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呼……”張芽楞也一下子攤在地上喘着粗氣,倒不是說體力費得多大,而是心理上承受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很快,張芽楞從剛剛的緊張情緒中緩過來了一些,坐起身子,一把抹去了飛濺到臉上的血。
張芽楞有些奇怪,明明是李海樹比自己先完成了槍的組裝,但是爲什麼卻沒有立刻開槍呢?難道是卡彈了?還是沒有上膛?還是……故意的?張芽楞在腦海裡想出了每一種可能性,但是好像還是沒有搞明白。
張芽楞站了起身,走到了李海樹的身邊,習慣性的踢開了他手裡的槍,然後蹲下身子看着李海樹,此時的李海樹,還帶着笑容,閉着雙眼,只是因爲額頭上的彈孔而顯得有些猙獰。
由於大量的失血,臉色已經慘白,張芽楞仔細的看着李海樹,胃裡面翻江倒海,然後一下子吐了出來,這畢竟是張芽楞第一次殺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死人,所以難免會有這種不良的反應。
“我……我殺人了?!”張芽楞一下子鬆開了手裡的槍,不住的發抖,李海樹的面龐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裡閃爍着,就像是夢魘一樣。
嘶嘶嘶,房間裡的霧開始散去,慢慢地已經可以看見周圍的景象了,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除了李海樹已經躺在地上,周圍流了大片的鮮血之外,在沒有其他任何的異樣。
“恭喜你,已經通過測試了。”杜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過看上去好像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爲什麼……爲什麼非要這樣!我殺人了啊……我殺人了!!!”張芽楞有些激動的大聲吼道,好像這樣才能夠排解心中的壓力,把那種恐懼發泄出來。
玻璃門打開了,杜雷走了進來,他一直在關注兩個人的動作,所以在李海樹倒下後沒多久,杜雷就趕了過來。
“杜……杜教官……我殺了他……我殺了他……”張芽楞看見杜雷,並沒有第一時間質問杜雷,反而把杜雷當成了救命稻草或者說是傾訴的對象一般。
“其實死的人,應該是你。”杜雷看着地上李海樹的屍體,然後淡淡的說道。
“你說什麼?!我應該死?!”張芽楞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杜雷問道。
“你很清楚,他在讓你。”杜雷看着李海樹說道,在這之前,杜雷在一旁的監控室裡一直通過安裝在房間裡的監控攝像頭觀察着兩個人的一舉一動,所以說房間裡發生了什麼,杜雷看的要比張芽楞還要清楚許多。
“你說什麼……?!他讓我?!他明明就想着殺掉我!”張芽楞大聲吼着,張芽楞一開始根本沒法下得去手,他以爲李海樹和自己一樣,但是經過幾次之後張芽楞才發現,原來李海樹就是抱着殺掉自己的心態和自己拼的,李海樹能狠下心來殺自己,根本沒把自己當成朋友。
“那爲什麼,明明他比你組裝的快,但是還死在了你手裡?”杜雷輕聲問道。
張芽楞身體一震,沒錯,這是爲什麼?張芽楞一直都沒有明白那一瞬間李海樹爲什麼不開槍,那麼好的機會,如果開槍了,那麼活下來的就是他了。
“這……這……這是因爲……”張芽楞結結巴巴的說着,他不知道原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杜雷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彎腰,撿起了之前李海樹組裝完的槍。
“自己看看吧。”李海樹把槍遞給了張芽楞示意張芽楞自己檢查。
張芽楞接過了李海樹的槍,扣動了扳機,咔!空響?!張芽楞又扣動了幾下,發現除了咔咔的空響聲,完全沒有子彈射出來。這把槍張芽楞自始自終都沒有碰過,而且剛剛杜雷也沒用做什麼手腳,怎麼會沒有子彈?
“他的槍里根本就沒有放子彈,懂麼?”看着張芽楞茫然迷惑的表情,杜雷說道。
“沒有……子彈?!他的子彈呢?”張芽楞還是有些不相信,緊接着問道。
“他的最後一顆子彈,應該就是當做你們比賽開始的信號了吧。”說着,杜雷在附近仔細尋找了一下,就找到了那顆子彈,把他拋給張芽楞,子彈落在地方發出叮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張芽楞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會兒看看槍,一會兒看看子彈。
“俺會讓喃的!”張芽楞的耳邊又響起了在測試開始之前李海樹對他說過的這句話,一開始張芽楞還沒有怎麼當回事,現在才知道,原來李海樹早就打算在某個時刻故意的敗給自己。
“李海樹,和我一樣,都是特工出身的,但是我們和普通的特工又不一樣,我們都經歷過你剛剛經歷過的事情,只是當時,李海樹的對手自殺了,李海樹因爲心裡上的刺激,才被迫退伍,現在才慢慢恢復。他和你一樣,都是很善良的人,不忍心殺人,不忍心傷害朋友,所以在關鍵的時候纔會弱懦以至於崩潰。李海樹揹負了很多很多的自責,這些年我一直試圖讓他忘掉那段不愉快,但是很顯然,他忘不掉,並且記得越來越深刻。”杜雷緩緩道來。
“難道……這次也……”張芽楞不知道李海樹還有這樣的過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吃驚說道。
“不,這次是李海樹自願的,他已經跟我說過,我也同意了。”杜雷搖搖頭說道,這個測試在杜雷第一天教導張芽楞的時候,就已經提上計劃了,只是需要找一個人選,李海樹是主動找到杜雷願意和張芽楞一起訓練的,李海樹很憨厚老實,杜雷曾經勸他放棄,但是他很執意,想要能夠解脫之前經歷過的那種痛苦。於是,李海樹裝作沒事一樣開始和張芽楞訓練、培養感情,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爲的就是這最後一課。
“爲……爲什麼?!就因爲……就因爲我必須成長起來?”張芽楞有些悲傷的說道,這還是第一個因爲他死去的人,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不,他是因爲他自己,他想要解脫而已,你應該慶幸,他在最後的時刻也沒有反悔。”杜雷也很慶幸是李海樹,如果是別人的話,杜雷並不放心,因爲無論什麼人都會對求生有着與生俱來的渴望,任何人在自己生命面前,都會做出自私的事情。
“可是……他是人啊!他是活生生的人啊!”張芽楞喊叫着,眼淚止不住的淌下來,他和李海樹一個月之內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因爲這樣的事情,在這樣年輕的時候死去了。
杜雷沒有說話,他沉默着。
“爲什麼就不能改變!!!這樣的測驗有意義嗎!!!”看着杜雷不說話,張芽楞繼續喊着。
“有些事情,改變不了,而且,這樣做,有意義。”杜雷搖搖頭,他覺得張芽楞還是太天真了,有些事情完全沒有意識到。
“不嘗試改變,爲什麼就知道改變不了!!!你這是逃避!!!李海樹是你殺的!!”張芽楞吼着,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了。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嘗試過,但是失敗了。我曾經以爲我是風,我可以改變事情的發展,我可以吹散那些不合理的規則,就像現在的你這樣想的一樣。但是後來,我遍體鱗傷,我才發現原來是我太天真了,原來我們都是草,風往哪邊吹,我們就往哪邊倒,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我們無力去改變某些事情。感情,永遠是制約一個人最大的枷鎖,尤其是最親近的人,而一名軍人,一個戰士,是不能因爲感情而停止腳步,你必須學會殘忍,這樣才能在弱肉強食的食物鏈中活下去。”杜雷淡淡的說道,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棱角分明,而現在早就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張芽楞一下子安靜下來,聽着杜雷說的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敲在張芽楞的心頭。或許李海樹就是這樣,寧可希望自己像風一樣的死去,也不願意變成草一樣的傀儡,他就是這樣倔強的人,選擇了與衆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