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驕陽似火,電工卸下吊扇,大家就都簇擁着高秀菊和薛雪進教室。
聽高秀菊說劉萬程打算借錢給大家開工資,工人們雖然都默不作聲站着,其實心裡也不是滋味。
這話放在別人嘴裡講出來,大家興許不信。可高秀菊和大家相處三個多月,工人們已經摸透她的性格了。高秀菊講話實在,心裡也沒有那麼多彎彎繞。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不由得大家不信。
就有人問她:“高總,你沒給劉總說說,我們組織起來掙點錢的事兒啊?”
高秀菊就順口回答說:“說啦。我就是爲這事兒耽誤了時間,纔回來晚了。劉總答應咱們幹活的事兒了,讓吳副總的銷售部給咱找活。咱們前面跑的那些地方,他們會派人和咱們一起過去談,選擇利潤高的幹。”
想想就又說:“哦,劉總還說啦,咱們能幹多少算多少。如果掙不出八百塊錢的工資來,缺多少公司就給咱們補多少,絕不虧待大家每一個人。”
這話劉萬程沒說,是她私自替劉萬程做主了。她知道劉萬程心裡是同情這些工人的,估計不會拒絕她這個請求。
有人聽她這麼說就給感動了,嘆息着說:“還有這麼好的老闆,我們看電視都沒看到!”
高秀菊現在是死心塌地給劉萬程當地下媳婦了,說話當然要處處維護他,拼了命在大家面前給他樹立高大的形象了。
吊扇裝好了,大家都坐到教室裡,就開始討怎麼弄手工活的事兒了。辦法都是大家七嘴八舌議論出來的,高秀菊也就是把大家的辦法總結一下,到公司裡去給高層們講一遍。
就有人提議,不如去學校那個大禮堂,把大家都叫過去,讓高秀菊和大家說說公司裡的決定。
高秀菊覺得這個辦法挺好,就帶着大家去禮堂,沿路打發人把所有的人都通知到。
培訓結束了,好多人就不在教室裡呆着了,跑到樹蔭底下的,找涼快的地方打撲克下象棋的,學校裡到處都是人,只要不出學校大門,高秀菊也就不管他們。
到了學校禮堂,高秀菊把公司的決定說說,讓大家找出知道哪裡有適合他們乾的活的工人來,準備明天帶着他們去公司總部找吳曉波。然後大家就開始琢磨自己有啥特長,能幹點什麼,在禮堂裡三個一幫五個一羣地亂哄哄議論。
但現在具體的活還定不下來,議論也是瞎議論。薛雪偷偷給高秀菊使個眼色,兩個人就偷偷跑回辦公室裡去了,那兒有空調,更涼快一些。
回去的路上,薛雪就問高秀菊說:“這一夏天都壞二十多個吊扇了,高姐你老這樣違反規定去買,公司不給你報銷咋辦?”
高秀菊就笑笑:“不報就不報吧,咱們工資本來就不低,一個人也花不了,我就不要了。”
薛雪這丫頭賊精,就這一句話,她就能分析明白高秀菊的身份了。而高秀菊傻乎乎的,自己把自己賣了也毫無察覺。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稀裡糊塗過去了。圈在這個學校裡沒事幹,別說這些工人,就是高秀菊和薛雪都快悶死了。要是再沒有事幹,恐怕大家真就要瘋了。
高秀菊中午下班是鐵定回她父母家的,買菜做飯的,能替她媽多幹點就多幹點。高軍兩口子還是隻知道吃。
這陣子高強倒過悶兒來了,不給兒子買房子,讓他們住在家裡,絕對是個蠢主意。於是,他就給兒子在宿舍區買了廠裡新蓋的樓房,讓兩口子搬過去自己生活。
可後來他發現,這還是個蠢主意。
兒子兩口子有新房子了,倒是高高興興搬出去了,可還是自己不開伙。吃飯的時候兩口子準時回來白吃。有時候實在讓高強說的不好意思,兩口子不來了。高強沒高興三天,倆人又回來了。
不讓他們在家裡吃,他們也不回去自己做着吃,而是直接下館子去了,這倒更省事兒了。
可下館子錢就花的多了。錢不夠花,就又回來問高強要了。
高強這倔老頭,一輩子沒讓別人制服,這回讓自己兒子徹底制服了。
所以,高秀菊只好儘量回爸媽那裡,能替多少就替多少吧。有時候知道劉萬程晚上不去她那裡,乾脆就直接住爸媽家不走了。
劉萬程今天說好了晚上過去,下午下班她就不去爸媽那裡,開車回自己家。
路上買了點菜,回到自己家樓下,打開車庫遙控門。門開到一半,她就看見劉萬程的林肯在裡面停着,就順手又關了車庫,把車停在樓下的空地裡。心說他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提着自己買的菜上樓,掏鑰匙開防盜門,門自己開了,劉萬程圍着圍裙站在門口衝她笑:“媳婦你回來啦?”
高秀菊進屋,換了鞋,把菜往冰箱裡放,邊放邊說:“你要早來你告訴我,我就不買菜了。這菜放在這裡,我有時候幾天都不回來,就都壞了。”
劉萬程就看看冰箱裡面,也沒有幾樣菜。就對她說:“你不會明天上班的時候,把這些都拿走,帶到你媽家裡去不就得了?”
高秀菊撓撓頭說:“也是哈,我怎麼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劉萬程說:“媳婦你一點不笨,今早上你那主意就很絕,一下就讓我的思路打開了。”
高秀菊就順口說:“那都是大傢伙的主意,我哪兒有什麼主意?”接着就說,“你不知道,這幫人可有意思了。咱們給他們分班的時候,就是按照人頭,隨機把他們分到不同的教室裡。後來他們學了員工代表制度以後,自己選班長、組長,還選勞動委員,學習委員,安排值日,真就跟學生上學一樣。我會上說的那些主意,也是他們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議論出來的,我就是總結一下。”
劉萬程前世在江山機器廠基層待了二十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這幫工人?高秀菊能知道這些,並能從大家的議論中總結出主意,就說明她已經能夠和他們相處,且融入到他們當中去了。你只有融入他們當中,才能理解他們,知道他們需要什麼,才能做好領導。
正想着,就聽高秀菊問:“今天吃什麼啊?”
劉萬程就回答說:“我買了兩條紅鱒魚,活的,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回來呢。我這就去做。”
高秀菊說:“還是我做吧。堂堂萬程工貿的老總,給我這小兵做飯吃,我享受不起。”說罷就要往廚房裡去。
劉萬程就攔下她說:“還是我做,今天你是大功臣,應該好好歇着。”
劉萬程進廚房,高秀菊也在後面跟着,順口說:“我算什麼功臣啊,啥也不懂,也給你幫不上什麼忙。”
劉萬程找了個大魚盤,把兩條魚往盤子裡放,然後就放蔥姜調料。邊幹邊說:“你今早上那個主意,讓我一下就開竅了,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告訴你,這主意有多妙。”
高秀菊看着他幹,問他:“你要清蒸啊?”
劉萬程說:“這鮮活的紅鱒肉質最鮮美了,過了油就沒有鮮味了,清蒸最好。米飯我已經悶熟了,魚蒸好了咱們就可以開飯了。”
高秀菊就站在那裡不說話,好久又問:“你在徐潔那裡,也是這樣天天忙活吧?徐潔不會做飯,你更得幹了。”
劉萬程說:“我只要不累,當然就是我做。可多數時候,還是她自己做。”想想就說,“你別以爲你吃虧了,我有時候不來你這裡,也不是在她那裡。想維持住咱們這麼大的家業,我有好多事情要忙,一月有一半時間回來睡就不錯了。”
高秀菊撅嘴說:“我沒說我吃虧。我就是覺得,和徐潔搶你,心裡不是滋味。”
劉萬程把盤子放進蒸鍋,蓋上蓋,點着爐竈,這才轉回身來,看着高秀菊責怪說:“又把話題轉回來了。我不是東西,不用你們搶!”
高秀菊就笑一下說:“你本來就不是東西。”
劉萬程卻站住不動了,問高秀菊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呀?有時候我也想,是不是應該讓你再有新的生活?可你要是跟了別人,我心裡真的會疼!”
高秀菊默默走過去,抱住他的胳膊,半天才說:“我誰都不跟,這輩子只和你在一起。”
劉萬程也是默默無言。兩個女人,扔下誰他都捨不得。
高秀菊就又說一句:“就這樣吧。如果哪天徐潔知道了,她不容我,我走就是了。”
劉萬程就搖搖頭說:“我會讓徐潔明白是怎麼回事的,不用擔心。”
魚蒸熟了,兩個人一起,把米飯和魚都弄到餐廳的餐桌上,相對着坐下,默默吃飯。
剛纔那個話題太沉重了,兩個人都不想再進行下去,卻又都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高秀菊終於想起來,問他:“你剛纔說我出的那個主意讓你開竅了,你開什麼竅了?”
劉萬程聽她這麼問,就詭鷸地笑了。笑完了才說:“其實,咱們公司發展到現在,一直都很健康。資金這幾個月花銷大,主要還是爲了擴容,投入多一些。那些轉崗工人就是當真一分錢不自己掙我也養的起。頂多就是這兩個月資金週轉不過來,我出去跟朋友借個幾百萬,還是沒有問題的。”
說到這裡,他就放下筷子,看着高秀菊問:“你知道我在心裡想什麼嗎?我想許久沒法解決的問題,叫你那個主意給我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