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面的沈瑜墨,無聲的坐在了程旭遠的對面。
兩個人結婚之後,也不是沒有在一起吃過飯。
不過當時在一起,四周還有人,比如程家興兩口子,比如以往認識的知青,比如一些共同的朋友……
此刻,兩個人相對而坐,沈瑜墨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
最終,還是程旭遠先開口道:“瑜墨,你這次過來,不只是爲了想恭喜我一下吧?”
沈瑜墨點了點頭道:“不是,我這次過來,主要還是談一下咱倆的事情。”
“我們之前,之所以約定半年之後再離婚,完全是因爲你的工作剛剛調過來,怕被人說三道四,出現什麼意外。”
“但是你考上大學,就不一樣了。”
“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是分開的好。”
分開自然是離婚。
程旭遠本來就想找沈瑜墨談這件事情,上一次只是因爲李瑜菲等人的突然出現,沒能辦成。
現在,沈瑜墨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
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讓原來的程旭遠神魂顛倒的女子,她依舊是那樣的清冷,那樣的漂亮,那樣的……
隱含在程旭遠心頭的原主的記憶,讓他的心,生出了一絲絲異樣。
不過很快,程旭遠就將這種異樣壓制在了一邊。
他沉聲的道:“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與其大家都不舒服,還不如趁早解脫。”
說到這裡,程旭遠道:“我同意。”
“伱們的面好了!”飯店的檔口,戴白帽的師傅大聲的喊道。
聽到這話,程旭遠趕忙站了起來。
沈瑜墨也跟着站了起來,兩個人幾乎同時朝着檔口走去。
“你坐着吧,我一個人就夠了。”程旭遠隨口說道。
沈瑜墨平和的道:“他們的碗有些熱,還是咱倆一個人端一碗吧。”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檔口,程旭遠率先接過了遞過來的一碗麪。
朝着碗裡一看,只見雪白的面上除了幾點蔥花,什麼都沒有。
而沈瑜墨接過的飯碗上,則鋪着厚厚的一層白菜炒肉絲。
很顯然,兩個人拿錯了面。
沒有調換的兩個人,分別端着對方的面來到了飯桌前。
沈瑜墨將自己手中的面遞給了程旭遠,而程旭遠同樣將手中的陽春麪遞了過去。
吃了一口炒白菜,味道很香。
夾起幾根麪條,也是非常的勁道。
程旭遠吃了兩口,隨口問道:“今後有什麼打算?”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旭遠突然想到了以往看過的電視劇中,離婚夫妻的對話。
和平分手的,好像都是這麼一句臺詞。
沈瑜墨小口小口的吃着陽春麪,聽到程旭遠的問題之後,她也愣了一下道:“還沒有想過,應該是好好工作吧。”
好像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回答有點敷衍,她遲疑了一下道:“至於其他的,一切隨緣吧。”
“你呢?”
程旭遠道:“去上大學!”
“好好享受一下大學生活,至於四年之後的事情,等以後再說。”
沈瑜墨猛的擡起頭,目光直視程旭遠。
這個動作,讓程旭遠愣了一下。
咋地,我這話也有錯?
就在程旭遠納悶的時候,卻聽沈瑜墨道:“我們能夠參加高考,並且考上了大學,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情。”
“我覺得,上大學應該是抓住每一個學習的機會,而不應該爲了貪圖享受生活。”
說完這句話,沈瑜墨好像覺得自己的神情太過嚴肅,又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抱歉,剛剛我說的,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看着一本正經的沈瑜墨,程旭遠笑了笑道:“我理解。”
“不過我喜歡按照自己的習性來過。”
沈瑜墨正視程旭遠,想要再說什麼的,但是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他的成就,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指指點點了,更何況,一旦分開,她又從哪兒來的資格,再對他指手畫腳呢?
一碗陽春麪吃了一半,沈瑜墨道:“咱倆什麼時候把手續給辦了?”
程旭遠道:“明天去出證明吧,出好了證明,就辦證。”
沈瑜墨點了點頭道:“行,我辦好證明,再給你聯繫。”
程旭遠道:“實際上,我也可以聯繫你的。”
“你在什麼地方上班?”
沈瑜墨朝着正在吃麪的程旭遠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道:“我在燕京文協。”
燕京文藝在文協的麾下,說是在文協上班,倒也很正常。
程旭遠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沈瑜墨將一碗陽春麪吃的只剩下清湯之後,突然問道:“程旭遠,你覺得我虧欠你嗎?”
程旭遠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沈瑜墨,你真的不欠我什麼。”
“你當年的處境,都是爲了能夠活下去,才做出的無奈選擇。”
說到這裡,他突然追問道:“如果我當時一定要堅持真正結婚,你會同意嗎?”
這個問題,不是程旭遠的問題。
而是原主心中,一直盤繞的問題。
現在還有機會問清楚,恐怕以後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還是問出來,讓原主也解脫一下。
沈瑜墨放下手中的碗,沒有遲疑的她,輕輕的擡起了頭道:“不會。”
短短的兩個字,卻充滿了堅定的味道。
程旭遠看着一臉堅持的沈瑜墨,心中無數的念頭亂閃,這些記憶,雖然都是原主的,但是這一刻,卻閃現在了他的心頭。
當年那個狼狽不堪,卻毅然決然的跑來找程旭遠。
她的神情,她的語氣,她的一切……
這些好似都透漏着一種信息,一種只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信念。
想到這些,程旭遠笑了笑道:“對於這個答案,我還是非常樂意接受的。”
程旭遠說的這個我,是他自己,而非原主。
他將麪條挑了挑,接着道:“沈瑜墨,離婚不是一件小事情。”
“如果咱們兩個去辦,恐怕會惹起一些風雨。”
“我覺得,你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告訴沈叔叔,讓他託一下朋友,了無聲息的把這件事情辦了最好。”
沈瑜墨放下手中的碗道:“我明白,今天我回去之後,我會和我爸說一下的。”
“你考慮問題,比我周全多了。”
說話間,她站起來道:“我先回去了。”
程旭遠也站起身來道:“我也吃完了,一起走吧。”
兩個人並肩走出飯館,沈瑜墨打開自己的自行車,就準備騎車離去。
程旭遠看着推車的沈瑜墨,突然道:“感謝你請我吃了這頓散夥飯,一般來說,這種飯都應該是男方請的。”
散夥飯!
沈瑜墨聽到這三個字,就覺得這個詞兒,形容得還真是既到位又貼切。
因爲她現在,就是在和程旭遠離婚。
所謂的結婚,又被稱爲搭夥過日子,散夥飯,更是再合適不過。
“誰請都一樣。”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在咱倆離婚的時候,再請我吃一頓就行。”
說完這話,沈瑜墨就騎上自行車,快速的離去。
看着離去的沈瑜墨,程旭遠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管本主和沈瑜墨有什麼愛恨情仇,這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總的說來,這依舊是一個好姑娘。
只不過,這是一個他不想繼續糾纏下去的好姑娘而已。
踏着十一路車,程旭遠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隨着天氣逐漸轉暖,筒子樓下面的空地上,已經越發多了一些生機。一些不怕冷的孩子,開始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捉迷藏,踢毽子,好不熱鬧。
打開房門,程旭遠剛剛將煤球爐的蓋子打開,牛萬嘉就走了進來。
“小程,《當幸福來敲門》的廣播劇我聽了,真是不錯!”
滿是激動牛萬嘉大聲的道:“可惜啊,就播了十幾分鍾,聽着一點兒都不過癮!”
“明天我們全體寫作組的人,準備一起收聽呢!”
程旭遠笑着道:“謝謝牛哥,您這可是給了我最堅定的支持啊。”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手中拿着一個醬油瓶走了進來。
“小程,你真的就是徐凌雲嗎?今天中午播放的那個《當幸福來敲門》,真的是你寫的?”
這中年婦女,程旭遠以往見過,也打過招呼,但也只是點頭之交,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大姐的貴姓。
只知道大家都叫她桂花嬸。
“桂花嬸,徐凌雲只是我的筆名。”程旭遠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聽到這答案,桂花嬸的神色中帶着一絲激動地道:“小程,你那個《當幸福來敲門》,寫的實在是太好了!”
“我今天在做飯的時候,就因爲聽你的那個廣播劇,燉的菜裡都忘了放鹽了!”
“實在是太好聽了!對了,後面的故事是啥樣的?”
“徐凌雲跟着李秀芝到底成了沒有啊?”
程旭遠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牛萬嘉已經道:“桂花嬸,你想要知道後面怎麼樣,也不用纏着小程追問,只要看一下《燕京文藝》上的小說就行了。”
桂花嬸朝着牛萬嘉瞪了一眼道:“老牛,你這個臭傢伙,你這不是明擺着哪壺不開提哪壺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認的字不多!”
“不過呢,我覺得那李秀芝挺像我的。”
“我和我們家老齊從山區來到京裡,有時候就覺得自己兩眼一抹黑啊。”
程旭遠愣了一下,他還真的不知道桂花嬸的故事。
朝着牛萬嘉看了一眼,牛萬嘉朝着他點了點頭。
那意思很明顯,就是在告訴他,你猜的沒有錯。
程旭遠當下笑了笑道:“桂花嬸,他們兩個自然是成了。”
“那就行,我還要回去炒菜,先走了,有空來我家裡吃飯啊,我讓老齊陪你喝兩杯!”說話間,桂花嬸拿着醬油瓶,朝着門外走去。
也就在這時,又有幾個人鄰居走了進來。
他們一個個目光看向程旭遠,神色中充滿了激動。
“小程,你的《當幸福來敲門》我們聽了!”
“小程,真沒想到,你就是那個徐凌雲啊!”
“小程……”
聽着這些話,程旭遠纔算是真正領略到了廣播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