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從信紙上收回目光,盯着陸濤問道:“你跟吳三桂的人談判過嗎?”
陸濤連忙說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派了一名信使出城去送了回信而已。”
鄭成功要問的其實不是這個,陸濤顯然是沒有會過意,不過他的這個回答也給出了鄭成功答案,於是他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鄭成功心裡暗暗奇怪,總感覺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他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自己卻陷入了沉思,吳三桂這一次定是有什麼目的,不然他不會親自跑來,只是這個目的應該不是爲了徹底的消滅自己,一來他沒有水軍,自己就算是陸上打不過也還可以退往金門,他一樣束手無策,二來消滅了自己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吳三桂從滿清入關開始,一連征戰了十餘年,滿清也沒給過他什麼,反而處處以他爲先鋒,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借各地明軍和亂賊之手削弱吳三桂手中的軍力,如果剛開始他還看不破的話,那還情有可原,但是事已至今他若還看不穿的話,那他吳三桂也實在是毫無是處了,不過顯然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如今尚可喜佔據了廣東,耿精忠一意欲取福建之地,他吳三桂屯兵雲南卻跑來福建,這怎麼看都令人費解。
鄭成功心煩意亂,再也坐不住,起身離開了大廳,向着書房走去,這時府上的大多是家人已經撤到了金門,府裡已經沒有多少人,時值夏天,這時日漸正午,天氣煩熱起來,鄭成功心裡焦躁不已,令士兵從後院的水井之中打上一盆冷水,他用冷水清洗一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漸漸的恢復了思路,他取過剛剛陸濤遞上來的信紙,又掃了一眼,見心中那句“方便日後談判”便停住了目光,總覺得吳三桂這句話不像是寫給安溪守將陸濤的,他一堂堂大將,怎麼會親自給一個無名小將寫信?這信倒像是寫給自己的,心中似乎在暗示要跟自己談判什麼?
鄭成功想到此處,走到書房的東側,這邊的牆上掛着一幅福建的全境地圖,他將目光投向了安溪,又慢慢的將視線拉大,分別又看向同安、**、永春幾處,他微微一笑,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溪尾。他這時已經明白了吳三桂的言外之意了。鄭成功拿起書卓上的一張告件,這時之前**發來的,信中說道吳三桂大軍約一萬五千餘人駐紮在安溪,並未分兵進犯各地,唯獨派遣了一千騎兵在溪尾縣的外面築起了一道營寨。
起初他還不明白吳三桂的用意,現在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了,鄭成功走出書房,對一名親兵說道:“你速去前營告知陳將軍,讓他調遣一千水軍待命。”
士兵領命而去,鄭成功之後又交代他走之後廈門的防禦策略,並着重要求軍隊物資及家眷要按照計劃撤往金門。
鄭成功在親兵的護衛之下向城外碼頭方向趕去,他騎在馬上,看着這蕭瑟的街道,心裡一是一陣淒涼,此時街上行人稀少,到處都是緊閉的大門,他一往望去,只見城中處處都是這般情景,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想就連這座城也即將淪入異族之手,大好河山卻無一處能容得下自己。
他收回目光,卻看到了正往城外趕去的陸項兩人,看見項玉又讓他想到了死在南京的甘輝,他對身邊的一名親兵道:“去叫住那人,讓他跟在我身邊。”
親兵領命前去叫住了項玉,低聲在他耳邊說了鄭成功的命令,項玉心裡一驚,不由得望向鄭成功,卻看見鄭成功和親兵們已經走遠了,他只好跟陸濤等人道了別,跟着親兵去追鄭成功了。
項玉跟着鄭成功的親兵來到了水軍的船上,鄭成功正在甲板上眺望着遠處,項玉走到他的身後,行了一禮說道:“王爺!”
鄭成功淡淡的說道:“別站在後面了,站前面來,配本王一起欣賞這壯麗的深藍。”
“是!”項玉只好走上前,這時船已經啓動了,腳踩在甲板上人會感覺有點搖晃。
鄭成功看了他一眼,笑道:“初次坐船是會不適應的,以後多坐幾次就好了,要在這片天地中立足,你若連船也坐不了,那是很難的。”
項玉知道鄭成功很看重水軍,他這句話更加印證了這一點,而且從這句話中看出他似乎有放棄福建大陸的準備了。
鄭成功望着遠處海面,只覺得波光詭譎,浩淼無常,就如人的一生一樣,跌宕起伏,難以預料。
項玉這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只不過確實是第一次乘坐這樣的木船出海,這艘船是一艘帆船,巨大的桅杆上撐着一面大大的布帆,這時被風吹得鼓鼓的,船也隨着風向而行,他簡單的判斷了一下,發現船是向着北方去的,項玉心中稍稍有點疑惑,又看了一遍周圍的戰船,大致數了一遍,發現不過十來條,這些船除了鄭成功的這一條,其他的都不算大船,大概在三千石左右,看樣子這一次不像是去打仗,因爲士兵都不多。
鄭成功自從北伐失敗後就再沒出過海,這還是第一次,他的心情稍稍好轉一點,見項玉臉色充滿疑惑,說道:“你先前是萬禮的部下?”
項玉聽張聰說過他在南京之戰之前是萬禮手下的一名千總,於是答道:“啓稟王爺,卑職確實是萬將軍麾下的一名千總。”
鄭成功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又恢復自然,淡淡說道:“萬將軍爲復國大業捐軀,麾下大軍也死傷大半,本王不忍他的軍隊就此渙散,回去之後你還是當你的千總,我把他剩餘的軍隊都調至你的麾下好了,也算是爲萬將軍做了一點事情。”
項玉根本沒有見過萬禮,對他也沒什麼印象,這時還是說道:“多謝王爺!”
其實鄭成功並不喜歡萬禮,相比於甘輝等人,萬禮比較粗鄙,是一名勇將不是一名智將,打起仗來經常是顧前不顧後,軍隊也指揮不好。
海上的風越來越大了,鄭成功身上的舊傷這時隱隱作痛,幾名親兵見他臉色不對,要過來攙扶,卻被他一把甩開,自行走向船艙。
項玉還站在甲板上,心裡掀起陣陣波浪,他只道鄭成功肯定是已經打算退守海上了,只不過他會不會像歷史上一樣選擇臺灣?這些都未可知,不過他將萬禮的殘軍都劃給自己,卻不知是什麼用意,自己的官職只是一名千總,他這樣做似乎是在有意培植自己,甚至還讓自己跟着他出行,說明他很看重自己,不過他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有哪點是能被他看上的?
還有,這次船隊的目標倒地是哪裡?爲什麼會帶這麼少的軍隊,鄭成功又爲什麼會親自前往,真的令人困惑。
船隊一整個白天都在向北邊行駛,夜裡風力稍減,船速也慢了許多,不過船隊的方向還是沒變,第二天一早,項玉來到船頭一看,卻發現船隊此時已經不在海上了,此時正航行在一條河流之中,他不知道這條河流叫什麼名字,但感覺此處應該還沒到長江,這條河要窄很多,河水也流速也比較緩慢。
船隊逆流而上,風力已經不夠了,於是很多片船槳便從底艙伸出,奮力的划動着,給予船隻前進的動力。
船隊此時正在蘭溪向上航行,黎明時分已經過了**,這時離南安已經不遠,不過項玉對這裡的地勢並不熟悉,並不知道船隊的目的地是哪裡。
鄭成功一上午都沒有出船艙,待到下午時,船隊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幾艘小船駛近岸邊,在一處淺灘上登陸了,小船上下來一隊隊士兵,在登陸點周圍警戒着。
鄭成功此時換上了一身甲冑,身邊跟着八名親兵,他登上小船,在親兵的保護下也上了岸,之後項玉也隨着軍士們上岸了。
隊伍休整了片刻,便向着西邊前進,在船上時項玉一直不知道船隊裡面有多少士兵,這時下了船,他掃了一眼,覺得應該不超過一千人,就算加上船上的縴夫和水手,人數也不會多於兩千人。
隊伍走了五六里路,這時來到了一片樹林邊,項玉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此時正值盛夏,這時已經快到正午時分了,大地都被炙烤的冒出滾滾熱浪,樹林裡傳來一陣陣異常響亮的蟬鳴音,士兵們燥熱異常,紛紛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壺仰頭直灌。
突然樹立裡面傳來異動,靠近樹林的士兵們皆握緊了武器戒備不已,漸漸的,樹立裡面走出了一隊騎兵,這隊騎兵數量不過三十人,身上穿的軍服也是明軍打扮,士兵們這才鬆了一口氣。騎兵隊裡一人下了馬,快步走到鄭成功的身邊,向他半跪着行了一禮,說了些什麼,項玉此時正在隊伍後面,鄭成功尚在隊伍中間,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有點遠,因此項玉並沒有聽見那人說的內容。
那人說完又急匆匆的走了,休整的軍隊也紛紛起身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