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最終還是沒有教吳曉波那一招。
這一世,他已經和徐潔在一起了,而且十分幸福,他應該祝福高秀菊纔對。
可是,他的內心裡,實際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他很鬱悶,很沮喪,好像是讓那個冼大夫搶光了他所有的一切一樣。
吳曉波無疑和他的感受差不多,而劉萬程又不想當着吳曉波的面,把自己心裡的感受流露出來,那在吳曉波看來,他劉萬程成什麼人了?
在吳曉波那裡坐了一會兒,實在是不知道該對吳曉波說些什麼,又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把肚子裡那個損招給露出來,他強迫自己離開業務科,去車間裡轉去了。
進入了噪聲震耳的機加車間,看着工人們在自己的機牀跟前緊張地操做,鐵屑從工作臺上面帶着溫度飛濺下來,他的心情竟然好了許多。看來,他還真的離不開這種熱火朝天的場面,天生就是搞這行的料。
就這麼在車間裡轉着,走着,不時看看產品進度,和大家聊幾句,他竟然漸漸地想開了。
高秀菊早晚是人家的人,他應該像當爹的嫁閨女,盼着她找個好人家纔對。
接着他就苦笑,可惜這閨女是個倔驢,那冼大夫娶了她,說不定會面臨自己過去二十年的命運呢。然後,他倒爲冼大夫擔心,可憐起人家來了。
這位冼大夫,現在恐怕和他當年一樣,正爲娶個大美女欣喜若狂呢,等以後他知道了高秀菊是個什麼東西,恐怕哭都來不及了!唉,可憐的冼大夫!
既然權當是自己閨女出嫁,他這當爹的總得給點嫁妝纔好,像別人一樣,去吃個喜酒,拿個三十五十的份子錢,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那時候大家參加婚宴,關係一般的給三十,比較好的也就給五十。只隨份子不去吃酒席的,也就給二十。
他和高秀菊頂多也就算認識,錢給多了容易引起別人誤會不說,高秀菊也不一定肯要。就算藉着和她爹高強的關係,也多給不了幾個。
他和高強關係好,總好不過張年發吧?張年發估計頂多也就掏二百,他總不能掏二百權當打發閨女吧?
嘿,感情這往外送錢也不容易。
回到辦公室,幹坐了半天,他突然就想起吳曉波來了,接着就有了主意。
他跑到張靜屋裡,打聽吳曉波打冼大夫的事兒,分廠是怎麼處理的?
冼大夫捱了打,診斷室也給吳曉波砸了,保衛處肯定要出面處理。要是分廠沒人出面,估計吳曉波早讓保衛處給弄去了。
果然,張靜告訴他,是張年發讓書記張昌文過去處理的。都是自家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私下解決了。這事牽扯到高秀菊的婚戀,挺丟人的,張年發就沒讓張昌文擴散,所以劉萬程不知道。
劉萬程就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回了自己辦公室,然後就給醫院打電話,問冼大夫在班上還是已經請婚假了?
冼大夫竟然還在上班。劉萬程就奇怪,你娶這麼漂亮一媳婦,這馬上就要結婚了,你不回去多陪陪媳婦,怎麼還在上班啊?夠敬業的你呀。
不過這反而好辦了。他立刻去找張年發請假,說是出去一趟,下午上班回來。
張年發以爲他惦記着取那五萬四的獎金,心裡罵他財迷,但也沒多說什麼。
劉萬程是要取那筆獎金,但卻不完全是爲了取這個錢。
從銀行把錢取出來,他直接去了廠醫院內科的診斷室,冼大夫果然坐在那裡上班。
冼大夫有一米八的個頭,不胖不瘦,臉皮白淨,就是眼睛小點,再配上一身醫生的白大褂,絕對不算難看。
看着冼大夫,劉萬程心說這下好,高秀菊就喜歡穿白大褂,這下你們一家子白大褂,直接就可以在家開醫院了。
待前面看病的拿了處方出去,劉萬程過去,坐到冼大夫的桌子跟前。他這纔看見,冼大夫嘴角有一塊烏青,估計是讓吳曉波打的。
“你怎麼了,有什麼症狀?”冼大夫頭也不擡,感覺有人坐在身邊,就邊寫前面的病人的病歷邊問。
劉萬程陪着笑說:“冼大夫,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吳曉波單位的領導,來找你說幾句話。”
冼大夫這才擡起頭來看劉萬程。劉萬程心裡卻有些失落,看來,離開自己,高秀菊還真找不到比自己好的。
看冼大夫擡起頭來,劉萬程趕忙說:“冼大夫,您看咱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這診斷室裡,和冼大夫對桌坐着的,還有一個醫生呢。
冼大夫倒是挺配合,站起來,跟着劉萬程來到外面走廊上,又順着走廊,來到樓後面的綠化帶裡。
看看周邊已經沒有別人,劉萬程這才站下,從揹着的揹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說:“冼大夫,您看我們單位那個吳曉波,他打傷了您,我們也覺得怪過意不去的。這是單位經過研究,讓吳曉波給您的一點補償。吳曉波不好意思來,我就給你送過來了。”說完,就把那個信封,交到冼大夫手裡。
冼大夫就納悶,這事兒早處理完了,怎麼對方又送錢來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接過了劉萬程遞過來的信封。
劉萬程說:“這事兒就這麼私了了,這錢的事兒,您跟誰也不要提,咱就這麼着,成嗎?”
冼大夫稀裡糊塗就點了點頭。
劉萬程看他點頭,就轉身告辭走了。
那信封裡,裝着七千塊錢,是劉萬程“嫁閨女”的嫁妝。與其說“嫁閨女”,其實在劉萬程心裡,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給別人了。
廠醫院的大夫收入不高,他是怕老婆跟着別人吃苦,先想法送她七千塊錢過日子啊。
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吳曉波就來劉萬程的辦公室了。他在業務科等一天,以爲劉萬程還會過去找他,不料就此沒了蹤影,他只好過來。
吳曉波是劉萬程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這個全分廠都知道。一開始大家還覺得劉萬程提拔個二流子當科長,簡直就是胡鬧。可吳曉波用自己紮實的業績讓大家全都刮目相看。
可以這麼說,沒有吳曉波成功的銷售,就沒有二分廠現在飽滿的生產任務,更沒有廣大職工的高工資。吳曉波成了劉萬程的死黨,別人也就沒什麼意見了。
吳曉波是來找劉萬程喝酒,他心裡悶的慌。
劉萬程也擔心這小子再想不開鬧出什麼事來。當然,他絕對不會想不開自殺去,他是怕他再去欺負冼大夫,給高秀菊找什麼麻煩。就答應他,下班以後和他去喝點。
下班以後,吳曉波叫了輛黃麪包出租車,直接開到分廠辦公室門口,拉着劉萬程去市郊一處特色酒館。
這小子手裡有兩個錢,吃喝就開始講究了。哪裡有什麼好吃好喝的,他幾乎都知道。今天他帶劉萬程來的這家酒館,排骨做的最好,清淡不膩。關鍵還是這裡遠離城市,比較清靜,便於兩個人談心。
而這個時候,市郊偏遠的地方,大多數的酒館,都不是靠着賣酒菜過日子了。
隨着下崗潮的到來,酒館的門口多了許多穿着妖豔的年青女子,搔首弄姿,招攬顧客。
吳曉波知道劉萬程不好這一口,帶他來的這家酒館,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兩個人要了個雅間,一會兒功夫,老闆端上一個大砂鍋,砂鍋裡燉着熱騰騰的排骨。
酒過三巡,吳曉波話就開始多,心裡還是埋怨劉萬程不許他和高秀菊在一起,害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去找高秀菊。正趕上那時候高秀菊不待見他,根本不見他,這才讓那個姓冼的鑽了空子。
而高秀菊之所以不願意見他,還是劉萬程使的壞,把他摸徐潔後背這事兒給他捅出來了,還把後背給改成屁股了。
藉着酒勁,吳曉波對劉萬程說:“劉哥,兄弟哪一點都服你,就這一點不服你!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爲啥在這點上,老是跟我過不去呢?自從碰上你,我和高秀菊這事兒,就徹底讓你攪和黃了。你告訴我,爲啥,這是爲啥?你是不是喜歡上高秀菊,要甩了徐潔去追她?”
看着吳曉波急赤白咧,一副要和他沒完沒了的樣子,劉萬程倒一點不着急,微微一笑,淡淡說:“你猜對了,我就是誠心要拆了你們。”
“什麼?”吳曉波這下真急了,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差點連桌子都給掀了,“不成,今天你得給我說個理由!姓劉的,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沒個正當理由,我,我就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