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家亂之亂

鼓了很大的勇氣,李逵才按響了岳父家的門鈴。母親來了,母親如果不來,他無論如何也鼓不起這個勇氣。

門鈴響過幾聲,李逵首先聽到女兒在喊,是爸爸來了,是爸爸來了。她怎麼知道是爸爸來了呢?李逵的眼淚譁得往下一涌,就想逃離。可是他的腿不聽他使喚,他眼看着女兒給他打開了院門,眼看着女兒望着他一語不發只是流淚,他蹲下去,抱住她,嗚嗚地哭了。

照片引發的這場暴風雨來得太兇猛,兇猛的李逵有點招架不住。

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卓敏砸光了,電視機、洗衣機、飲水機、電冰箱、書櫥……就差把房子點上了。這還不算,李逵的臉被卓敏撓成了地瓜溝;這還不算,卓敏還鬧到了文化局,要求領導嚴懲李逵這個流氓;這還不算,卓敏還去沂水老家找了老太太,在村裡對李逵的“事蹟”進行了大肆宣傳……

卓敏簡直就是瘋了。

折騰完了,卓敏領上瑤瑤住到了父親那裡。

李逵讓諸葛乾坤弄去了。諸葛乾坤在勝利花園有一套閒房子,李逵就住到了那裡。

諸葛乾坤不安慰他,諸葛乾坤只挖苦他。諸葛乾坤說,哥哥我搞了一輩子女人,多了沒有,百八十個有了,從來沒出過事,你倒好,就搞這麼一個還出了事。你窩囊死吧你!

李逵將頭拱到牀上,屁股非常難看的向天撅着。李逵痛苦地哭喊,人活着什麼意思啊,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像劉去冬那樣最好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就死了,無牽無掛呀!

諸葛乾坤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拍拍李逵的後背說,兄弟哎,你這是說什麼呢?這麼點小事你就扛不住了?別忘了自己是作家啊,作家是幹什麼的?作家是寫文章教育別人的,你連自己遇點小事都想不開,你怎麼寫文章教育別人啊!

李逵已經聽不清諸葛乾坤說什麼,他只感到非常的絕望。卓敏大鬧天空宮的時候這種絕望就塞滿了他的胸膛,他任憑卓敏撓他、罵他、砸東西,一聲也不吭,只在心裡說,完了,徹底的完了!

諸葛乾坤勸了半天見李逵沒有反應,暗說這東西別真想不開自殺啊,就到外面悄悄給單位的小孫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看着李逵,以防萬一。

但是,李逵卻在極度的頹喪與絕望中睡着了,睡了整整36小時。

等李逵醒來的時候,諸葛乾坤給他送來了水煎包子、烤鴨、啤酒。諸葛乾坤說,兄弟哎,吃點吧,吃完了你還有重要任務呢。然後就像傳達文件似地說,一、接到李瑤瑤同志的電話,說你母親來了,在你岳父那裡,茶不喝,飯不吃,等你一天了!二、接到羣衆藝術館電話,說文化局領導要找你談話,要你馬上去。李逵沒辦法,李逵只好半死不活地下牀了。

李逵坐着諸葛乾坤的車先到了文化局,任領導訓斥一頓,領上寫檢查的指示,又坐上諸葛乾坤的車來到了岳父這裡。李逵希望諸葛乾坤跟他一起去見岳父,但是諸葛乾坤沒有答應,諸葛乾坤說,這事我不能跟着摻乎,一摻乎更毀。再說我也害怕你家那位娘子,見了我她止不定說出什麼惡毒的話來呢,我算領教過。我先回去了,你遭完罪以後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說完,諸葛乾坤放下李逵就開車走了。

李逵走進屋,看到母親在岳父家的客廳一角坐着,眼睛已經哭腫了,看到他,老太太二話不說抄起條帚就打。李逵也不躲,就站在那裡讓老太太打。岳父卓致厚在沙發上坐着,臉黑的像鍋底,一言不發。只有女兒瑤瑤撲上來護着爸爸,奶奶奶奶,你別打爸爸了,你別打爸爸了。

老太太扔掉手中的條帚,坐在凳子上嗚嗚地哭起來。瑤瑤過去俯在奶奶的身上也哭。老太太說,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兒子呀,我和你爺正氣了一輩子,怎麼會生了你這麼不要臉的兒子呀!你看瑤瑤她媽多好啊,你還不知足你還出去胡鬧,你這是想要你孃的命啊!

卓致厚站起身來往外走,走到李逵身邊非常寒心地說了一句話,小李啊,我沒想到你會做出那種事來,沒想到啊!說完,兩行老淚涮地往下一涌,出門去了。李逵不知道老頭子去了哪裡,只聽到院門咣噹響了一聲。

老太太不哭了,老太太讓李逵給卓敏道歉。老太太說,人沒有不犯錯誤的,犯了錯誤改了就好,你去給瑤瑤她媽陪個不是,跟她說你以後再也不胡來了,從此跟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一刀兩斷!

臥室裡忽然傳來卓敏的哭泣聲。

瑤瑤跑進臥室看一眼媽媽又回來扯爸爸的衣襟,滿眼含淚低聲說,爸爸,爸爸,你去哄哄媽媽吧,快去呀。

李逵一下子把瑤瑤抱在懷裡嗚嗚地哭了,李逵看着母親,說娘,娘,你不要再替兒子操心了,這一回我得離婚,我得離婚!

老太太站起身來拾起條帚又要打兒子,老太太說,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句!是你自己犯了錯,又不是瑤瑤她媽犯了錯,你還敢說離婚!

瑤瑤一下掙脫開爸爸,一雙小拳不停地在爸爸身上捶着,哭着說,不行不行,我不許你和媽媽離婚。我不許你和媽媽離婚!

卓敏從臥室裡衝出來了,卓敏哭嚎着,離婚離婚,現在就去離婚!你個臭流氓,你個下三爛!

屋裡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一場動亂怎麼平息的李逵不知道。他已經快漰潰了,他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他知道母親哭着走了,是岳父找來一輛小轎車把她送走的。岳父說老姐姐,孩子的事咱不要管了,管也管不了,白生氣,你還是回去吧!就把老太太勸走了。母親一走,李逵多少感覺心裡輕鬆了一些,也因此而對岳父生出了幾分感激和愧疚。

母親走後,李逵也走了。瑤瑤哭喊着不讓他走,岳父過來扯住瑤瑤,說好孩子,讓爸爸走吧,讓他找個地方好好想想。於是瑤瑤鬆了手,他就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想回身跟岳父說一聲對不起,停一下腳步卻覺得身體很沉重,也就什麼都沒說出來,走了。走出院門口的時候他聽到瑤瑤在哭,卓敏也在哭。他走,母女倆的哭聲由近而遠,最後消失在了城市的喧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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