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敏的好朋友苗玲,找李逵借走了兩萬塊錢。
苗玲是2001年夏天從濟南一所衛生學校畢業的學生。畢業後她想在沂州找一家大醫院當護士,因爲學歷只是大專,又沒有過硬的關係,結果碰了壁,她只好暫時應聘到新生活美容院做了美容小姐。
卓敏是新生活美容院的老顧客,苗玲到美容院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待了卓敏。二十出頭的苗玲身材秀長,臉蛋兒漂亮,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她一邊給卓敏做皮膚護理,一邊講一些有趣的故事:
有一個大學教授,到一個非常偏僻的土著人那裡去講學。本來這個教授平時是個很隨便的人,很少在穿戴上講究,但是爲了顯示自己文明,也爲了表示對土著人的尊重,他特地買了一身上好的西服、一條名牌領帶、一雙進口的皮鞋。可是到了土著人那裡,他傻了,因爲他穿得闆闆整整在臺上講學,臺下的聽衆不管男女卻全都光着身子。他因爲是第一次到居住偏僻的土著人這裡來,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彆彆扭扭講完學,一打聽才明白,不穿衣服是他們接待貴賓的最高禮儀。第二天,教授便把衣服全都脫光走上了講臺,他想,既然人家以最高的禮儀對待自己,自己也應該入鄉隨俗,以最高的禮儀回敬人家。可是上臺以後他又傻了,因爲他把衣服脫光了,臺下的土著人卻把衣服全都穿上了。
有一個大學生,從書中得知電燈泡放進嘴裡拿不出來,他不信,心說,不管什麼東西,能放進嘴裡就能從嘴裡拿出來,怎麼可能電燈泡放進嘴裡就拿不出來呢?爲了證實自己的推理,他找來一隻燈泡塞進了嘴裡,結果真拿不出來了。無奈之下他找輛出租車去了醫院。走在路上的時候,出租司機直笑他,說,把燈泡放進嘴裡拿不出來那是因爲你的嘴小,我要是把燈泡放進嘴裡就能拿出來。他沒法跟出租司機爭辯,只有搖頭。到了醫院,醫生把藥棉一點一點地塞進他的嘴裡護住他的腮幫子,然後把燈泡敲碎,再一點一點地往外取玻璃碎片,費了好大的勁,燈泡纔算取出來。大學生這裡剛弄完準備往外走,又一個嘴裡含燈泡的人進來了,他一看不是別人,是那位出租司機。
苗玲的故事吸引着卓敏,苗玲恰到好處的誇讚,更讓卓敏心花怒放:
卓姐,你的眉毛怎麼這麼好看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眉毛呢。標準的美人兒眉呀。現在,社會上都把**叫美媚,是不是就從你這兒來的呀?
卓姐,你說話的聲音真好聽,柔的能把人化掉。在醫院裡病人肯定都喜歡讓你打針,你說話這麼柔,打針不會讓人覺得疼啊。
卓敏回家對李逵說,像苗玲這麼有素質的女孩子現在可太少了,可惜沒個正經工作,你的關係多,有機會了幫她找個好工作,要不然,她想在沂州找個條件好的對象都難,可惜了她了。
卓敏無可抗拒地喜歡上苗玲了。
苗玲愛好文學,早在省城讀書的時候就在《齊魯晚報》上發表過幾篇小散文。聽說卓敏的丈夫就是沂州市大名頂頂的作家李逵,苗玲激動地叫了起來,說,原來你和李逵老師是一家呀!怪不得你氣質、談吐都不一般呢。又說,我是李老師最忠實的讀者了,他有本小說集叫《好人有多好》,我看了十幾遍,每看一遍就哭成個淚人兒,真是太感人了。什麼時候你得讓我見見李老師,我要做他的學生,跟他學寫作呀。
卓敏笑着說,你跟他學還不如跟我學呢,他都是我的學生。
懷着得意開個玩笑,卓敏把苗玲領到家裡認識了李逵。
初見苗玲李逵有點冷淡,像是故意端架子。以往他沒有架子,不管誰到家裡找他,他都熱情接待。就連卓敏都說,好歹你也是有點名氣的作家,多少有點威嚴不行啊。可是李逵說,我又不是當官的,裝什麼威嚴呀!誰知道苗玲一來他倒“威嚴”了。
苗玲怯怯地說,李老師您好。伸了手想跟李逵握,李逵也把手伸出來了,卻沒跟人家握,只是朝着沙發一擺,淡淡地說,請坐吧。弄得苗玲很尷尬,紅着臉坐下來,侷促不安。跟卓敏說,卓姐,你家的房子真好,什麼時候我在沂州也有你們這樣一套房子就好了。
走了苗玲,卓敏埋怨李逵,苗玲是我的朋友,人家還很崇拜你,你怎麼那麼對人家呀!
李逵說,你不都是嫌我不威嚴嗎,從現在開始我要威嚴起來了。
卓敏說,你有病,神一陣鬼一陣的。苗玲肯定不敢再到咱家來了。
但是,苗玲卻成了李逵家的常客。
苗玲很會討人喜歡,每次來都帶着禮物,不是買些水果,就是買個瑤瑤喜歡的小玩具。每次來還都幫着幹活,打掃衛生,洗衣服,做飯,像是李逵家的保姆。卓敏因此更加喜歡苗玲,兩個人漸漸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心朋友。
苗玲關於婚姻與房子的精彩論段,就是兩個人成了知心朋友以後講出來的。她講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沒有羨慕李逵家房子時的那份單純,也沒有給李逵家幹活時的乖巧,而是像個歷經了風霜雪雨的哲人。
卓敏和苗玲成了好朋友,李逵對苗玲的態度也就熱情了。不僅熱情了,而且還比較隨便了,當着卓敏的面兩個人還能開開玩笑什麼的。
李逵在卓敏的督促下四處託關係給苗玲找工作。兩口子都希望苗玲能在沂州安定下來,將來有個好的歸宿。他們誰也沒有想過苗玲會對他們的家庭產生什麼影響,或者已經產生了影響他們也沒感覺到。
2002年春節前的一天,卓敏上班去了,李逵在家收拾衛生,苗玲突然來了,苗玲心急如焚地說,李老師,我爸出車禍在老家住院了,情況很危險,需要動顱腦手術,可是交不上押金醫院不給動,你能不能先借給我二萬塊錢?過幾天我哥哥從深圳把錢匯了來我馬上還給你。李逵當時沒想太多,立刻到銀行取出二萬塊錢給了苗玲。
苗玲拿上錢,就沒有消息了。
卓敏不知道苗玲找李逵借過錢,李逵把錢借給苗以後怕卓敏知道了不高興,沒敢告訴她。
過了春節,苗玲沒到家裡來,卓敏有些想她,就去“新生活”找苗玲,才知道苗玲在青島找到一份工作,年前就走了。卓敏心裡相當不是滋味。暗說,李逵還在到處幫她聯繫工作呢,她倒好,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看來以往的好都是假的!就想什麼時候再見苗玲一定給她臉色看,讓她知道卓姐生氣了。
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苗玲一點消息也沒有,卓敏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就又猜疑,苗玲爲什麼不打招呼就離開沂州呢?是不是李逵對她做了什麼,她生氣了?
卓敏就當着李逵的面兒嘮叨,苗玲爲什麼不辭而別呢?苗玲爲什麼不辭而別呢?這麼說的同時注意觀察李逵的表情,想發現一些朱絲馬跡。但是,李逵的表情始終是木着的,而且也跟她一起說,就是啊,苗玲爲什麼不辭而別呢?
其實,李逵心裡有鬼,他正後悔不該輕易把錢借給苗玲。
“有些女人騙錢的手段非常高明”,羣衆藝術館的老馮在李逵辦公室裡說,“她瞅準哪個男人有錢就去接近,開始一段時間她百般對你好什麼要求也不提,你要給她錢或者給她買東西她還不高興,說這樣褻瀆了她對你的感情。可是當你對她完全放鬆警惕後,她會突然告訴你她遇上了什麼困難,要你幫助她,你欠了她的人情,不幫說不過去,於是,你就讓她騙了。”
老馮四十五六的年紀,原來在毛紡廠的車間裡掃線頭兒,因爲有個親戚在上邊某個要害部門當官,十幾年前從工廠調到了羣衆藝術館。說是會寫歌詞,其實什麼也不會,每天上班除了喝茶水看報紙、發發牢騷吹吹牛,就是挨個屋串,串到哪個屋都要留下幾句風涼話:
“哎呀不錯嗎,桌子擦得錚亮,共產黨沒白教育啊。”
“小胡你行啊,天天把自己打扮的跟天仙似的,照你這麼打扮下去,實現共產主義指日可待了!”
“李作家,又有什麼大作沒有?有什麼大作拿給哥哥看看,看多了說不定哥哥也成作家了。”
李逵和羣衆藝術館的很多人一樣,挺煩老馮的,但是老馮不光會說風涼話,有時還講一些社會上的奇聞秩事,李逵就煩他煩得輕點,因爲老馮講的很多事他可以做爲素材寫到小說裡去。
剛纔老馮本來是講一個精明瞭一輩子的老闆讓一個算卦的農民騙了10萬元的故事的,講着講着講到了女騙子身上,就對女騙子進行了一番精僻的分析。李逵聽着老馮的分析,後背上嗖嗖地直冒涼風。心說,苗玲八成就是這一類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