迷,即腦死亡方向發展。”
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青年男人在病房裡侃侃而言,周圍基本是和他年齡相仿無幾的年輕人,正簇擁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美婦。
一個女生立即出言反對,朝着中年美婦微微鞠躬,“鄭教授,我和林濤師兄的看法相反,雖然現在患者的生命體徵並不穩定。
但是從今早獲得的監測儀報告顯示,患者在昨夜11時27分進入了睡眠狀態,今早6時14分結束睡眠狀態。
也就是說患者出現了睡眠-醒覺週期,據此我認爲,患者病程將有深昏迷向醒覺昏迷過渡,即進入持續植物狀態。”
林濤心裡冷冷一笑,他知道,牀上躺着的吳楚之是鄭雪梅教授的子侄,甚至可以說是鄭教授的未來女婿,否則也不可能在這人滿爲患的華西醫院擁有一個專門的單人病房。
可是醫學畢竟是醫學,是專業的,不帶有私人感情的,將病人狀況說得再好聽有什麼用?
何況,作爲科室大主任的鄭教授,會不知道吳楚之現在的狀況?
手術還是鄭教授親自完成的。
在醫學面前,拍馬屁,說好話有什麼用?
“兩種可能性都存在,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看患者自己的造化了,去下個病房吧。”
往常遇到這樣的病人,鄭雪梅都會仔細的爲學生們進行講解,不過當牀上躺着的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吳楚之時,愁眉不展的她也沒有了平時的耐心,草草的結束了查房。
跟着她身後的林濤嘴角微微一彎,又趕緊忍住。
妙啊!
無論是哪種狀態,這人都是廢了。
一想到鄭教授那女兒的倩麗身影,林濤恨不得此刻就將吳楚之的呼吸管給拔了。
早點死了多好,別佔着茅坑不拉屎。
一行人出門時,看見門口提着保溫桶的中年女人,鄭雪梅停住了腳步,勉強的笑道,“秀蘭,楚楚的情況,比昨天要好一些。”
楚秀蘭望着眼前的閨蜜,苦澀的笑了笑,“快去忙你的吧。”
……
設計院的院長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青山,真的要瞞住莞莞?雪梅說情況已經很不好了,要是楚楚真有個什麼,我擔心以後莞莞不認我這個父親!”
秦援朝眉頭緊鎖着,沒滋沒味的抽着煙。
要是吳楚之真就這麼走了,按照自家那黑心小棉襖的性格,不認爹媽都還輕鬆,關鍵是她自個兒會走不出來的。
吳青山搖了搖頭,狠狠的將菸頭杵滅在菸灰缸裡,長嘆了一口氣,“還是不要告訴她。”
秦援朝一拍桌子正要發火,一邊的孔向東按住了他的肩膀,“青山說的沒錯。”
孔向東坐了下來,又散過一輪煙,秦援朝指了指咽喉,搖了搖手,這幾天煙抽的太多。
孔向東想了想也把煙放了下來,“楚楚這事,涉及到相關管理機構的專項行動,記者對這事也很是關注,一直保持着持續跟蹤報道。
以莞莞的性格,一旦知道了必定會回來守在楚楚身邊。那羣記者,甚至可能會把莞莞和楚楚倆人的關係作爲賣點的。”
秦援朝聞言頓時火冒三丈,“光明正大的,知道了又怎樣!難道還沒有戀愛自由了不成?
還是說,你吳青山覺得我女兒見不得光?做不得吳家的兒媳婦?”
吳青山搖了搖頭,“援朝,你別激我!莞莞是個好女孩,我一直把莞莞當做女兒看待的,可真要是……”
他抹了抹眼角,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秦援朝的肩膀,“所以我不得不爲莞莞的將來着想,畢竟……她以後還要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