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站在門外,看着臉上隱隱帶着一絲難過的陶惟,榮博遠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卻知道這個溫暖的孩子傷心了,微微皺起眉頭推開虛掩的房門大步走進房間的榮博遠蹲在了病牀前。

招牌似的笑容再次浮現,一雙溫熱的大手落在陶惟頭頂,“難看。”

粗啞的聲音難看的笑容還有一雙異常純粹潔淨的雙眼內閃爍着關切讓胸口發滯的陶惟心底微熱,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謝謝。”

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中,淡淡的感激從話語中傳來,動了動手指,掌心下的柔軟髮絲讓榮博遠心底癢癢的也軟軟的。

敏銳的察覺到這個讓人溫暖而又不斷想要靠近的孩子很敏感,努力想要表達善意的榮博遠掌心微微用力按了按陶惟的頭頂,希望藉由這個動作傳遞出自己關切的榮博遠得到了陶惟加深的微笑。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收回目光的陶惟看向楊國成,“教練,咱們回去吧。”

雖然不忍傷害楊國成但確實無法放棄花滑的陶惟知道此時只能由楊國成自己想開,而且,低垂眼簾,擋住眼底的那絲渴望,或許是貪心吧,執教三十一年的楊國成經驗實在太豐富了,這份經驗根本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能夠積累下來的,親自接受了來自楊國成的教導,陶惟很明白經驗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教練對於運動員而言是多可遇不可求,。

如果可以,陶惟希望楊國成能夠擔任自己的耐力教練,萬變不離其中,冰雪運動雖然各有不同,但本源卻是一樣的,就好比當初在國家隊,得到過第一個世界冠軍後,陶惟的身後除了馬德明教練,其實還有兩名教練和一名心理醫生、兩名助理,而另外兩名教練則負責陶惟的耐力訓練舞蹈教授。

“能行嗎?”

耳邊響起的關切打斷了陶惟心底那絲貪心,悄悄的甩開這一刻的貪婪,深深的吸口氣,陶惟露出了招牌的溫暖明亮,點點頭,按在牀上,爬起的陶惟忽略後背傳來的疼痛。

“沒問題。”

沉穩的聲音,額頭慢慢滲出的點點汗珠讓榮博遠緊緊皺起眉心,拉住陶惟精瘦的手臂,緊抿雙脣一言不發的榮博遠讓陶惟有些無奈,“沒問題的。”

掛着淡笑的回答,但眼中的堅持卻讓榮博遠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不會允許自己阻攔他回到他的賽場,雖然不明白陶惟堅持的是什麼更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回到已經結束的比賽現場,但這一刻,榮博遠清楚的認識到,賽場對於陶惟來說有多重要。

無法說清這一刻的心情是怎樣,但榮博遠知道,他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緩緩鬆開手指,一言不發的榮博遠沒等陶惟反應過來,一把抱起準備下地的陶惟。

緊緻的手臂,緊繃五官的榮博遠抿成一條直線的雙脣有着屬於自己的堅持,掃了一眼悶笑的楊國成,疲憊而又無奈的陶惟揉了揉鼻子,沉默的點點頭。

一手拿着陶惟的運動鞋,一手拿着片子,心情微微有些鬆緩的楊國成一臉輕鬆的跟在倆人身後離開消防總隊醫院。

半個小時後再次回到主會場,深深吸了一口氣的陶惟輕緩卻堅定的推開了榮博遠伸來的手臂,踩在堅實的地面,衝着楊國成點點頭,昂首挺胸的陶惟大步走向會場。

通過特殊通道回到後臺,順着小道回到運動員專區的陶惟剛剛出現的剎那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臉蒼白但昂首挺胸的陶惟一身溫和卻並不怯懦的氣質深深的吸引了只能站在後臺的榮博遠和看到的所有人。

平和、淡定而且帶着一股子大氣,這樣的陶惟讓擔憂不已的萬小東瞬間回神,蹭的一下起身跑到陶惟身邊想伸手卻又不敢的萬小東躊躇的模樣讓陶惟嘴角上揚,伸出手臂抱住萬小東,“哥,我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讓萬小東紅了眼,回抱住身材相對瘦小的陶惟,“二娃,你沒事了?”

帶着哭音的詢問讓陶惟心底軟軟的,輕輕的拍了拍萬小東的後背,“沒事,別擔心,只是岔氣了。”

輕聲的安慰讓萬小東悄悄的擦掉了不小心滑落的淚,擡起頭露出笑容的萬小東鬆開手臂,拉着陶惟轉頭面向身後滿臉關切的隊友,“陶惟回來了。”

特有的大嗓門在運動員專區響起,傳遞的很遠很遠,關切問候甚至輕輕的擁抱不斷的傳來,讓心底軟成一團的陶惟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默默的站在後面看着臉上掛着燦爛明亮笑容的陶惟,一直提着心的於成飛重重的鬆口氣。

尤其是當看到楊國成那張鬆緩的表情後,越發輕鬆的於成飛甚至露出了笑容,大步上前拍了拍陶惟的肩膀,“陶惟啊,你可把教練的計劃打亂了,本來還想着出一把風頭的機會硬是讓你給擠沒了。”

帶着笑意的調侃惹來一陣轟然大笑,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還有半個小時就是頒獎典禮,由於不知道陶惟到底什麼情況已經決定親自上場代替陶惟拿回屬於陶惟金牌的於成飛藉由調侃緩解緊張沉悶的笑語讓陶惟心底化成了一汪清泉。

擡起頭看向滿臉輕鬆的於成飛,“教練,謝謝!”

掩蓋在轟然大笑下的道謝清晰的落在於成飛耳中,拍了拍陶惟的肩膀,輕推陶惟回到隊友中的於成飛深深的看了一眼重新恢復朝氣的隊員們,失笑的同時也有着莫名的感動。

1991年2月5日,下午2點20分,十一歲的陶惟,站在第七屆全國冬運會男子3000米領獎臺上,當大喇叭內響起陶惟的名字,舉着手站在臺上的臺上的陶惟讓全場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陶惟、陶惟、陶惟....。”

整齊劃一的喊聲從運動員專區率先響起,不管是陶惟的隊友還是與之一起比賽的對手,對於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送出了屬於運動員特有的祝福。

默默的站在特邀嘉賓席上看着萬衆矚目中雖然激動卻依然沉穩大氣的陶惟,張國琴的臉上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抹微笑,“好孩子。”

低喃中有着欣喜也有着深深的祝福,彎腰接過由h省運動總局局長親手頒發的金牌,陶惟笑了,笑的燦爛而又激昂,“謝謝”

輕輕的道謝沒有被歡呼聲遮掩,輕輕拍了下陶惟的臉頰,局長笑了,“好孩子,加油!”

重重的點點頭,掛着燦爛笑容的陶惟直起腰,拿着獎牌舉起手面向一直支持自己鼓勵自己的隊友教練重重的晃了一下。

與金牌相互輝映的笑容在這一刻深深的定格在所有人的臉上,溫暖明亮的笑容,堅韌不屈的體育精神,從年僅十一歲的陶惟身上完美的展現給所有人。

而緊隨其後的5000米接力賽頒獎典禮,當夾在在石楊等人中間的陶惟再次出場時,整個會場再次陷入一片歡呼中,小小的陶惟,好像一縷朝陽的陶惟讓h省的父老鄉親深深的記住了這個有着不屈精神的孩子。

也是從這時起,陶惟成爲了家鄉父老們心中好孩子的代表,當然這一切陶惟並不知道。

兩場頒獎典禮,給陶惟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譽,還有一份隱藏在身後的寬敞明亮,沒有人比陶惟更清楚,人氣的積累有多重要,一個運動員,自身努力,教練栽培,人氣積累缺一不可。

而此時此刻的陶惟,需要做的不僅僅是全力拼搏還有慢慢的積累,信息不發達的時代,只能從點開始的陶惟並不焦躁,他還年輕,他還有時間,只要拼盡全力去努力,陶惟相信,美好離他不會很遠。

再次走下領獎臺,衝着一聲聲喊着名字的觀衆揮揮手,留下一個燦爛的笑容,陶惟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剛剛回到後臺回到休息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的陶惟長長吐出一口氣。

輕輕的低笑聲隨即響起,滿滿的喜悅充斥心頭讓身體疲憊卻精神亢奮的陶惟忍不住笑出聲了,而身邊一張張滿是喜悅的臉也讓陶惟的心無比的舒坦。

笑聲過後,翻來覆去看着手中的金牌,好像做賊似的萬小東那怕明知道屋裡都是自己的隊友還是顛顛的跑到門口打開門看了一眼,再次關上房門,拿起掛在脖子上的金牌,萬小東吭哧就是一口。

笑聲消失了,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了,目瞪口呆的一行人看着捧着金牌用牙上下咬了好幾口的萬小東半響回不過神,就連一直最瞭解萬小東的陶惟都傻了。

“俺爺說金子咬完有印,這咋沒印哪?”

咬完又看完的萬小東捧着金牌滿臉詫異的嘟囔頓時驚醒了目瞪口呆的衆人,面面相覷中,噗、噗、噗噴笑聲頓時響起。

實在忍不住的石楊直接笑的坐在了地上,什麼冠軍形象,什麼優雅的風度這會消失的無影無蹤,眼中只有傻呆呆的萬小東滿臉不解又目瞪口呆的表情。

笑出眼淚的文田渾身發顫的走到萬小東身邊拉過堵在門口的萬小東並把萬小東手中的金牌放下,想說些什麼但看到萬小東那張依然不解的面孔,笑的說不出話的文田只能再次發出哈哈哈哈的大笑聲。

耳邊一聲高過一聲的大笑讓萬小東不解,歪着頭看着笑的直擦眼角的文田,“教練,你們笑啥啊?”

憨聲憨氣的萬小東滿臉的驚訝惹來更大的笑聲,嘟嘟囔囔的萬小東看着拍着大腿一個勁笑的幾個人,琢磨了一下挪到了雖然也笑,但畢竟沒有石楊等人瘋狂的陶惟身邊,拉了拉陶惟的手臂,“二娃,別笑了,出啥事了?跟俺學學,你們笑的俺心裡毛愣愣的。”

趴在陶惟耳邊嘟囔的萬小東讓陶惟無奈又好笑,抽出手臂,第一次像大人似的拍了拍萬小東的頭頂,“哥,可不能在咬金牌了,雖然是金牌,但並不完全是金子的,而且金牌是要上繳的,我們的都好好的就你的留下一圈牙印能看嗎?而且讓以後的師弟們看到會笑話你的。”

帶着笑意的解釋頓時引來萬小東的驚訝,“這咋的還交啊,不是給俺的嗎?”

大嗓門的嚷嚷讓幾個人又好氣又好笑,摸了把眼淚的文田上前敲了一下萬小東的額頭,“咋不交,是要掛到展覽室的。”

雖然不知道爲啥,但展覽室萬小東卻是知道的,想到展覽室那些錦旗和獎盃雖然可惜到手的獎牌沒有了,可想想也不是金子萬小東也就沒往心裡去,無所謂的點點頭,“交就交吧,反正也不是金子,俺還想要是金子就讓俺娘拿回家給俺爺好好看看,俺也是有家當的人了。”

笑呵呵的萬小東一番解釋讓文田又好氣又無奈,使勁拍了萬小東頭頂一巴掌,“給錢。”

雖然沒說給多少,但這句話還是讓萬小東笑的見牙不見眼,一個勁點頭的嘟囔着錢比鐵實在的萬小東甚至讓文田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裝作聽不見的文田收起臉上的笑容看向身邊的幾個隊員,當目光轉到石楊身上時,文田心中升起了一絲不捨,比賽結束,石楊也就該離開了,離開黑龍江離開省隊走向更高的舞臺。

心中雖然充滿了不捨,但文田知道,石楊不應該止於此,他的舞臺應該更大也更寬廣。

深深的凝視滿眼的不捨讓上一刻還轟然大笑的石楊笑容一滯,漸漸消失的笑聲中,緩緩低下頭的石楊心頭驟然升起一股濃濃的不捨,真不想離開給了他關心愛護並培養他的h省體工隊,真不想離開這羣真誠而又寬厚的隊友。

可無論是石楊還是文田都知道,前方的路更寬廣也更艱辛,今日的一戰,爲石楊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也爲石楊帶來了更絢麗的舞臺,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看向文田,露出笑容的石楊臉上有着堅定也有着濃濃的自信。

三天後,石楊走了,沒等冬運會徹底結束,石楊離開了,離開了生他養大的黑土地也離開了培養他的體工隊,石楊離開的那天,所有速滑隊的隊員一起把石楊送到了車站,緩緩啓動的火車帶走了石楊也帶走了全體隊員教練的祝福。

看着漸漸消失的身影,看着視線模糊的面孔,眼角微紅的石楊緊緊的攥住了拳頭,會回來,會以一個嶄新的身份回到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會回來,會以世界冠軍的身份站在給予了他關心愛護的體工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