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殺手這個行當舉個例子,真正的殺手其實都是精神意志十分強韌的,詳細的計劃和充足的耐心,往往就能令他們無往而不利,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精通格鬥,那他們就會更加的可怕。”
王越聊的海闊天空,也是要存心分散薩拉的注意力:“強韌的精神意志配合一擊必殺的格鬥術,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窺準時機,發現破綻,乘虛而入,然後突然爆發出全部的力量,對目標進行孤注一擲式的刺殺,像這樣的殺手在古代還有個稱呼,就叫做死士。他們的功夫雖然未必很強,但卻很少能有人逃得過他們的刺殺。”
“你說的這個道理,我大概已經明白了。但這樣的一種爆發,似乎對身體的負擔也不小。”薩拉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到底是曾經去過扶桑深造過的,對於王越的這種說法,理解起來完全沒有什麼困難。
正如先前王越說的一樣,扶桑的武道向來重視精神上的修養。很多古老的柔術在傳承中,都有一整套繁瑣的禮儀和講究,這在實用的角度上雖然不會增強一個人的戰鬥力,但對於學員日常的練習,卻可以叫一個人的精神凝聚平靜,從而將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練習中去。這麼一來效率自然就會大大加強,進步也快。
而這在某種程度上講,其實真的就也是一種精神層面上的自我催眠。
“那是當然的,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你想要獲得什麼東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而且,這個辦法對於你來說,也只能用在一時,用的次數多了,肯定會傷身體,對你以後的發展大大不利。你年紀也不大,如果能耐下心來,苦練三五年後,功夫自然突飛猛進,所以我勸你還是要有些耐心,不要急於求成,爲了一時之快,反倒誤了自己的前途。
王越說這些話雖然是有點搪塞薩拉的意思,但說到最後卻也不想這女孩兒真的就走上這條路,當下心裡想了想,便也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講了一些出來。
“至於精神在格鬥中的應用,這本來就是很高深的東西,如果理解的稍有錯誤,那練習起來,一步錯,步步錯,但是你要是能按部就班的走下去,遲早也能有一天領悟到這種境界。真正的格鬥大師之所以會被稱爲大師,就是因爲他們的精神已經能和自己的格鬥術漸漸的融爲一體薩拉,你的天賦很好,也不缺名師指點,功夫既然練到了現在這一步,那就不妨再等等,我剛纔說的那個法子雖然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最大的攻擊力,但和人論勝負看的是將來,不是現在,一時的失敗代表不了什麼。”
“殺手殺人,爲了完成任務,幾乎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他們即便精通格鬥,也是急功近利,往往就是把格鬥當成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可我們練習格鬥術的人第一目的並不是爲了單純的提升所謂的戰鬥力,而是要通過格鬥術的練習,挖掘自身的潛力,因此我們的對手從來不是別人,而就是我們自己……。”
薩拉聽了王越這一番話,點了點頭。
“我們這次集訓丨纔剛剛開始,你要想成爲鐵十字軍的正式學員,估計還得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是希望你先把心思放輕鬆一點的,格鬥術的練習要講究一個度,一味的苦練絕非正確的進取之道。另外,藉着這個機會你最好也要好好的想一想是不是真的那麼想要加入鐵十字軍,不然一旦成了正式學員,再想反悔可就晚了。”
格雷西家雖然還算不上是格鬥界的流派,但家族中人數代以來都是精研格鬥柔術,近一百多年以來高手層出不窮,家族在格鬥界的聲望日盛,素來就有“不是流派勝似流派”的說法。薩拉做爲這一代格雷西家的天才少女,她的一舉一動毫無疑問都牽連廣泛,關係到家族的實際利益,哪裡是她想的那樣,隨隨便便,想拜進鐵十字軍就能拜的?
而王越正也是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即便這次見到了薩拉,他也沒有搭這個話茬的意思。
反正像這種事情也輪不到他來做主,自有安妮來應付,幾句話說完,再低頭看看錶,發現時間就已經不早了,王越便也不再多說,只順勢向上一起身,自然而然朝外邁出半步,有意無意間就擺出了一個三七步,龍折身的架子。
人剛一站起來,身子就往下微微一沉,隨後腰胯扭轉,脊椎骨節節下沉,隨後雙肩往裡一裹,就把頭給頂了起來。而他這一站起來的姿勢雖然有些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但他的動作的自然,手腳腰胯,肩肘膝蓋和肩膀脊椎等部位的骨骼,一動皆動,渾然天成,就像是這動作本來就應該是這麼做一樣,給人的感覺非但不古怪,反倒有一種恰似行雲流水般和諧韻味。
一般人根本覺察不出來這裡面有半點的異常。
不過薩拉不是一般人,她的功夫雖然遠不如王越,但在某些方面的見識上卻足以⊥王越驚訝。
“尾閭中正神貫頂,滿身輕利頂頭懸。”
眼見着王越站起身來,脊背之上的關節如流水般次第落下頂起,薩拉眼中的神色一動,突然就莫名其妙從心裡面涌出這麼兩句原本她還不能理解的“詩”來。
而且她在念這兩句詩的時候,用的也不是自己的母語,而是地地道道的“唐文”。
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十分的有語感和節奏。
“咦,你會說唐文?”王越身子一顫,扭回頭來再看向薩拉的眼神就有些訝異了。
他和薩拉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但交談說話都是用這邊的語言,可從來就沒聽對方講過唐文。
不過,等他同樣用唐文說了句話後,見到薩拉臉上的神情明顯是有些迷茫,王越便笑了笑,又用這邊的話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在扶桑還接觸過唐國的武術?這兩句詩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嗯,扶桑離唐國很近,而且據說扶桑的武道基本上都是源自於古代的唐國,我在新津島七海道場跟隨宮崎先生練習柔術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聽他念到過這兩句詩。我雖然不太明白意思是什麼,但聽得次數多了,也多少明白一點,大概講的就是一種練習格鬥時站立的姿勢,尾閭正中,但必須全身鬆沉,下巴微收,頭才能上懸。我覺得這和我們柔術中的貓足立式很像。”
“也對。扶桑的柔術和唐國一脈相承,文化交往也多,這些拳經拳理之類的東西傳過去也不算奇怪。”王越點點頭,這一個月以來他在蘇明秋的書房裡可謂廣覽羣書,加上劍器青蓮投射在他腦海裡的東西,也使得他對於唐國武術中的一些拳經拳理的理解日益深刻,當然知道薩拉念得這兩句詩講的是個什麼道理。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薩拉的這種“敏感”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只是見到自己一站起身來,就觸類旁通,有所感受,念出這麼兩句最符合自己現狀的詩,這種程度的理解雖然要她說未必能說清楚,但要她做卻足以做到“有跡可循
也就是說,只看了一眼王越的動作,薩拉就已經有感於心了。王越自從和蘇明秋練拳得了真傳之後,每天站樁練拳,日日如此,時時不鬆,就連坐臥行走都站的是三七步的架子,哪怕現在已經離開了蘇氏武館,可習慣卻已經養成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薩拉纔會從中感悟到了幾分異常之處,一下子就想起來當初自己在新津島時宮崎先生說的一些隻言片語。
“不錯,你的心思很敏感,這很不錯。你說的這兩句話,出自唐國武術中的拳經,講的道理也和你剛纔說的差不多,但細節的東西聽別人講不行,要想印象深刻,就得自己去慢慢體會。你的那位宮崎老師能琢磨這些東西,就說明他本身就是位大高手,能有這樣的人指導你,真是你的福氣。不過薩拉,你在扶桑學習柔術的時候,爲什麼不借着這個機會,好好接觸一下唐國的武術呢?”
王越發現薩拉的天賦底蘊真的很好,又是典型的一個“格鬥狂人”,當下也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像她這樣的人,有機會到扶桑學習,時間也不短,前後幾年的功夫,怎麼可能連一點唐國的東西都接觸不到?
畢竟扶桑和唐國一衣帶水,相隔只是一個海峽,文化交流一直都很密切,接觸的機會應該很多才對。
倒是薩拉聽見王越這麼一問,臉上的神情就突然顯得有些古怪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後這纔回到道:“其實據我所知,扶桑的武道界和唐國之間,一直以來關係都並不融洽,甚至在近些年來還有點仇視。我在七海道場學習了三年的止心流柔術,每天上午練習,下午聽教練講理論,之間的所見所聞對唐國而言都不算好……。而且就算宮崎先生已經是柔術界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但他在研讀有關於唐國武術的著作後,除了自己練習,對外也絕口不談。”
“在這一點上看,扶桑和唐國的武道界,就像是世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