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
這兩個字剛一落地,許思謀就抓住自己的飯袋,準備衝出去。
所謂飯袋,就是用毛巾綁住一個搪瓷碗。
吃飯的時候拎着它就走,平時也可以把它綁在自己的挎包上。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很多學生都會把自己的飯袋放在食堂。
可是慢慢的,這些學生突然就發現,自己放在食堂的搪瓷碗,經常在洗乾淨之後,再被其他人用一遍。
無奈之下,大家只好選擇了隨身攜帶。
作爲一個年輕人,許思謀早飯消化的極快。
這也怨不得他,雖然早晨他一般都是要吃兩個包子,可是他的肚子消化的太快了。
兩個包子根本就經不起消化,還沒下課就代謝光了。
教授前腳剛出教室門,許思謀後腳就第一個衝出了教室,不過當他向着食堂飛奔而去的時候,很快就發現,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郭遠歸騎着自行車,後座上坐的是程旭遠。
看到這副場景,惹得他一陣羨慕。
同時,也默默地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再過兩天,就輪到他騎着自行車帶着程旭遠去食堂了!
在學校裡,有一輛自行車實在是太方便了!
可惜,別說他們寢室,就是他們班,也只有程旭遠有一輛自行車。
好在程旭遠也不吝嗇,誰有急事都可以用。
而且,在吃飯的時候,更是給他們幾個排了班,每人一天跟着他去食堂。
看着兩個人越來越遠的身影,許思謀心中一陣感慨:有錢真好啊!
班裡的同學,二十多歲以上的,大多數都有手錶。
不到二十的他自然沒有。
但是論起誰的手錶最好,還是程旭遠,嶄新的上海全鋼防震手錶,聽說要一百多塊錢呢!
不過這個室友,並不怎麼喜歡手錶。
能不戴就不戴。
來到食堂,許思謀要了一大碗米飯,又要了一份肉片炒蘿蔔條,也就是花了兩毛錢。
端着茶缸子,他很快就找到了聚集在一起吃飯的郭遠歸和程旭遠。
郭遠歸吃的是兩個黃加白的饅頭,一碗白菜燉粉條。而程旭遠吃的同樣是饅頭,不過他的飯碗裡,除了一份炒豆腐之外,還有一份紅燒肉。
“思謀,快過來嚐嚐,這紅燒肉很不錯。”程旭遠一點自己的菜碗道:“一吃滿嘴油!”
如果說剛剛入學的時候,還有些拘束。
那麼現在,接觸的多了,許思謀對於程旭遠的脾氣也有一些瞭解。
這位程哥的口頭禪是,什麼都可以節省,但是絕對不能苦了自己的肚子。
所以他在吃的方面,絕對是捨得花錢。
啥好吃那就吃啥,按照他的說法,他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有錢就花,掉了白搭。
大家聚在一起吃飯,不論他買了啥菜,都是大家一起吃。
“旭遠,你說的不錯,這得多吃兩塊。”夾了塊紅燒肉吃了一口,許思謀一邊塞嘴裡,一邊感慨。
他也想吃紅燒肉,只是這紅燒肉一份需要三毛錢,他有點吃不起。
程旭遠笑道:“你還在長身體,多吃幾塊。”
郭遠歸一邊吃黃加白的饅頭,一邊談着今天老師講的知識,就在這時,就聽有人怒聲道:“徐凌雲的《渴望》,太讓人太失望了!”
“他居然讓劉惠芳嫁給了王滬生!”
“王滬生那種男人,有什麼好的。”
“他這寫的,純粹就是睜眼瞎!”
聽到這話,郭遠歸的目光就看向了程旭遠。
許思謀也看向了程旭遠。
而程旭遠則淡定的啃着手裡的饅頭,好像說的根本就不是他。
不過程旭遠的淡然,並沒有讓這聲音安靜,反而更有人大聲的道:“看了《當幸福來敲門》,我非常非常佩服徐凌雲!”
“可是看了《渴望》,我就想揍徐凌雲一頓!”
“這麼好的女人,他怎麼就寫成了嫁給王滬生,而不是宋大成?”
“說起來,我覺得劉惠芳也是瞎了眼,咋就喜歡王滬生呢?”
這時候又有人道:“《渴望》上部我也看完了。”
“我理解徐凌雲爲啥這樣寫,更知道他想要反應什麼。”
“可是理解歸理解,我還是想和他說,他對於主角婚姻的處理,我不喜歡。”
……
“對於《渴望》,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燕京文藝》!”
“老老實實的將全部作品發出來不好嗎?”
“爲啥要發一半啊!這不純粹是吊人胃口嘛!”
“他這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什麼,那同學沒有說出來,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
“旭遠,你的《渴望》寫了啥,爲啥讓這麼多人義憤填膺?”郭遠歸放下喝了一半的菜碗,低聲的問道。
程旭遠笑了笑道:“也沒寫啥,就是寫了三個普通年輕人的生活。”
“旭遠,大家這麼惱火,伱不怕嗎?”
程旭遠吃了一口紅燒肉,說出了一句很經典的話:“他們罵的是徐凌雲,和我程旭遠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句話,許思謀和郭遠歸面面相覷,有點語塞。
大哥,你說的這話,好像非常有道理。
可是,你這麼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出來,真的好意思嗎?
食堂裡,議論《渴望》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道:“對於徐凌雲的這篇小說,說實話我是充滿了期待。”
“可是看完之後,我覺得很失望。”
“剛纔吃飯的時候,我滿腦子裡都是劉惠芳,都是《渴望》的劇情,都是接下來的後半部,結果是什麼樣子的。”
“哎,我現在真有一種想替徐凌雲寫下去的衝動。”
“我也想替他寫!”
“就是不知道結尾是個啥!”
在衆人的談論聲中,程旭遠已經吃完飯了,把自己的搪瓷碗洗乾淨,程旭遠就去食堂門口找自己的自行車。
還沒有推着自行車走兩步,陳見勳和柳振運就並肩走了過來。
陳見勳道:“旭遠,你這飯還能吃得下啊,你知道光我們系裡,今個兒有多少同學罵你嗎?”
程旭遠笑了笑道:“罵我什麼?”
“當然是罵你把好好的一個溫柔善良的女主角,嫁給了王滬生。”陳見勳笑呵呵的道。
程旭遠笑了笑道:“被罵也行。”
“寫東西,不怕別人誇,也不怕被人罵,就怕沒有人搭理它。”
柳振運道:“旭遠,你說的不錯。”
“無人問津的作品,纔是最讓人難受的。”
“我剛把《渴望》看完,非常有共鳴。”
“你塑造的這三個人物,各有各的特點,但是卻非常深入人心。”
“我現在就想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命運會是啥。”
“這個結果是啥?”
程旭遠笑了笑道:“《燕京文藝》的下一期應該會全本刊登,你到時候看不就行了嘛。”
“我給你劇透,你就沒有新鮮感了。”
柳振運道:“你是作者,你沒有稿子嗎?”
“稿子在《燕京文藝》那邊,我這兒還真沒有。”程旭遠攤手道。
柳振運嘆了一口氣,程旭遠手中沒有稿子,想看下半部也只能等下一期的《燕京文藝》了。
“旭遠,我跟說你個事兒!”陳見勳等柳振運說完,悄聲道:“現在你在咱們學校上學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聽說很多人都準備將你找出來。”
“你可要注意一下!”
程旭遠聽到這個消息,目光頓時看向了陳見勳。
面對程旭遠的眼神,陳見勳趕忙擺手道:“旭遠,你要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應該是有其他人知道。”
“畢竟,你纔開了一個作品研討會。”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有人突然揮舞着一張報紙道:“大家快去看今天的燕京報紙,上面刊登了一篇文章。”
“說的是前兩天召開了《當幸福來敲門》的作品研討會。”
“文章的作者也參加了這次研討會。”
“他在對《當幸福來敲門》進行評論的時候說,徐凌雲出身農村,今年考上了咱們燕京大學。”
“是咱們的同學!”
隨着這喊聲,那些剛剛吃過飯的學生,一個個聚攏了過來。
更有人大聲的嚷嚷道:“走,咱們去找徐凌雲!他不把王滬生和劉惠芳結婚的事情說出個一二三,咱就跟他沒完!”
“對,咱去找他!”
“報紙上說徐凌雲是誰了嗎?”
“沒有,不過沒關係,咱去中文系,把中文系的那些新生挨個兒問一遍,總能問出來吧?”
“這個辦法好,咱們一起去!”
……
這一聲提議,立馬起到一呼百應的效果,一羣人就要朝着中文系的教室而去。
陳見勳看着這些浩浩蕩蕩的同學,忍不住朝着程旭遠打趣道:“旭遠,看你乾的好事!”
“你說說,這該怎麼解決啊!”
程旭遠看着這等場景,也有些目瞪口呆。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舉國皆哀劉慧芳,舉國皆罵王滬生,舉國皆嘆宋大成!
這一刻,程旭遠終於明白了這句話所隱含的威力。
九十年代末還能這樣,更不要說現在這個更容易讓人產生共鳴的時代。
早知道就不寫了!
程旭遠朝着陳見勳道:“這是你們中文系的事情,和我一個歷史系的有什麼關係。”
說話間,他就騎上自行車,朝着歷史系的教室走。
看着揚長而去的程旭遠,陳見勳朝着柳振運道:“老柳,咱倆該咋辦?”
柳振運道:“還能咋辦,我覺得,咱還是躲一躲吧。”
“反正咱也不是徐凌雲。”
“至於那些同學們,他們找不到徐凌雲,自然也就散了!”
陳見勳點頭道:“振運,我現在發現,把作品寫成被人交口稱讚不容易,寫到像程旭遠這樣,被人痛罵更難。”
柳振運道:“你要是羨慕的話,不如你也寫一個。”
“還是算了。”陳見勳神色一變道:“我還是等幾年再說吧。”
就在兩個人說話間,越來越多的人,朝着77中文系的方向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