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功德圓滿~岳飛從軍真定〗
詩曰:
禪心修成升極樂,不外無慾與無求。
北戰方將拉帷幕,鯤鵬自此顯神威。
人貧親友無相問,馬瘦毛長少光輝。
蘇秦衣錦還鄉日,婦女老幼頭觸泥。
話說宣和四年十月初八劉延慶兵出雄州,至二十九日全軍潰敗,自神宗熙寧、元豐數十年積攢軍備,全部花銷、丟棄殆盡,不過二十日矣!宋軍雖敗,尚有十萬人馬屯於雄州,遼軍因有女真爲患,不敢輕易犯宋。
道君皇帝得知童貫二次戰敗於幽州,甚爲惱火,親寫一封書與童貫,斥責道:“北伐之事,關乎國運。太師兩度出師不利,使我大軍埋屍沙場數十萬,王師吃盡敗仗,錢糧耗費無計,皆卿之過也!本欲降罪,念及戡平方臘之功,權且抵消,朕難再信汝,卿好自爲之!”童貫看罷,心驚膽戰,忐忑不安。
十一月初一,御寶監受命刻成新龍璽,道君皇帝換印。十一月中旬,祭祀太廟、昊天上帝,大赦天下。十一月下旬,金國派遣李靖前來,應允歸還太行山前六州。道君天子以彰德軍節度使鄭詳爲太尉。
軍國大事,且先擱過。再說相州湯陰縣有一少年壯士,姓岳名飛,字鵬舉,年一十九歲,生得身高八尺,濃眉朗目。父嶽和,能節食以濟飢者。有耕侵其地,割而與之;貰其財者不責償。岳飛生時,有大禽若鵠,飛鳴室上,因以爲名。未彌月,河決內黃,水暴至,母姚氏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免,人異之。
岳飛少負氣節,沈厚寡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學射於周同,盡其術,能左右射。又在名山跟隨陳廣學槍,頗得精髓。
且說這一日,陳廣問岳飛說道:“鵬舉,學得刀槍、騎射所爲何也?”
岳飛回道:“常言說:‘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我學這身本事乃是爲了從軍蕩寇,保境衛土,即是馬革裹屍,便也不枉負了男兒一腔熱血!”
陳廣說道:“如今你已學得我與周同本事,爲師再無遺憾。方今國家蜩螗,正是男子用武之時,你明日便可下山,一展鴻鵠之志。”
岳飛道:“吾師授藝大恩,終生難報。”說罷跪地叩首。
明日岳飛收拾妥當,帶了糗糒,將要下山。陳廣又對岳飛說道:“用槍攻敵,不過刺、戳、點、掃、挑;使槍自守,不過隔、撥、架、擋、搪。但凡使用長槍這般軍器,切記攻中設防,防中帶攻。爲師教你這三十六路丈八槍法,日後可讓你在馬上長兵當中,有番作爲。你那師兄盧俊義、林沖,刀槍馬步本領,可謂天下無敵。魯智深、武松之勇力,也是天下無雙。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岳飛唯唯聽從。
陳廣又與岳飛說了槍法口訣:
馬上使槍腰做步,上中九路搠睛目。
當胸一點帶雙肋,鋒刃刺喉掛兩肩。
戰馬平奔龍攪水,雙駒錯鐙蛟轉身。
再有九路防身體,五撥四擋都蓋護。
步下使槍龍盤樹,下中九路攢腳踝。
十步五撥蕩門戶,槍做棍棒風捲葉。
佯裝敗走倒拖槍,四鎖五分回身撩。
三十六路破敵式,四九變化合神機。
岳飛聽罷,將口訣記了。陳廣自屋中拎出一個紅花纏布,便送岳飛至山下,岳飛淚涌雙頰,泣道:“鵬舉此去,不知何時再見恩師?”
陳廣說道:“有緣自有相見之日,你我師徒一場,爲師再送你一個物什。”說着伸手將纏布遞與岳飛,岳飛插住鐵槍,將纏布接在手中,打開來看,大吃一驚,卻見那纏布里是一口寶劍,劍鞘上密佈飛鳥走獸紋,劍柄上鐫刻捲雲飛龍圖樣。
岳飛見時高興,拔劍在手,聲如龍吟。那劍三尺有餘,在日光下越發奪目耀眼。
岳飛問道:“吾師,此劍何名?”
陳廣說道:“此爲龍泉寶劍,相傳歐冶子所鑄,在汝南西平縣用龍泉水淬火,因而得名。堅利無比,削銅斷鐵,擊之必折,徒兒可試一試。”
岳飛聽罷,右手握定那口劍,走至身旁大青石邊,照定只一揮,猶如切豆腐似的,那青石“咔剌剌”的一聲響,便齊整整的剖作兩半。
汝南西平有龍泉,歐冶鑄劍淬神水。
武穆初試何鋒利?石破天驚萬古傳。
岳飛試過劍後,再看劍刃並未缺損,與之前一般,喜行於色,將劍插回鞘內,對師父口中稱謝,拜了數拜。
陳廣說道:“時辰不早了,可快些啓程!爲師便就不送了,永和鄉離此不遠,想起師父,可來看看。”
岳飛答應一聲,依舊用纏布包了龍泉,就脊樑上背了,將那鐵槍綽起,辭了陳廣,投大路上來,直奔着本鄉就走。陳廣目送岳飛去後也自回了山上。
岳飛曉行夜住,約走了數十日路程,天色漸漸的黑了,眼見離湯陰縣只有數十里遠近,路過一個藏狼匿虎的松林子,卻突然自松林內閃出兩個莽撞漢子,卻似強人打扮,都使皁巾包了臉面,身後背弓挎箭。左手那人手裡橫條朴刀,右手那人手裡杵根狼牙棒。
岳飛見了大喝道:“白日青天,何處強賊在此撒野!”
使朴刀那漢子說道:“看你這漢子打扮也是個窮鬼,且把身後揹着的物件留下,便許你過去,要不然看俺手裡朴刀不認人!”說着抖一抖手中朴刀。
岳飛聽那人言語甚是耳熟,卻說道:“你若是條好漢,何不真面目示人。”
使狼牙棒的漢子叫道:“少廢話,看棒!”舉棒來砸,岳飛也使槍相還。
二人一上一下,鬥了三五回合,使狼牙棒的漢子便招架不住,使朴刀的漢子便來助戰,那兩人如何敵得住岳飛,又過三五回合,就被岳飛用槍纂抽翻在地。
那兩人站起身來,扯下蒙面的皁布,叫道:“休了,休了,嶽鵬舉你也忒狠了些,俺們兄弟與你做耍子,險些要了命。”
岳飛見那兩人笑道:“早知是你們兩個,恁地戲耍我,也好與你吃個苦頭。”那兩個也大笑起來。
原來這兩人乃是岳飛同鄉,使朴刀的喚做王貴,身長八尺,心思縝密,勇力過人。相貌如何?有詩爲證:
面白方口雙睛亮,猿臂射手性氣雄。
喜怒蠶眉慣刀槍,滿縣人稱王大郎。
使狼牙棒那個名叫徐慶,身長七尺五寸,口無遮攔,性格暴躁。長相怎樣?有詩爲證:
眉分八採錦雕目,身似魔王性如火。
向來扶弱敢鬥強,十里八鄉號徐爺。
岳飛見了二人問道:“王大哥、徐兄弟,如何得知我回來?會在此相耍?”
王貴說道:“我二人本來不知,只是閒時無事,在這四下荒山上打些野物,方將回轉,偶見你從路上大剌剌的來,因此蒙面劫路,扮作山賊,逗個悶子。”
徐慶道:“哪知你學了這些本事,能將我二人打翻,便算得上湯陰一縣無敵了。”
岳飛謙讓道:“不敢。”三人閒話一番,同回了湯陰縣,直到永和鄉,便各自分了路回家。
再說岳飛別了那兩個,隻身回到家裡,其父嶽和、其母姚氏,並兩個姐弟分外高興,自是備辦了酒菜,歡宴一場。
席間嶽和問岳飛道:“我兒學藝已成,做何打算?”
其弟嶽翻搶話道:“哥哥學了許多本事,不如去投軍,效命沙場,保家衛國。”
其姊嶽瀅目瞪嶽翻,說道:“阿爹說話,你恁地插嘴。”
岳飛說道:“阿弟說的沒錯,我正有此意,投軍正是我之所願。”
姚夫人道:“今日鵬舉剛回,且不論那些。”一家人推杯換盞。至夜,盡歡而散,各自安歇。
兩日後辰時,一位嵩山弟子至岳家交與岳飛一封周同親筆書信,岳飛問那小僧說道:“老師父可好?”
那小僧回道:“師父無恙。”便雙手合十告別,轉身出門去了。
岳飛打開那封書信觀看,那信上乃是讓岳飛回山之意。
岳飛看罷與家人說道:“師父無故來信,必有緣由,我須回嵩山一趟,阿弟快將馬匹拴了鞍轡與我。”嶽翻聽了,急忙去廄裡將馬牽出,備了鞍轡,緊了肚帶,扯到門前。
岳飛帶了盤纏,辭別父母姐弟,扳鞍上馬,嶽翻將馬鞭遞上,岳飛一把接過,說道:“不數日我便歸來。”說罷打馬而去。
且說岳飛快馬加鞭,不幾日便來到嵩山,正值午時,直來方丈,欲見周同,卻有沙彌說道:“長老正在入定,已九日矣,不可擅自打擾。”
岳飛只得在門前等候,直過了兩個時辰,卻聽屋裡傳出聲音道:“可是鵬舉?”岳飛聽了聲音,就與衆師兄弟都開門進了去,只見周同端坐禪牀上,微合雙目,衆人都不敢做聲。
周同徐睜雙目,看了衆弟子道:“你等都去散了,我與岳飛獨有話講。”衆弟子一鬨地出了方丈禪堂,外面等着。
岳飛上前幾步,輕聲問道:“師父招弟子回山,不知有何事?”
周同說道:“爲師大限已至,數日之內當須圓寂,我死之後,可將我葬去永和鄉,不必遺骨在嵩山。”
岳飛驚道:“師父何出此言?師父這般身體,無病無恙,如何能圓寂!”
周同說道:“不與天爭,不與地爭,不與命爭。生有地,死有處,世人皆逃脫不掉。”岳飛不解,想要再問,見周同已閉目寧神,便自出了方丈,掩了門。衆弟子都圍攏過來,問東問西,岳飛便將師父的話與衆僧講過,衆僧詫異,其中一個問道:“師父是否要齋飯茶水?”
岳飛道:“未要,師父已休息,晚飯再送將入去吧!”衆人聽了,自去忙了。
未過數日,周同沐浴後,換了新袈裟,依舊在法堂上手捻佛珠,閉目誦經。午時,一個小僧入去獻齋,卻見周同坐在禪牀上,已經圓寂。那小僧驚慌不跌,急忙喚來衆人。岳飛見了大哭一場,其他禪客亦有悲聲。周同時年八十歲。單有一篇《臨江仙》來說周同。詞曰:
早年名揚御拳館,幾多風光時節。痛恨奸賊弄朝堂。頓叫埋姓名,志挫隱空門。
心灰意冷寄後者,徒弟縱橫南北。爲國栽培真良將。一代忠臣師,千古留聖名。
岳飛哭罷,見周同身邊有一篇頌子,乃是周同親筆寫的,上面寫着:
濤濤江水東流,渾渾泥沙翻攪。魚鱉蝦蟹隨波,金玉沉底無蹤。大千世界積孽障,不如端坐紫金蓮。
衆僧見了,焚香禮拜。岳飛便遵師父遺命,扶櫬歸鄉,就在永和鄉里尋了一個倚山靠水的寶地,將周同安葬了。岳飛感念師父授藝之恩,就在塋旁建一草廬,爲師父守孝。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周同墓前祭奠,以師父所傳射術,射上三箭。其父義之,說道:“汝爲時用,其徇國死義乎!”
岳飛守孝之期已過,恰好聽聞童貫二次敗給遼國,河北正在募兵以防遼國來侵,便欲應募。王貴、徐慶也來尋着岳飛,準備同去入伍,便各自收拾行囊、包裹、馬匹、軍器、盤纏等物,辭別親朋,直往河北路上趕去。
岳飛三人剛出了湯陰縣,卻見當道兩人,各自騎一匹高頭大馬,左邊那人手裡提槍,右邊那人手裡橫刀,攔住去路,大喝一聲:“爾等待要哪裡去?”
岳飛三人見了大笑道:“你這兩個毛頭神正尋你不着,怎地在這裡?”原來攔路這兩人非是別人,提槍的那個乃是孟邦傑,形象如何?有詩爲證:
元寶兩耳鼻樑隆,粗眉金目臉微紅。
手中擎槍威武軀,好似銚期莽夫將。
橫刀那個卻是張用,形象如何?有詩爲證:
君子面容心不堅,腦後多生一反骨。
橫刀立馬真勇烈,宛如魏延在當世。
當下岳飛、徐慶、王貴、張用、孟邦傑五人相見了,孟邦傑、張用也要去從軍,五個人便做一路行着。路上夜住曉行,遇店吃酒,遇鋪吃肉,談些國家大事。
半月後,五人來到河北真定,便來至軍中應募,這募兵的乃是河北、河東宣撫參謀官劉韐。
劉韐乃劉韋合也,字仲偃,又名劉福高,字潛袞。建州崇安人,曾任江西豐城縣尉,後以帥職抵禦西夏有功,升爲徽猷閣待制。宣和初年,蔡京再次入相,劉韐氣憤之下,奏請提舉崇福宮,獲准,離京後同任越州知州。方臘作亂,攻陷衢、婺兩州,聲傳越州,官吏悉遁,曾有人說劉韐避賊,韐曰:“吾爲郡守,當與城同存亡。”因而不走,備戰。寇至城下,擊賊有功,官封河北、河東宣撫使參謀官,郭藥師來降後,徙真定知府。童貫、蔡攸兵敗,劉韐懼怕遼軍乘勝南侵,於真定府招募敢戰士御遼。
劉韐招募敢戰士,每每親選人才,偶見岳飛,與之交談甚奇,又試其弓馬、武藝,因而任之爲敢戰士長。
正是:虎口驅馳日,征衣血常溼。
若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