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號,週一。
歷經了新春佳節,長達一個月的寒假也終於是宣告結束,今天是開學的日子了。
也許是假期過得太愜意了,一不留神就迎來了開學日,連方爲都感覺怪奇妙的。
拿起近一個月時間沒背到肩上去的書包,方爲把書包裡上學期的舊課本都拿出來放好,把寒假作業都帶上,把報名要用到的戶口本複印件也帶上,午睡的小枕頭也帶上,換了個新的礦泉水瓶,裝上涼白開塞進書包裡。
沒裝什麼東西的書包很輕很輕,輕壓在後背上帶來柔軟的觸感,不過等放學的時候大概就不會那麼輕了,他揣上老爸昨晚給的報名費,今天就拿着報名費去換回來一書包的書。
走到院子裡,他拍了拍自行車,檢查一下自行車的鏈條,稍微上了點新油,又捏了捏前後車胎的氣壓,拿來打氣筒打了點氣。
依舊是之前約定好的時間,早上六點四十分,騎着單車的徐采苓準時出現在了他家院子門口。
“搞定沒呀?走啦!”
“來了來了。”
方爲應和着,推着自行車離開了家,跟她一起從家門口沿着鄉道騎行起來,先去找村口找阿勝,再去沙陽村找知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隔一個月,再次穿上校服的時候,感覺原本過於寬鬆的校服也變得合身了些許,大概不是錯覺,因爲真的長高了呀!
這是成年人永遠沒機會感受到的體驗,只有還是少年少女的他們,纔會體會到這種隔一段時間就發現自己長高了的心情。
來到阿勝家,阿勝像往常那樣等在門口,只是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坐在自行車上閉着眼睛打盹兒,腦袋一釣一釣的。
“阿勝!”
“……”
“方元勝!”
“……”
喊了他兩聲,小夥子竟毫無反應。
方爲便騎着車,用車頭懟到了他的車頭上去。
阿勝終於醒了。
“……我靠!我還以爲是誰騎車不長眼呢!”
“牛逼啊,你坐在車上都能睡着的?”
“困啊!我昨晚趕作業趕到十二點多!我現在感覺人都快死了!平時也沒起那麼早啊!”
“叫你放假的時候不先把作業做完!”徐采苓幸災樂禍。
“趕緊洗把臉去,我怕你騎着車都能睡着了。”方爲無語道。
阿勝便又跑到院子裡,捧起一捧涼水洗了洗臉,又用力搓了搓,水滴從臉上滑落,看起來總算是精神了一些。
“寒假作業都帶了嗎?”
“帶了帶了。”
“戶口本複印件和報名費也都帶了吧?”方爲不放心,又問了下兩個大迷糊。
“帶了帶了。”
聽采苓和阿勝這麼說,三人這才又悠哉悠哉地騎行了起來。
村口的大荔枝樹下,李太爺正吃着一個餈粑,假牙被他取了下來拿在手裡,防止餈粑黏假牙。
沒有牙的李太爺,嘴巴也收縮了進去,看起來模樣更加老了,餈粑依舊黏口,韌韌軟軟的,嘴巴的動作說是嚼,其實用砸吧砸吧來形容更貼切。
他吃得極慢,但表情卻很愜意,畢竟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沒有什麼需要着急的事了。
“李太爺!”
“……”
“李太爺!”
“……呵呵,阿爲啊。你們這是上學了嗎?”
“對啊!我們開學了!”
“李太爺!你的餈粑不粘糖的嗎!”
“呵呵,九十九咯……”
“……李太爺!今年九十九歲了噢!”
“吃得了,慢慢吃。”
得。一句沒聽清!跟李太爺聊餈粑,他在回年歲;跟李太爺聊年歲,他在回餈粑;
好在這樣的聊天本身最大的意義就是說說話,問題是啥答案是啥都不重要。
像這顆大荔枝樹的存在就是東華村的標誌一樣,李太爺的存在彷彿也成了方爲三人童年裡的標誌,是時空打下的一個座標。
立春已過,天氣也漸漸變得暖和了起來。
一些早春的野花兒,在沿鄉道的兩旁悄然綻放了,星星點點的,草葉上掛着晶瑩的露水。
三人騎行而過時,捲起了一陣風,野花們輕輕地顫動,蜂兒也振翅飛起。
柳知意早早地就等在院子門前了。
沒等方爲他們騎進來,看見他們的身影時,她就回頭對屋裡喊了一句:“阿公,我去學校了!”
路上的三人在跟她揮手,柳知意蹬着腳踏板,加入到了放慢速度下來等她的騎行隊伍當中。
或許是許久沒有相互見到對方都穿着同一款校服的模樣了,四人相互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麼。
“知意,你的寒假作業帶了嗎?”采苓問。
“帶了!”
“戶口本複印件和報名費帶了嗎?”方爲問。
“帶了!”
“天都不冷了,你還穿那麼厚衣服啊!”阿勝感嘆。
“還是有點冷的啦!”
“阿爲,話說我們這學期會不會發新校服?”
“這學期沒有,你沒發現報名費都少了七十五塊錢嗎,等上初二就有了。”
“那我們今早還要不要上課的?”
“肯定要啊。”
“沒有課本誒。”
“發新書不就有了。”
“啊,我還帶了以前的課本過來……”
四人騎行着,一路有說有笑。
身上的校服都是去年發的,但彼此的鞋子都是過年新買的,踩動着腳踏板的時候,這一雙雙新鞋子顯得格外顯眼。
離開沙陽村,經過碼頭,沿着蜿蜒的海岸線騎行一段,又上了白潭大橋,最後下了橋抵達了小鎮。
清晨的小鎮一如既往的熱鬧,隨着開學日的到來,校門口也掛上了嶄新的橫幅,推着三輪車的攤販們,也紛紛回到校門口賣起了早餐。
蒸籠裡飄飄的煙氣、空氣裡淡淡的包子香、穿着藍白校服來來往往的稚嫩面孔,一切都跟之前一樣,但在感官裡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這就叫新年新氣象啊!”
“我知道哪裡不一樣了!因爲大家都穿了新鞋子!”
“還真是……”
四人在校門口下了車,推着自行車走進校園,在圍牆邊把車停放好。
上學期結束的時候,全校搞了大掃除,那時候雜草都清理的七七八八了,可一個月沒見,又都漸漸冒出了綠芽。
最明顯的,便是田徑場上的草坪了,有一個月的時間沒人在上面走動踩踏,原本都被踩禿了的部分,也都紛紛冒了綠。
來到教室。
跟上學期的開學不同,如今大家早已熟悉,一個寒假沒見,這會兒相聚在教室裡,氣氛喧鬧極了。
“嗚嗚!佩佩~~!我好想你!!”
“哈哈,采苓,我也想你呀。”
徐采苓一把抱住溫暖的佩佩,感覺像是一年沒見似的,佩佩還換了個髮型呢,長髮也剪短了,變成了跟采苓一樣的齊肩半長髮。
“哈!王雨珊,我聽阿爲說,他去外婆家的時候,在南浦島見到你了!”
“你倆不是兄弟嗎,怎麼班長去外婆家的時候你沒去?”
“你過年走親戚走暈了吧!我跟阿爲是堂兄弟,他外婆又不是我外婆!”
“……”
王雨珊尷尬,確實過年各種七大姑八大姨的走親戚都快把她走暈了,她學習在行,但認親戚是真的有些認不住了!
“我考你,你媽的叔叔的老婆叫什麼?”
“……閉嘴!”
另一邊,方爲和柳知意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少女心細,早早地就在兜裡準備了紙巾,她拿出來兜裡迭好的紙巾,分了一半給方爲,然後擰開瓶子,往桌面和椅子上倒了點水,擦擦上面的灰塵。
期末結束的時候,課桌早已全部清空,外人看着這二十一張雙人桌可能覺得都一樣,可對少年少女們來說,自己的座椅早就有了歸屬權,無論是桌子上不同的紋路、還是刻畫的字跡、還是高低不平的桌角、還是吱呀作響的椅子,都有一番獨特的記憶,輕易是不能搞混的。
擦乾淨桌椅後,柳知意抱着懷裡的書包,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縮在角落裡頭,非常愜意地抻了抻小腿兒。
方爲好笑着看她,若不是確信這裡是教室,他還以爲柳知意是回了家呢!
前桌的葉曉麗和王巧雲也轉過身來說話。
“班長~!知意~!新年好呀!”
“曉麗、巧雲,新年好。”
“哈哈哈,你們還記得那天買衣服的時候咱們遇到了嘛,然後我又遇到巧雲了!”
“這麼巧?我們沒跟巧雲遇到啊。”
“那你們過年都玩什麼了?年初一那天有來鎮上看舞龍舞獅嗎?”
“有啊!你沒來嗎?”
“我也來了,然後還看到了佩佩!”
“哈哈,佩佩本來就住鎮上啊,她肯定會去看的。”
大家都沒有手機聯繫的年歲裡,便只有在學校見面才能說說話了,憋了一個月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這會兒聊起來可真是沒停的!
這樣熱鬧的氣氛,哪裡還有什麼課堂秩序可言。
方爲身爲班長也不管,還一起加入其中說說笑笑。
一直持續到走廊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教室門口出現了一道溫婉素雅的身影——
“文老師!新年好呀——!!”
幾乎是見到來人的一瞬間,班上就零零散散地響起了這一聲問候。
隨着方爲站起身來,喊了聲:“起立——!”
班上衆人也都紛紛站起身來,統一了步調,聲音震耳欲聾:“老師好——!”
文素素被大家的這番動靜嚇了一跳,見到班上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聽到他們響亮的問好聲,心底也淌起了暖流,好氣又好笑道:
“可以啊!過了個年回來,精神勁兒都很足嘛!”
“文老師你又變漂亮了!”
“哈哈哈!不錯!嘴也都變甜了哈!”
“我們說的都是實話!”
“大家也都長高了噢!”
文素素的目光掃過教室衆人,坐得滿滿當當,無一缺席。
“那麼,咱們的新學期就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