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橋上很混亂,到處都是飛濺的汽車殘骸和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傷者,剛一走過封鎖線,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和汽油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王越站在橋頭上提鼻子聞了聞,便駐目向着四處打量了幾眼,然後就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前面那兩輛肇事的車上。
撞擊的力量無疑很強大,由對面橋頭開過來的大貨車此時已經完全橫了過來,車廂上密封着的集裝箱,也有半邊身子脫落下來,直接把橋面砸出了一個大坑,露出裡面一條條兒臂粗的斷裂鋼筋。
而與之相撞的公交車,就更加悽慘了。不但車身側翻,所有的玻璃全都碎了,而且裡面的乘客也死傷慘重,鮮血汩汩的從車身內部縫隙流淌出來,很快就在窪地上蓄出了一個個水潭一樣的血窩。有的人已經當場死了,有的人昏過去,人事不知,還有的人更是被那一瞬間巨大無比的力量直接拋出車身,摔出了十幾二十米遠,掉落一地,一時間哀嚎聲呼救聲此起彼伏……。
“看起來,這就是一場真正的車禍。不過,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吧?正好等我要過橋的時候,就把路給封了……?還是說,這是我小心的過了頭,想的有點兒多了?”
王越的腳下頓了頓,心裡閃過幾個念頭,隨即卻又不由一笑。
哎,管他真的假的,真要是安排好的,見我來了那就肯定會動手,反之就和我沒有關係,直接過去就是了。”
“想的越多,心思就越亂。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還不如就坦坦蕩蕩的走過去,自然一試便知。況且現在也車了,就更要抓緊時間了,不然要是落在蘇雨晴後面,真要出了事,就不好向七叔交代了……。”
再一次的打量了一下橋面上的混亂場景,王越的目光專注而凌厲,車禍雖然是真的,但該有的小心謹慎卻不能有絲毫的馬虎和大意。這裡發生的事故,在他看來到底還是有些巧了!不過,幾分鐘後,大橋兩端又陸續開過來幾輛救護車,全由警車開道,大量的警力很快的佈置完成,之前還能趁亂上橋的人就全被攔在了封鎖線外面。
有警察看到王越站在橋頭不動,已經開始呼喝着,要他馬上離開了。他也只好應了一聲,擡腳就往前走。
趙潯夫婦的度假小屋就在奧姆萊河對岸的一片橡樹林中間,從這裡過河,如果不開車,最近的路線就需要走一條小路,然後穿過兩片相連着的私人小農場。這樣一來,時間上倒能節省一大半,以王越的腳程,算起來也不會比開車慢多少。
車禍就發生在大橋靠近中間的地段,越往前走,現場就越混亂,加上原本橋面上通行的車輛被人橫七豎八的隨意停放,來往的人一多,便越發顯得氣氛緊張。
幾乎所有的人都加入到了救人的行列,傷重的先被擡走,需要急救的立刻現場進行必要的處理,大量的醫護人員不斷的趕到現場,然後是警察第一時間開始隔離現場。
因爲劇烈的撞擊,兩輛車的油箱都破了,地面上的汽油已經蔓延了一大片,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味道,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一點火星,這兩輛車立刻就會變成汽車炸彈,橫掃一片。
好在這時候消防員也趕到了,七八個人也不知從哪弄來了一袋子一袋子的沙子,很快的就在汽油漫過的路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應對的可謂相當及時。
“咦,這些人動作很快啊!而且配合默契,訓練有素,像是當過兵的……。”
王越行進之間,腳趾抓地,看似一步一步走的不快,但實際上卻是似慢實快,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人就已經從一側的橋頭走到了中間,距離被隔離開的車禍現場不到五十米,簡直比起一般人跑的都快。而在這麼短的距離內,以他的目力,即便只是在不經意間的一撇而過,就也很自然的把前面的景象全部看了個清楚。
並且在同一時間,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幾分疑問。
要知道在海外各地,消防員可不是隸屬於軍隊序列的,大多數都是屬於專職的工作崗位,或者乾脆就是民間機構。雖然也有退伍的軍人從事這項工作,平常也會有專門的訓練以應對各種複雜環境下的消防救火,但是一下子在一支消防隊裡出現這麼多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如同軍人一樣的作風的消防員,卻仍舊是讓人感到有些驚訝的。
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王越心裡剛動了一下這個念頭,正要再仔細觀察一下,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耳朵突然一動,緊跟着一側身,隨後就看到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急急忙忙的從他身後和他擦肩而過,三步兩步搶到前面一個躺在地上的人身前,先摸了一把對方的頸動脈,然後就朝着王越大叫了一聲。
“先生,我這裡有傷員,急需你的幫助。請你過來幫我扶着他的腦袋,我要先幫他止血,他的脈搏已經很微弱了!護士,快把我的急救箱拿過來。噢,該死的,他的脾臟應該是破裂了,止血後必須馬上送醫院進行手術……。”
這個醫生戴着口罩,把半張臉都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說起話來又急又快,彷彿根本不容王越有半點的拒絕。
不過這也很正常,眼下這局面,遍地都是傷者,醫生護士又不太多,自然就要以救人爲主,忙起來哪還顧得上和人說話的語氣和禮貌。況且大橋上,這麼多人,除了王越一個人外,其他人也真的都在參與救人,至少之前和他一起上橋打算徒步過河的那些人,這時候幾乎都在給醫生打下手,忙的團團轉。
“你叫我?”
王越腳下一頓,倒是有些意外。不管前世今生他殺的人多了,早就見慣生死,親身經歷過的場面比這慘烈的有的是,況且這時候他心裡還有事,所以從始至終就沒有任何停下腳步的意思。
只是這麼一來,他被這醫生一叫,立刻就打斷了之前的心中所想,本能的就把目光投了過去。
“對,就是你。”一句話說完,眼見着王越居然還站着沒動,這個醫生頓時有些急不可耐起來,一邊擡起頭來朝着王越又喊了一句,一邊用隨身攜帶的剪刀剪開傷者的衣服,立刻就看到這人的肋下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浸透了半邊身子。
“肋骨斷了兩根,腹腔積血,再不搶就這人就完了。先生,請你快點過來幫我……,咦?你是東方人?那這個人應該和你是同胞,黃皮膚,黑眼睛……居然還是個孕婦……。”
王越眉毛一皺,眯着眼睛看了看,赫然就發現地上那傷者果然是個女人,只是她的上半身連同腦袋一起都被醫生擋着,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腹部有些隆起,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微微有些發黃,應該的確是個懷了孕的黃種人。
“噢!該死的,你到底在幹什麼?護士,護士,我需要腎上腺素,馬上就要,這個人要不行了。你幫我扶着她的腦袋,注意平躺,不要讓嘔吐物倒灌,阻塞了呼吸道,我要去拿我的急救箱……。”醫生大喊着,但現場實在是太亂了,並沒有護士應聲而來,情急之下他忽然站起來,一把拽住王越的胳膊,用力的朝地下的傷者拉了他一下。
然後頭也不回,往後就跑。
王越的身子一抖,強行抑制住自己瞬間發力抖彈的下意識動作,在醫生的手抓住他胳膊的同時,一股力朝下涌動,咔嚓一聲輕響,他腳下的地面就已經向下微微一沉,裂開了一片細紋。像他這樣的高手,本來就是輕易不會讓人近身的,尤其是在這種情形下,現場一片混亂,他的心思警覺,身體各處本能的抖處在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任何外來的一點動作,都會引發他的反擊。
不過好在王越現在的功夫也愈發老練和沉穩,關鍵時刻還能及時控住這種源自於身體自發的應激反應,在最後一剎那將手臂大槍般的向外猛烈的抖彈勁,通過腰胯間的細微運轉,盡數導入了腳底下,這纔沒有將那醫生當場震得飛出去,節外生枝。
但即便如此,這股力卻不會就此消失,結果腳下的柏油路面一下就被他踩出了個坑,裂了一片。
而眼見着那醫生渾不知自己已經逃過一劫,轉頭就跑,王越心裡雖然還有些猶疑,但看到地上那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孕婦,卻也不得不蹲下身子,伸手去扶。
總覺得哪裡還有些不對,可面對此種狀況,王越的心終於還是軟了一下!
這個孕婦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的樣子,側躺在地上,小腹上和身子底下全是血,整個人這時候似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一隻手壓在身子下面,痛苦的呻吟着。間或偶爾猛地一抽搐,看起來傷的的確不輕。
“能聽到我說話麼,女士?”
王越蹲下身子,先問了一句,然後伸手輕輕托住這個女人的頭部和肩頸,將對方的身體緩緩的扳正平躺,同時側過腦袋,避免有有血液倒灌進氣管。他的前身原本就是約克郡國立醫學院的學生,雖然入學不久,但相關的醫療急救和護理常識卻知道不少,所以這時實施起來倒也沒有手忙腳亂的樣子。
“救我,救我……。”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被挪動,年輕的孕婦突然發出了聲音,但隨着她的身體翻轉,下一刻當王越的眼睛和這個女人的眼睛對視在一起的時候,頓時一陣令人心悸的感覺潮水般的涌上了他的心頭。
這是一種危險到了極點的感覺,那女人的眼睛居然睜開了,而且眼神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恐和懼怕,反倒是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一樣。
而對於這樣的眼睛,王越他顯然是並不陌生的,曾經多少次在戰場上看到這種對生命幾乎無視到漠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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