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南洋出來的土著,就算功夫再高,還能比得過自己從小受到名師傳授?功夫這東西,外國人再怎麼練,也練不出國人的神髓,是狗肉上不了席面。”這種想法絕對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在唐人社會裡很普遍的一種認知。
“南洋土著?”對面的那個人突然冷冷的笑了一聲:“你們看不起我,其實我更看不起你們。唐國武術之所以是一種了不起的格鬥技術,究其根本還是在外在的搏擊技巧之外,蘊藏了只屬於你們民族的哲學和道理,你們的前輩信奉它,遵循它,所以可以把它發揚光大,可是到了現在,至少我所看到的唐國武術其實並不值得稱道。所謂武術不過是舞術罷了,大部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練的東西是什麼,只知道表演賣弄,十足的譁衆起寵,這樣一種偉大的傳承註定不會是隻屬於你們唐國人的,而是放眼全世界,有德者居之。”
“就好像是扶桑的柔術一樣,原來是叫唐手的,也是起源於你們的功夫,可發展到現在,他在海外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卻早就不是你們的武術所能比擬的了。哦,對了,早在一百幾十年前,你們唐國人也是被稱爲東亞病夫的,和你們剛纔叫我南洋土著也沒什麼兩樣。一個不知道反省自己和尊重別人的民族,再輝煌,也不過只是剎那而已!!”
一句飽含輕蔑的“南洋土著”,似乎並沒有影響這個人的理智,他臉上的神色也不曾有過半點變化,只是稍稍的聳了下肩膀,說話的時候,人便朝前走了上來。
一邊走着,他的頸背就開始有節奏的起伏,一步一步,慢慢的整個身體的四肢百骸都發出了咔嚓咔嚓的關節錯動聲,畢剝畢剝,逐漸響成一片,密如急雨。而且絕非是那種單純的骨骼爆鳴脆響,到了最後那響聲裡竟似摻入了一種恍如雷鳴般的轟鳴聲。
那是氣息穿過胸腹,推動小腸大腸,混合了胸肺吐納,氣血運轉時發出的震盪聲,如牛喉,如蛙鳴,雖不太清晰h但穿透力卻很強。
“我的功夫,雖然算不上太好,但想要殺了你們幾個,卻也算不上費力的。你們既然瞧不起我,那就不如早點動手好了。”說話之間,這個小個子男人突然就動手了。
他出手時動作簡直快到極點!只把手一晃,人往前衝之際,手上就不知道從哪裡拽出了一柄短刀。一尺多長的鋒刃,通體漆黑,不帶半點的反光,更重要的是他的這把刀完全不是一般意義的短刀匕首。
不但刀身比一般的匕首厚實了許多,而且自刀柄向前一直到刀尖,鋒刃過渡的越來越細,越來越尖,最奇怪的是這把刀居然不是直的,拿在他手裡時,稍稍一動,看起來就彷彿是一條藏在草叢中的毒蛇,微微一晃,刀身便呈現出波浪狀。
這就是典型的“南洋蛇刀”。
屬於三佛齊爪哇最傳統的刀具,當地人深信此刀具有一種超自然、不可思議的能力,所以代代相傳。
鋒銳的刀尖,活脫脫就像是快速吞吐的蛇信子。這個男人一動手,就是合身撲上的殺招,手腕一挑,刀尖好像是活了一樣,又彷彿是突然從水中竄起的毒蛇,驟然而至,令人防不勝防!
直點孫老大的面門。
哧!刀鋒劈開空氣,帶起的銳利勁風,令孫老大臉上頓時一疼!他根本想不到這個又黑又瘦的男人出手會這麼快,這麼狠,一把蛇刀居然用的靈性十足。
沒有錯,就是靈性十足!練冷兵器的人,練得久了,兵器在手裡就如同手臂向外的延伸,隨心而動,如臂使指,能練到這樣已經是千錘百煉,算得上高手了。可更難得是如何把兵器練出一股靈性來,在如臂使指的基礎上,可以心到唸到,唸到刀到,徹底的把兵器練活了。
這就好比褚衛的白鶴拳,財叔的虎形拳一樣,或者神形皆具,或者形神一體。總之都是肯定已經練到了十分高明的火候了。
眼見着對方走路時筋骨齊動,胸腹間氣息鼓動如雷,孫老大就知道這人肯定是精通武術中吐納發聲一類的功夫,再見對方手持蛇刀,一刀出手,離着自己還有一尺多遠,臉面上就已經彷如刀割,哪能還不知道厲害。
下意識的把身子一沉,右腳踏上一步,左腳隨之跟上,並扭身左轉成左子午馬勢,同時鼻中“唔”一聲噴吐,氣息直透而出,響如悶雷。隨即雙手抽上護在頸前,頓時間小臂上一連串的精鋼鐵環相互交錯,呈十字形上下交錯形成明晃晃的一片扇面,把自己的腦袋整個擋了起來。
“金剪十字手”!
洪家鐵線拳中最經典的殺手大技之一,中門大開爲的就是誘敵深入,雙手鐵環交叉一絞,不管對手是空手還是拿刀,都可以鎖釦其腕其刃,傷人致殘只在一念之間。
而且,孫老大這一下十字手本就是寓守爲攻的,以逸待勞,後發先至,鐵環交錯形同剪刀一下把對手的蛇刀鎖住,緊跟着就是向裡一翻,突然一下錯開,雙手捏成虎爪,往上就託。
他這一招白虎探爪,託掌內藏爪勢,交手時兩掌一兜對手下頦,立出虎爪下劃,真要被這一招抓上,不但下頜要粉碎,胸口也要被抓個破爛。簡直犀利無比。
兩人這一動手,一照面就各出殺招。轉眼間兇險紛呈,生死都凝於一線。這纔是真正的生死搏殺,沒有半分的花俏功夫。
哪裡知道,這個男人好像對孫老大洪家鐵線拳的路數十分熟悉,一刀被絞,竟是毫不收手,隻身子往下一縮,本就十分瘦小的身子又猛地矮了半尺下去,自然避過孫老大雙手託頸的一招殺手。
叮!
同時他的身子又霍的一轉,帶着手裡的蛇刀旋轉一竄,宛如毒龍翻身,輕輕一擦絞住的鋼環,直接就此從中間的縫隙一下就穿了進去。
誰也沒有想到他手裡的刀居然是剛中帶柔,堅韌的刀身明明已被鋼環絞的死死是,卻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扭的像是麻花一樣還不斷裂。
接下來,哧的一聲輕響,血光崩裂。
孫老大一招落空,就只覺手腕處一股大力繃起,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眼前一花,隨後就看到一道黑漆漆的光影,宛如迎面竄來的毒蛇,一下就竄進了自己的胸口。緊跟着刀身轉動,一道熱流就已經從自己的後背遠遠的噴了出去。
“你……。”
他眼睛睜的老大,幾乎凸出眼眶來,剛從嘴裡說出一個字來,下一刻心臟就被利刃剖開,鮮血飈射出老遠,被那人一腳遠遠的踢了出去,撲通一聲屍體跌落在地上。
殺手的刀,從來都是一擊致命。一刀下去,快的叫你幾乎感不到痛,孫老大在最後一刻,本來還想警告自己的幾個同伴一下,但一句話出口,卻只有第一個字發出音來,後面的話便全都咽回了自己的肚子裡。
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那幾個同伴也在孫老大屍體拋飛的瞬間,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剷車的燈光雖然明亮,可以照出去十幾二十米,但燈光凝聚卻並不能把四周都照亮,反倒是因爲黑暗中驟然明亮,叫人的眼睛很難適應忽明忽暗的視野。
就在那人動手的一瞬間,密林深處突然響起了一陣噗噗噗噗的響聲,聲音很小,但停在耳朵裡的時候,就已經晚了,那七八個剷車周圍剛剛反應過來的傭兵戰士,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被打了個人仰馬翻。
每個人的額頭上都被炸開了一個小洞,渾濁的鮮血和腦漿汩汩的向外流淌出來。
隨後,林子裡槍聲不斷響起來,任由剩下的幾個華人保鏢如何四處躲閃,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這些練了十幾年拳的年輕男女便全都被轟飛了出去。有的被打中心口,有的是被打中太陽穴,有的被打中了後腦,槍槍都是要害!同樣是一擊致命!
“怎麼樣,尤尼爾?有沒有機會下手?”眼見着林子裡的人都死光了,出手打死孫老大的男人,忽然對着林子深處說了一句話,然後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狸貓般躥下來一條黑影。
“不行,惡鬼小隊失了手,整個莊園的戒備一下子就嚴密了十倍,目標人物已經失去蹤跡,遠程狙擊不太現實。而且很明顯在目標身邊還有高手,你去刺殺,把握也不大。”說話的人同樣是個身材瘦小的男人,但在他的手上卻拿着一把裝了消音器的狙擊槍,眼睛眯眯着,眼神銳利的如同鷹隼一樣。
“是呀,是呀,惡鬼小隊全軍覆沒,怎麼的也和頭兒說一下了,不然頭兒一旦發怒了,連我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另外我也一定要建議,今年各個小隊送回班加旺訓練營的人員,訓練量必須要翻倍再翻倍,現在這些年輕人的實戰能力實在是太差了,與其被人在外面打死,還不如就死在訓練營裡呢。”
遠遠的看了一眼,燈光通明的莊園城堡,這個男人咬了咬牙,居然開着剷車又把剛被埋起來的幾個殺手挖了出來,平放在地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後,這才和同伴小聲的嘀咕了幾句,頭也不回鑽進了林子深處,不見了蹤影。
“該死的唐國佬,怎麼就這麼難對付。在這麼下去,我們一定會被頭處分的,今年的分紅又會少不少,尤尼爾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黑暗中,隱隱約約的傳來這個男人不住的抱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