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國寺地處高出,風高涼爽,玉梓嫣漫步在的鬱鬱蔥蔥的林蔭小道上, 因這美好而舒適的天而綻開笑容。
“梓嫣, 宮裡傳來消息, 安樂公主已經被打入大牢了。”衛清泠走在玉梓嫣身側輕聲道。
玉梓嫣微微嘆氣, 腳下踩過掉落的樹葉, 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紅櫻和連雲?”
衛清泠話音一頓,道:“紅櫻亦在牢中等候發落,連雲則在長樂宮。不過, 紅櫻始終不提今日之事,饒過她這樣的人, 實數浪費。”
今日之事, 自然是指馬婧然同安樂聯手想要置她於死地之事。
不說嗎...
玉梓嫣搖了搖頭, “我答應了連雲繞過紅櫻一命,事成之後就將她兩人送走吧。”
“可...”衛清泠實在覺得這是放虎歸山, 尤其是像紅櫻那樣罪不可恕之人。
“我答應過的。”玉梓嫣眸光落在前方一株開的燦爛的芍藥,輕輕走過去,撫了撫,笑道:“紅櫻雖有錯,但卻也是不得不爲。不是有那種藥嗎?皇兄有的, 能讓人失去記憶的藥, 喂她和連雲服下, 連雲心裡帶着恨帶着愧疚, 活下去也不會開心, 不如什麼都忘了。”
忘記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衛清泠知玉梓嫣原則性極強,也不多說, 輕聲應下。
林蔭處,走來一個小沙彌,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光潔的腦袋看上去就像是星光。
小沙彌雙手合十:“小僧參見皇后娘娘。”
玉梓嫣柔柔一笑,“免禮。”
“師傅讓小僧特來請皇后娘娘到觀音閣一敘。”
玉梓嫣微微詫異,道:“可知所謂何事?”
小沙彌憨厚的笑道:“師傅見皇后娘娘抄錄的佛經甚有深意,欲同娘娘您探討佛經中的深意。”
玉梓嫣擡眸與衛清泠交換了目光,點了點頭:“那勞僧侶帶路了。”
小沙彌擡起頭偷偷看了玉梓嫣一眼,正對上玉梓嫣笑意盈盈的眼眸,臉一紅又立刻垂下頭去,在前頭帶路。
玉梓嫣笑了笑,覺得這個小沙彌甚是可愛。
衛清泠跟上去小聲道:“梓嫣,我就在你身邊。”
“好。”玉梓嫣點了點頭。
觀音閣內,國寺主持已經端坐在閣內一張醬色小桌上,小桌上擺着一壺熱茶,還有兩個空空的茶杯。
“主持好興致。”玉梓嫣走進觀音閣內,四下看了看,房內一覽無餘,倒是沒有可以讓人藏身的地方。
“皇后娘娘。老僧有禮了。”主持站了起來,微微躬身。
玉梓嫣擡了擡手,“主持有禮了,請坐。“
主持亦是擡手,隨即淡然的坐下,寵辱不驚,有一大國寺主持的風範。
衛清泠看了一眼,自知不便,朝玉梓嫣點了點頭退到門外守候。
兩人對坐,主持悠然的擡起桌上的煙青色的茶壺,分別替玉梓嫣和自己摻了兩杯茶。
“寺中僅有素茶,還請皇后不要嫌棄。”
玉梓嫣擡起來聞了聞,抿了一口才笑道:“主持多言了,素茶自有它的魅力所在。清香微苦,頗有種人間百態之感。”
主持眸光一頓,落在那杯茶上:“皇后娘娘可否聽老僧講一個故事。”
“主持請講。”玉梓嫣放下茶杯,輕輕的一聲,似是敲在主持的心上,他心裡竟因爲這簡單的一個動作起了幾分波瀾。
“皇后娘娘是否聽過一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主持的聲音因爲年邁,透出幾分滄桑。
玉梓嫣深深的望着主持,燦然一笑,“本宮還聽過一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主持拿着茶杯的手因爲這句話抖了抖,有些茶水灑了出來。他尷尬一笑:“皇后娘娘說的是。”
玉梓嫣似沒有看到一般,淡然道:“不知主持講的故事跟這話有何關係?”
主持緩緩道來:“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名爲千殺。傳言被他遇上的人,無論好壞,只要他不高興便會取人性命,葬送在他手上的性命數不勝數。”
“然,千殺有一日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一個人。那個人生的國色天香,高貴優美,註定是不會屬於千殺這樣一個整日在刀尖上的生活的人。他們可以談天說地,傷春悲秋,但不可能一生一世。終有一日,那個人嫁人了,嫁的是一名權貴,從此生活美滿。”
忽然,主持話音一頓,看向玉梓嫣,問:“皇后娘娘認爲後來如何了?”
不知爲何,玉梓嫣隱隱覺得這個故事不會就此結束,甚至還有更讓人悲慟的故事。他說的太簡單,那淡漠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又像是在說自己。
“主持不如繼續說下去。”
他也不介懷,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繼續道:“千殺是什麼人?任意而爲的人,他以爲她嫁人便嫁了,他依然能瀟灑的生活。然而他錯了,沒了她的生活,他鬱鬱寡歡,殺氣更甚,幾乎殺得紅了眼。終於有一日,他衝到她的家裡,讓她跟自己走。她哭着說不肯,手裡還抱着一個不過兩歲的女嬰。”
玉梓嫣驚訝的看着主持,他卻無視玉梓嫣探究的目光。
“那一日,他只殺了一人,那便是他最心愛之人。他想的是,既然她不肯,那他便殺了她,省的自己整日心神不寧。他的刀染了心愛之人的血,那一刻他沒有幡然醒悟,但在看到她死了之後依然護在襁褓中的嬰兒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可惡。”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
玉梓嫣鄙夷一笑,擡眸看着他,輕聲道:“千殺,你這招倒是用的不錯。你爲了馬姑娘可謂是費盡心機了。”
千殺並不否認,“皇后娘娘心如明鏡,實在難得。老僧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彌補當年的過錯罷了。”
“若是你爲了彌補當年的過錯,要建立在別人的性命之上,又哪裡稱得上是彌補。”玉梓嫣微微嘲諷,“你所做的不過是爲了一己私慾,何必打着恕罪的幌子,白白的辜負了這片聖潔之地。”
她料到馬婧然在國寺中一定安插有人,可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堂堂主持,而且馬婧然的娘竟然和千殺有如此多的牽絆恩怨。
正應了那句話,世事難料。
“不知主持打算用什麼方法助馬姑娘成事?你以爲本宮出事,主持能全身而退?還是你們都低估了本宮與皇上之間的感情。”雖早有防範,玉梓嫣也不敢衝動,小心行事纔是上策。
“她要的不過是皇上的真心。”千殺露出一個邪氣的笑,或許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可皇上的真心又是何其的可笑,一國之君的真心。她終究太過天真,只想要守在呂衢那個忘恩負義的人身邊。”
玉梓嫣一驚,隱隱猜到什麼,按下心中的疑慮繼續聽他講。
“不過既然她想要的是呂衢,爲了她老僧也一定要爲她得到,只是那皇位,覬覦的人不在少數,呂衢當初背信棄義之時就應該想到他這皇位如何也坐不穩的。”
千殺雙眼露出的精光,讓玉梓嫣心頭一顫。
“你們想逼宮?”玉梓嫣怒聲道,“你以爲挾持本宮便能威脅得了皇上嗎?”
千殺露出醜惡的嘴臉,狠聲道:“呂衢寵你,天下皆知。爲了你可以放棄後宮佳麗三千,老僧該說皇后是幸還是不幸呢?”
沉吟的鐘聲從遠處傳來,是撞鐘的小沙彌在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帶給這片喧囂的土地一種寧靜。
若說之前玉梓嫣對千殺還有一分同情的話,此時便只有無盡的鄙夷。錯就是錯,非要找個藉口爲自己的私心開脫,簡直可笑!
玉梓嫣提高了幾分聲音,看着千殺冷聲道:“看來這國寺的鐘聲,觀音閣的佛音從未讓主持的心放下屠刀。只是,主持今日的算盤是打錯了。”
千殺毫不在意,目光微微一亮,道:“老僧既然讓皇后你到此,自是有幾分把握的。”
“是嗎?”玉梓嫣紅脣微挑,輕輕擡起面前的茶杯,看到千殺的驚訝眼裡全是嘲諷,“你不會以爲你的迷藥或者□□對本宮有效果吧?”
千殺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失了風度,怒道:“不可能!怎麼可能!你明明喝了!”
“想知道原因?”玉梓嫣偏頭看着她,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啪啪”幾聲,玉梓嫣拍了拍手,玉梓鶴帶着御林軍立刻將觀音閣前前後後圍的水泄不通,就連一隻蚊子也飛不出去。
“梓嫣!”衛清泠手裡拿着長劍奔來,衣袂飄飄頗有幾分俠女的風範,玉梓嫣看了不禁佩服。
“大膽逆賊!”衛清泠沒有給千殺任何反抗的機會,長劍已經架在千殺的脖子上。看來多年的隱藏,早已讓他失去那份作爲殺手的警惕。
千殺被圍並不是他不反抗,而是他發現他根本無法動彈!
玉梓嫣一笑問:“不能動了,是嗎?”
千殺不開口,但怒極的神情已然說明一切。
“告訴你也無妨。”玉梓嫣嫌棄的撣了撣裙襬,“你可知皇上身邊有一位神醫,你可以給本宮下毒,本宮難道不能?只是區別在於,我不會中你的毒,但你會。不過不會要你命,畢竟主持的故事引人入勝,曲折離奇,本宮很是喜歡。這樣的故事若是不被世人知曉,真是可惜了。”
“你!”千殺心裡後悔,他竟然低估了面前這個女人,還有皇宮裡那位。
今日顯然是引君入甕!
玉梓鶴此時急衝衝的跑了進來,見玉梓嫣和衛清泠都無事,鬆了口氣。
“大哥,辛苦了。”玉梓嫣柔聲道,在家人面前她還是那個衆人疼愛的小妹。
玉梓鶴憐愛的看着玉梓嫣,終是搖了搖頭,只要自家小妹能過得幸福,這又算得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