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大哥姓林。
每天,白客從學校回來時,都看見林家大哥在地震棚外的鐵桌子前忙碌着。
他的鐵桌子上架着各種工具,經常看他在那裡加工鐵管子之類的東西。
又是車,又是鑽的。
不知底細的以爲他是一名管道工。
幾個月之後,大家便會知道了。
他這是在造槍呢,在造烏卵子槍。
其實林大哥這是在給自己弟兄造槍。
他自己有正經的手槍,五四式。
每當夜深人靜,白客他們哥三兒都鼾聲四起時。
林大哥就會打開桌子上的一個小箱子。
這個小箱子平時用鎖頭鎖着。
白客他們哥兒幾個一直很好奇,但也不敢隨便亂動。
眼下,白客卻偷偷眯縫着眼睛,看着林大哥。
林大哥從箱子裡拿出一個裹着布的東西。
層層剝開後,是一把五四式。
由於經常保養,看起來跟新的一樣。
林大哥擺弄一會兒,做各種拔槍出槍動作,看起來有耍帥的成分。
好一會兒纔將槍重新包好,放起來。
然後拿起白天製作的各種零件,開始組裝起來。
沒一會兒功夫就組裝成一把烏卵子。
接着,又開始組裝另一隻。
這一世,再次與林大哥相遇後,白客有些猶豫了。
要不要提醒林大哥,讓他知道自己正在面臨滅頂之災。
上一世,因爲一起未遂的重大案件。
林大哥這位帶頭大哥最後被判處十多年的徒刑。
直到九十年代的某一天,白客在街頭碰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一個穿着邋遢的中年人,每天站在百貨公司門口,靠叫賣各種襪子爲生。
隨便一個小流氓小混混,都可以欺凌羞辱他。
而林大哥的父親,也在他被捕後不久便急火攻心癱瘓在牀了,還沒等到林大哥出獄,便離開了人世。
林大哥確實不能算是一個好人。
可他很講兄弟情誼,對白客他們三兄弟關懷備至,真把白客他們三兄弟當親弟弟看待。
上一世有一次,白客爲了點小事犯渾,把口水吐到林大哥臉上,林大哥卻毫不生氣,依然笑嘻嘻地哄勸着白客。
林大哥被捕後,包括白家在內的街坊鄰居都很驚訝,他們搞不明白,平時親切有禮貌,家境優渥的林大哥爲何要犯下重罪。
林大哥是家中獨子,上面三個姐姐早已嫁人,他的父親還是商業局的領導幹部。
家裡肯定是不愁吃喝的。
不過,林大哥從小就有些調皮搗蛋。
17歲去當兵,不知道在部隊闖下什麼大禍,兩年後被押送回來了。
回來後便無所事事,到處廝混。
白客感覺林大哥之所以喜歡惹是生非,除了性格使然外,還是被那些所謂的英雄好漢的故事所蠱惑了。
總惦記着成爲一個現代世界的英雄好漢,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跟白客一樣,白宗也很喜歡林大哥。
放學回來早的時候,就纏着林大哥,讓他講一講英雄好漢的故事。
這天,白客他們哥仨都早早回來了,爬在窩棚的炕上懶散着。
林大哥則在一旁看着一張圖紙,不時寫寫畫畫,不時皺眉思考。
圖紙上畫的是房子道路等東西。
白宗和白賓自然不知道林家大哥在幹什麼。
白客心裡卻清楚,林家大哥這是在研究地形,研究人流量,研究如何順利逃脫。
至於圖紙上的各種數字,白客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房子上面那組數字是說儲蓄所上下班時間,有多少工作人員,大概在什麼位置。
左手邊的一組數字則標記着櫃檯裡大致有多少錢,需要多大的包。
左手邊的一組數字應該是每天各個時段的客流量……
“林大哥,林大哥,講個故事吧。”白宗央求林家大哥說。
林家大哥放下筆:“想聽什麼故事?”
“當然是好漢的故事了。”
“哪個好漢啊?”
“那天說的那個叫什麼,三把菜刀?對,三把菜刀。”
“好,我就給你們講一講三把菜刀的故事。”
林家大哥口若懸河地講起來。
“……龍何他們剛衝進屋裡,鹽警隊長姜玉清便驚醒了,知道情況不妙,馬上拎起一根齊眉棍,衝出臥室,當看到有人衝進來時,立刻一棍掃去。韋敬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龍何反應更快,揮起菜刀,咔嚓一下砍掉了敵人的腦袋。”
白賓嚇得一哆嗦:“他,他們爲什麼要殺警察啊?”
白宗反駁:“警察是壞人,當然要殺了。”
“可咱媽還是警察呢。”
“瞎說,那叫民警,公安民警。行了,行了,別搗亂。林大哥你別理他,繼續講。”
“龍何又帶人衝進鹽稅局李局長的屋裡,找到了八支毛瑟,然後把李局長從牀底下拖出來,喝問另四支槍的下落。李局長哆哆嗦嗦朝樓上一指。龍何等人頓時明白,轉身撲向樓梯口。”
“此時,樓上的四個兵警正亂作一團,槍也摸不上手了,有的一個勁地往上抽梯子,有的順手操起木椅撲打接近樓口的義軍,接連打傷了兩人。龍何見此情景,一步躍上王佔標的肩頭,大吼一聲逼上樓梯口。敵兵見了,未等龍何跳上來,就舉着椅子打來。龍何臨危不懼,將身子一矮,舉手用菜刀一撥,再反手一刀,砍斷了敵人的腿。然後縱身躍上去,揮舞着兩把菜刀,砍瓜切菜一般,嘁哩喀喳、機裡咣噹,一時間血肉橫飛……”
“哎,對了,你媽有槍嗎?”
“沒有,沒有!”白客連忙大喊,“俺媽連匕首都沒有。”
其實,在地震棚附近,還有一個鄰家大哥。
跟眼前的林家大哥不同,那位鄰家大哥是白客的童年噩夢。
每當白客上學路過他面前時,就緊張的要死,匆匆忙忙地跑過去。
因爲他會衝着上學的小孩子們大喊:“過來陪我玩!過來陪我玩!不過來老子就砸死你!拿石頭砸死你!”
這位鄰家大哥長得很是嚇人。
又高又壯,臉上長着白癜風,紅一塊兒白一塊兒的。
沒事就站在那裡啃手,啃得手上都沒有完整的皮了,像麻風病人一樣。
每次和姐姐白寧路過這裡時,姐姐都比白客還緊張:“快走!快走!這是個彪子,彪子打死人不犯法!”
這天下午,白客又早早放學了,路過彪子面前時,沒等他大呼小叫,便直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