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暑假,卓瑪終於回來了。
除了領她去探望胖叔,白客還想讓卓瑪的暑假生活過得豐富一點。
想來想去突然想到奉天是內陸城市,很難見到海。
不如領卓瑪到海邊玩。
游泳還是算了吧,卓瑪都十三歲了,有點不合適。
趕海倒是不錯,正好這也是胖叔擅長的。
於是,胖叔算好了日子,三個人一大早出發了。
這是白客跟卓瑪還有胖叔第二次趕海了。
上一次還有白宗。
四個人最後都是滿載而歸。
除了蜆子還有蟶子、海腸子,白客甚至還抓到幾隻海馬。
這一次,白客和胖叔拎着蟶子鉤忙活了半天,也沒釣到幾隻蟶子。
海腸子也是寥寥無幾。
甚至連沒人抓的海耗子都難覓蹤跡了。
只能老老實實扒點蜆子。
而蜆子的數量和個頭兒也比往年差多了。
白客不免有些傷感,田園牧歌的時代這麼快就要過去了。
海灘之所以越來越貧瘠。
一方面是污染的關係。
另一方面是滅絕式的挖掘造成的。
眼下,很多鄉鎮企業、外貿企業都在收購蜆子出口。
一些沒有工作的回城知青便開始以此爲業。
他們扒蜆子用的是犁地的大爬犁,爬犁後面掛着個網兜。
在半潮的時候,他們穿着水褲子下海,站在齊腰深的海水裡。
像老牛耕地一樣,拖着爬犁耕耘着海灘。
一遍又一遍。
他們的網兜網眼兒很小,指甲大小的蜆子都不會漏下。
白客知道,要不了多久,這海灘上就沒東西可趕了。
農民在地裡收割莊稼是有種纔有收。
他們在海灘裡收割海鮮光收不種,怎麼可能不枯竭。
到了八十年代末更離譜,海灘統統承包給個人了。
老百姓連到海灘散個步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卓瑪回來沒幾天,露天電影院也建好了。
這當然也是東山建築隊的傑作。
剛開業,文化館的人就送來一大疊電影票。
這電影票沒有座位號,時間也只是幾月幾號什麼的,並沒有具體的鐘點。
因爲露天電影院根本就沒座位啊。
至於時間,露天電影院只能晚上看電影,就那麼一場,從六點到十點,兩場電影連着放。
趕海回來第二天,露天電影院演“未來世界”和“佐羅”。
這兩部片子白客前世都十分喜歡,小的時候喜歡“佐羅”,長大以後喜歡“未來世界”。
尤其後者,哪怕過了將近四十年以後,它的劇情和特效都毫不落伍。
白客甚至覺得後世所有的科幻電影中,能趕得上“未來世界”的,連一個巴掌都不到。
白客想叫老哥和魯亞楠一塊兒去。
可老哥忙着給人沖洗照片,魯亞楠晚上又在班兒上。
只能白客和卓瑪兩人去看了。
往常,老爸老媽都上班的時候,晚飯一般都得六點半左右。
眼下,白策放暑假,可以提前做飯。
但因爲秦詠梅下班路上得耽誤一會兒,最早也得六點開飯。
可六點電影已經開始了。
沒辦法,白客和卓瑪只能自己動手,提前開飯。
五點多鐘吃完飯,白客以爲可以走了。
卓瑪卻跑向白寧屋裡:“等我一會兒啊。”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以前卓瑪可沒這麼墨跡啊。
離電影開演還有二十來分鐘了。
白客騎上秦詠梅從治安股弄來的26自行車匆忙向露天電影院趕去。
露天電影院坐落在大灣。
所以,它既是露天電影院也是水上電影院。
上一世白客小的時候不懂得欣賞美。
眼下看起來,這露天電影院真是一個美妙的所在。
它被幾個湖泊環繞着,彷彿一座中世紀的小城堡。
在這炎炎夏日裡,別有一番味道。
白客把車停到有專人看守的自行車棚裡,然後拉着卓瑪的手向鐵門小跑着過去。
這會兒,露天電影院的鐵門前已經是人山人海了,擠滿了從全城各處趕來的青年男女們。
像白客這麼大年齡的也不少,甚至有些孩子比他更小。
這些小屁孩兒往往別有一番優勢。
這鐵門是用一根根的鋼管焊起來的。
鋼管和鋼管之間大約有十來公分的空隙。
頭小一點的小孩子可以鑽進去。
但頭小的大人卻鑽不進去。
因爲小孩子是頭大身子小,只要他頭能進去的地方,身子就可以進去。
大人卻不行。
這露天電影院的電影票其實只要兩毛五分錢。
但爲了這兩毛五分錢,人們絞盡腦汁,恨不能上天入地。
露天電影院的售票室、放映室、辦公室這些地方都在一個三層樓高的很小的建築裡。
觀衆席、甚至觀影臺統統都是露天的。
兩米高的院牆把它圍了起來,成了一個大院子。
院牆上佈滿了鐵絲網,從外面看就像監獄一樣。
儘管如此,還是有很多年輕人試圖從院牆爬進來。
爲了防備這些人,院牆下每隔七八米就有工作人員把守。
每當鐵絲網後探出一個年輕的面孔時,工作人員便大喝一聲:“幹什麼!”
那張臉瞬間便消失了,甚至可能會伴隨着一聲慘叫。
最離譜的還有從茅坑裡爬進來的。
露天電影院使用率不高,所以廁所的糞料也不算那麼豐盛。
要是豁的出去的話,還真能爬進來。
當然,不能在電影開演的時候進來。
不然別人正在拉着、正在尿着,你突然頂着一頭屎尿鑽出來了,不知底兒還以爲蛆蟲成精了呢。
白客拉着卓瑪的手走向檢票口時,幾個站在一邊的小流氓朝他們直吹口哨。
卓瑪連忙低下頭。
白客略微一打量,這才發現夜幕下的卓瑪還真有幾分少女的嬌柔嫵媚。
卓瑪其實不算漂亮,鼻子、嘴脣還有臉盤都略顯樸實憨厚,兩隻眼睛卻格外漂亮。
又大又圓,彷彿兩隻黑黝黝的葡萄一般。
白客走到鐵門前,正掏票的時候,突然一眼看到魯貴了。
魯貴和另一個瘦小的孩子正往鐵門裡鑽呢。
那個瘦小的孩子鑽進去了,魯貴卻怎麼也鑽不進去。
腦袋在鋼管間擠着,鼻子都擠歪了。
白客連忙拉了他一把。
“哥,你怎麼來了?”
看看白客身旁的卓瑪,魯貴又笑了。
白客遞給他一張票:“走!”
“謝謝哥!”
魯貴跟着白客一起到檢票口排隊去了。
三個人進到院子裡之後,魯貴這小子還挺有眼力見兒,他拉起瘦小的孩子,衝白客招招手:“哥,我們倆個到那邊去了啊。”
然後一溜煙鑽進人羣裡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