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沒有不愛美的,今天又算是劉欣親自陪着祝融回孃家的日子,祝融早早便起牀將自己好好修飾了一番,換了一身漢族新婦的大紅禮服,臉上還塗了胭脂水粉。..??她從小就喜歡穿紅色的衣服,這樣的裝扮倒也不顯得有多麼突兀,也不知道這位先生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問出這樣的話來。
那年輕書生見到祝融低了頭四下看了半天,依然一臉的茫然,便指了指她的頭髮說道:“小生說的是這裡。”
祝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這可是她花了半個時辰反反覆覆才梳出來最標準的美人髻,想起自己剛纔看到弟弟,興奮地策馬狂奔,還施展了一通騎術,不由緊張地問道:“頭髮怎麼了?是不是弄亂了?”
那書生期期艾艾地說道:“亂是沒亂,只是姑娘爲何要挽個婦人的髮髻?”
劉欣一直看着這個書生,覺得很是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他。聽着他們兩個的對話,劉欣如何猜不出這個書生對祝融有着那麼一點意思?遇到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會沉不住氣,劉欣也是一樣。
不過,那書生一時還沒做出什麼無禮的舉動,這裡又是祝融的家,劉欣多少要給她留點面子,只能強自按下怒火,冷笑一聲說道:“她不挽個婦人的髻,卻該挽個什麼的髻。難道像個丫鬟似的挽個如意雙髻不成?”
祝定暗恨這書生來得真不是時候,可是在劉欣面前卻又發作不得,只得硬着頭皮說道:“主公,這位是小兒祝傑的授業先生,姓單名福,爲人謙恭知禮,又頗具才華,還望……”
劉欣恍然大悟,難怪這麼面熟,原來是他啊,不由擺了擺手,說道:“祝大人,你上當了,他原名徐福,現在已經改名叫做徐庶,單福只是他的化名而已。徐庶,你不在潁川好好讀書,怎麼跑到牂柯來了?”
讀得聖賢書,貨與帝王家。那時候大多數人讀書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夠出仕爲官,徐庶也不例外。但在漢代還沒有科舉一說,書讀得再好,沒有人賞識也是枉然,所以讀書人還要設法闖出自己的名聲,只有聲名遠播,自然會有人來請你出來做官。想要闖出名聲,外出遊學便是一個很好的途徑,於是,自覺讀書有成的徐庶便開始了遊學之路。
徐庶這一遊學,走過了許多地方,他也不得不承認,劉欣治下確實是政通人和,百姓生活幸福安康,其他地方是望塵莫及的。但是,徐庶從骨子裡是一個崇尚正統的人,對於劉欣不承認劉協皇帝身份的合法性這件事,一直不以爲然,連帶着對劉欣也有些成見起來,總想着能夠在劉欣的管轄區域裡挑出些毛病來。既然漢人居住的地方沒有什麼問題,那麼徐庶便決定到蠻漢雜居的地方看一看,而地處南中的牂柯自然成爲他的首選。
其實,徐庶也經常看大漢快報,那上面也刊登了許多關於“蠻漢一家”方面的的政策,只是徐庶總戴着有色眼鏡看劉欣的,他不相信劉欣能夠真的實行這樣的政策。然而,到了牂柯一看,徐庶着實大吃一驚。
如今的牂柯已經今非昔比了。這裡有着其他各郡緊缺的藥材、皮毛、山貨、礦產,過去由於交通不便、漢官的欺壓、漢商的壟斷等多種因素,蠻族百姓空守着寶山卻始終過着窮苦的日子。現在,不僅這些問題全都解決了,就連牂柯太守也是由蠻人擔任的,蠻漢一家自然不再是一句空話了。
徐庶在牂柯住了兩天,發現這裡和劉欣治下的其他城市已經沒有多大區別了,便想到周圍的村寨再去走走看看,總能挑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離着牂柯城最近的村寨便是帶來洞,三年來,那裡的規模已經擴大了許多,成了一座像模像樣的小鎮,客棧、酒肆、集市、青樓,應有盡有,繁華不亞於外地的縣城,看得徐庶眼花繚亂,瞠目結舌,對劉欣的看法也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帶來洞風景秀麗,正是讀書的好去處,徐庶轉了大半年,倒對這裡最爲滿意,於是索性在這裡租一處寧靜的小院住了下來,對自己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進行記錄整理。他帶的盤纏雖然不多,偏偏在帶來洞這裡卻沒有什麼爲難。因爲帶來洞這些年的發展,許多蠻人都富了起來,急於讓家中子女學習漢文,所以寨子裡開了好幾處學館,徐庶沒錢的時候並去客串幾天教書先生,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徐庶是有真才實學的,他知識淵博,談吐高雅,很快便在這一帶闖出些名聲,成了各個學館競相聘請的香餑餑。不過,人家徐庶客串教書先生只是爲了掙幾個盤纏錢,可沒想過要在這方面發什麼大財。他每次都只教上幾天,攢夠一點錢便歇業在家,專心整理一路上的心得,等錢用完了,再出去隨便找個學館應幾天景兒。徐庶是一個有抱負的好青年,他雖然受到北方那些士人的影響,看不慣劉欣,但絕對不敢輕視劉欣實施的那些政策,他要將這些政策研究、吃透,轉化爲他自己的思想,爲他未來心目中的正主服務。
就這樣過了一月有餘,徐庶眼看着錢袋子又漸漸見底,正尋思着是不是再出去教兩天書,突然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開門一看,便見兩個粗壯的蠻族漢子站在外面,其中一人拱手說道:“請問可是單先生?”
這些天徐庶一直用的單福這個化名,所以這兩個蠻族漢子纔會來找單先生。
徐庶知道在劉欣的治下,少有人敢胡作非爲。這兩個蠻族漢子雖然都生得五大三粗,徐庶倒也不懼怕,拱了拱手說道:“在下正是單福,不知二位找在下有何貴幹?”
那名蠻族漢子頓時滿臉堆笑,連連施禮,說道:“原來您便是單先生,失敬失敬。我二人奉主人之命,來請先生過府一敘。”
徐庶並不喜歡這種迎來送往的生活,擺手推卻道:“請上覆你家主人,單某還有事要做,就不登門叨擾了,二位請回吧。”
那漢子笑道:“我家主人說了,先生每隔些日子便要去學館謀幾天營生,今天看來,先生又是要到學館去了。我家主人別無惡意,只是想讓小主人拜於先生門下,到時候定有重謝,還望先生不要推辭纔是。”
徐庶並不是個不懂變通的人,在他眼裡,教一羣學生也是教,教一個學生也是教,左右不過是爲了混幾天飯錢,於是慨然應允,隨着那兩個漢子前往。
這兩個漢子正是祝定派出來的,祝定雖然做了牂柯太守,但他還是祝家的族長,所以大多數時間倒是在帶來洞處理事務。本地來了一位才華出衆的教書先生,自然瞞不過他的耳目,而他的幼子祝傑正是讀書的年紀,祝定便留了心,特意派人悄悄打探,發現這個先生果然常識不凡,這才動了延請他來家中的心思。
徐庶初時並沒有打聽這位東家是誰,等他進了門,知道是牂柯太守祝定相請,倒也不卑不亢,就在大廳裡朝着祝定施了一禮,說道:“啓稟大人,您也知道草民有個習慣,每次教書不過三五天,掙夠盤纏錢就好,所以草民想和大人先說好了,此次教習令公子,也以三天爲限,還望大人勿怪。”
祝定能夠統領蠻族最大的部落,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對於徐庶的要求滿口答應,每日裡都以好酒好肉招待着,自己得閒時也在旁邊相陪。一連三天,均是如此,徐庶倒也坦然受之。
直至第三天傍晚,徐庶教完了當天的功課,提了自己的包袱,來到前廳,向祝定請辭。
老謀深算的祝定到了此時纔出言挽留,說道:“這幾日在單先生的教導之下,小兒進步甚快,正欲繼續聆聽先生的教誨。還望先生能夠看在祝某一片殷勤的份上,多留幾日方是,祝某絕不敢虧待了先生。”
其實,徐庶早就看出了他的用意,笑着說道:“多謝大人美意,此地雖好,卻非久留之處,單某志在千里,早晚要走,縱使多呆幾日,又有何益?”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一個女子嬌叱道:“哼,好大的口氣,分明是不把咱們這兒瞧在眼裡。阿爹,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您求他作什麼,阿杰還愁沒有先生教嗎?”
徐庶聞聲看去,頓覺眼前一亮,只見一個俏麗的紅衣女子正風塵僕僕地從外面走了進來,慌忙問道:“敢問這位姑娘是……”
祝定看在眼裡,頓時有了主意,笑着說道:“這是小女祝融,她口出無狀,叫先生見笑了。”
自從那次會盟以後,祝融與劉欣定下了三年賭約,眼看着身邊的女伴一個個嫁爲人婦、生兒育女,只剩下她孤單一人,百無聊賴,便整日以狩獵爲樂。三天前她又外出狩獵,此方回,揹着弓挎着箭,一副颯爽英姿,渾身上下透着那股在漢家女兒身上絕對看不到的狂野氣質,令徐庶感到空氣都彷彿凝結了,一時作聲不得。
祝融見這個書生盯着自己只顧看個不了,嫌他無禮,“哼”了一聲,自顧轉向後面去了。
祝定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女兒的背影,轉頭對徐庶說道:“怎麼樣,單先生要不再考慮考慮?”
徐庶的眼睛好像沾在了祝融身上,直到她從自己的視線中完全消失,這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來,斷然說道:“不用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