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濃霧消散在了逐漸明亮起來的冬日天空中，柔和的日光照亮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這會兒正是早讀時間，走廊和教室裡迴盪着朗朗的讀書聲。
其中聲音最響亮、節奏最整齊的，當要數初一二班了。
講臺上，王雨珊在帶讀語文，臺下每個同學的面前都攤開着課本，或輕聲或大聲，但沒有一個掉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便是一首獨特的樂曲。
文素素很喜歡來教室裡聽大家早讀，跟其他班主任來教室是爲了監督早讀不同，她單純就是喜歡聽班上的學生們早讀。
她站在教室後方靠門口不會影響衆人的角落裡，目光溫柔地掃過每一個班上學生。
進入到冬季之後，文素素的日常穿搭也發生了變化。
秋夏經常出現的長裙，這會兒已經是換成了毛呢大衣，搭配上一條圍巾和短靴，顯得既溫暖又優雅，非常的有冬日氛圍感。
跟學校的其他老師不同，每當文老師出現在班上的時候，總會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像是一副黑白畫的世界，而她自帶着顏色，令得視野都變得美麗了起來。
或許這就是文素素每天都會花心思穿搭的原因吧，這不僅是一種教學態度的體現，也是一種生活態度的體現。情緒是會相互傳染的，哪怕她什麼都不做，光是站在這裡，對少年少女們而言，她就是最好的老師了，任何用言語描繪的夢想和遠方，都不及她的存在所展現出來的具象。
“文老師今天也好好看！”
“要是以後我也像文老師這樣有氣質就好了！”
少年少女們的偶像有很多，但無一例外都憧憬着一個共同的偶像，那便是文素素。
在文素素沒來到這裡之前，誰都想不到一個老師對一個班級的影響會有這麼大。
早讀課結束，文素素也從班級後方走到了講臺上面。
“現在天氣開始變冷啦，大家平日裡也要多注意保暖，早晚記得多穿一件衣服，快要期末考了，最近的學習任務重，可別都凍感冒了！”
“知道了——”
“都下去做早操吧~”
班上衆人這才紛紛起身離開座位，三三兩兩地結伴兒，有說有笑地下樓做早操了。
文素素沒有跟着下樓，趁他們做早操的時間，她就佈置一下黑板，爲待會兒的語文課做準備。
果然十霧九晴，看着早上這會兒的大太陽，方爲也知道今天肯定是個大晴天了。
冬日裡的太陽真是令人喜歡。
站在操場上，沐浴在陽光中，清晨冰冷的寒意也隨之驅散，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
光線明亮但不刺眼，落在眼睛裡，可以清晰地看到虹膜的花紋和瞳孔，落在髮絲上，會在纖細的髮絲周圍一圈，渲染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柳知意小手揣在兜兜裡，站在女生隊伍的中後方，在冬日這會兒，她覺醒了新的‘太陽能充電’方式，少女不動聲色地調整着自己的站姿，以儘可能多的面積曬到太陽，她表情愜意，感覺自己的電量在蹭蹭地漲……
徐采苓則站在班級的最前方，方爲站在她後面，陽光從兩人的身後照過來，於是在面前的地面上投下兩朵影子。少女不動聲色地調整着自己的站姿，無聊的玩着‘影子游戲’。
隨着她的影子和方爲的影子不斷接近，在就要挨在一起卻並沒有接觸的時候，彼此的影子像是有某種吸引力一樣，接觸的邊緣部分發生模糊，然後吸到一起了！
徐采苓驚訝極了！她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個現象！
於是又左搖右晃地試了幾次。
方爲見她傻乎乎地在動來動去，好奇道：“你在做什麼呢？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
徐采苓忙跟他說起自己的發現：“你看！我們的影子會相互吸引！你別動……我來動！出來了出來了！看到沒？！”
方爲：“……”
“這是爲啥呀？”
徐采苓撓撓頭，她是想不出這是什麼原因了，於是便問什麼都懂的方爲。
方爲自然不是什麼都懂，不過這個現象當初物理課上講光學的時候，老師有提到過，叫什麼黑滴效應還是黑影效應來着？他記不太清，不過應付笨蛋小青梅還是綽綽有餘了。
“這不是影子相互吸引，而是光的行爲造成的，光通過窄縫的時候……”
“……”
見少女靈動的大眼睛逐漸變得清澈睿智，方爲放棄了科學的解釋，轉而道：
“這說明咱倆關係好，連影子都會相互吸引。”
“……！！”
這麼一說，徐采苓就來勁兒了，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我也覺得是這樣的！要不是咱倆關係好，肯定不會站這麼近呀，那影子肯定就不會像你說的那樣什麼光、什麼顏色（衍射）什麼亂七八糟的！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咱倆關係好的原因！”
少女一番分析，竟被她自圓其說了，甚至從某個角度而言，方爲覺得她說的也沒錯？
方爲：“……”
無所謂了，反正考試也不會考，采苓大人開心就好。
……
早操結束之後，回到教室時，文素素已經把黑板給佈置好了。
依舊是相當應景的圖文內容，哪怕用PPT來備課做教案，起到的教學效果，也遠比不上文素素親手畫的這些圖文。
不知不覺，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當初新發下來的課本，隨着課堂的進行，如今也都講到了後面，只剩最後薄薄的十頁了。
“今天我們就開始講最後一單元的內容啦。”
“期末考試的時間也定下了，一月份的十一號和十二號，考完十五號回來拿成績單和寒假作業，到時候就是放寒假了。”
“啪啪啪——！！”
文素素都還沒說完，班上就熱烈地鼓起了掌。
那可是寒假呀！雖然比不上暑假的時間長，但好歹也有一個月的！而且中間還有春節這麼一個大節日，那可是過年啊！這年頭的少年少女們，一提到過年，別提多興奮了！
聽文素素說起，方爲也不由地感嘆時間過得飛快，再有半個多月，就要來到2001年了。
今年的過年比較早，一月二十三號就是除夕了。
見着班上衆人熱熱鬧鬧，好似待會兒就要放假的模樣，文素素好氣又好笑，話鋒一轉，又道：
“但是！但是！”
“別高興得太早哈！光顧着放假啦你們？”
“重要的是期末考！滿打滿算，現在距離期末考也就一個月時間不到了，語文的話，這兩週應該差不多把課都講完了，剩下的課堂會重點複習，其他科目應該也差不多。”
“上次期中考試，我們班的成績非常不錯，老師希望大家剩下的這一個月時間也不要鬆懈，爭取在期末考上拿到更好的成績出來，不但我很開心，大家過年也肯定更開心一些。”
“跟期中考一樣，考得好的同學，都是會有獎勵的噢！”
“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班上衆人異口同聲地迴應她，聲音響亮到彷彿要掀翻屋頂。
方爲轉頭看了柳知意一眼，少女的手緊緊地握着手裡的筆，一副準備戰鬥，奪回屬於自己榮譽的模樣。
方爲：“……”
不是，你這握筆的姿勢也太恐怖了一些吧？！
要是還考不過我，總不能捅我兩筆吧？！
……
文老師說的沒錯，距離期末考也就一個月時間不到了，雜七雜八的事情暫時都得先放一放，好好應對這學期最重要的這次考試纔是。
喜歡心裡藏事的柳姑娘，這會兒也不藏了，午飯過後回到教室午休，還沒等方爲趴下來睡覺，她就伸出小手揪了揪他的衣角。
“方爲……”
“嗯？”
方爲擡起頭，好奇地看她。
少女忸忸怩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還不午睡嗎？”
“那個……你困不困呀？如果不困的話，可以陪我去一趟郵局嘛？我沒去過這邊的郵局，不知道怎麼弄……”
聽着柳知意的請求，方爲眨了眨眼睛，驚訝道：“你要去寄信？”
“嗯嗯。”
“是……投稿？”
“……”
被他一言戳中心思，柳知意有些害羞的樣子，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還真是！
方爲之前就知道她有在自己偷偷寫稿子給各大雜誌投稿，只是平日裡從沒見過她的稿子、也沒見過她去投稿，今天終於讓他逮到機會了。
自然是欣然應允呀！
“那快走吧，我陪你一塊兒去，你稿子帶了嗎？”
“帶了的……”
“快快，要不你在教室睡午覺吧，稿子給我，我幫你去投，不用謝。”
“……？”
柳知意捂着抽屜裡的書包，一臉警惕地盯着他。
“我自己去投。”
“好好，那趕緊的，一起去吧。”
“……”
柳知意這才從書包裡拿出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信封，拿在手裡也不給他，她自己拿着，兩人便一起悄摸摸地離開了教室。
……
午後的操場陽光明媚，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舒服。
校園裡空曠無人，這會兒不在教室，也不怕打擾到其他同學午休了，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一些。
“你的信封呢？”
“這兒。”
“給我看看！”
“不給~”
“小氣，咱倆什麼關係，我又不看你稿子，只是看看信封都不給？”
方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柳知意不忍他傷心，猶豫一會兒，便把手裡的信封遞給了他。
方爲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呵呵笑着接過了她手裡的信封。
“不準偷看稿子！”
“知道知道。”
方爲拿着她的信封打量起來。
是這年頭很常見的土黃色長方形信封，封面上的郵寄地址和郵編是她的筆跡，能看得出來字寫得相當認真，只不過還沒有用膠水封口、郵戳也沒有貼上。
“滬海市鉅鹿路……萌芽雜誌社？”
方爲輕聲念出了這個郵寄地址，看到雜誌社的名字時，他稍顯驚訝。
“你這次是打算給《萌芽》投稿的？”
“嗯嗯……”
柳知意點了點頭，繼續道：“覺得《萌芽》也不錯，就投個稿試試。”
方爲對《萌芽》並不陌生，作爲1956年就開始創辦的青年原創文學刊物，到今天也已經走過了四十多年的輝煌歷程，尤其是這會兒，更是《萌芽》的鼎盛年代。
在手機和網絡不普及的這會兒，各類雜誌便是大多數年輕人首選的文娛方式，柳知意家裡的書架上，關於《萌芽》的期刊，更是一期不落，青春期裡瘋長的表達欲無根無萍，不知多少少年少女因此而萌生出了一個個文學夢。
文字有它獨特的魅力，對於熱愛閱讀和寫作的柳知意而言更是如此，心中有話不知如何表達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握住筆，這種肆意書寫的體驗是含糊不清的，想成爲一個作家的夢想，更是在這樣的青春裡如影隨形地不曾放棄過。
《萌芽》的影響力並不止於雜誌本身，最廣爲人知的，或許是萌芽聯合北大、復旦等十多所知名高校舉辦的權威作文大賽‘新概念作文大賽’了。
像韓寒、小郭、張悅然等知名八零後作家，便都是在新概念作文大賽裡面被髮掘出來的，《萌芽》也因此被譽爲是八零後文化偶像的搖籃，可以說，在萌芽的鼎盛時期，要捧紅一個人，真的不是難事。
當然了，影響力大，代表着競爭也大，選擇給《萌芽》投稿，這過稿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低。
許是看出來方爲所想，還沒等他問，少女就連忙給自己圓：
“我、我就試試，過不過都無所謂啦，反正就是試試，寫點自己想寫的……”
“真的假的？”
方爲看着她，笑道：“心態這麼闊達？”
柳知意敗下陣來，小聲地囁嚅道：“當然要是過了，那肯定更好啦……”
方爲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大概能感受到裡面的紙張並不多。
“你這次投稿的是什麼類型？”
“散文……”
“投稿到哪個欄目的？”
“青春心事……”
“嗯？”
方爲的目光變得有趣起來，柳知意被他看得俏臉羞紅，連忙又解釋道：
“其實也沒什麼心事啦！就亂七八糟寫了些！”
“這樣啊……”
方爲點了點頭，一臉不信的樣子，但嘴上還是應承下來，他的手指輕輕地撥弄着信封的開口，信封還沒有用膠水封口，隨着他手指的撥弄，封口一開一合的。
柳知意的心情也隨着他的動作一開一合的，目光警惕地盯着他的手指，生怕他一下子就把她放在裡面的稿子拿出來的。
“怎麼不用膠水封好？今天才裝好的信封嗎？”
“……已經在書包裡放了幾天了。”
“啊？那怎麼還不寄出去，也不封好？”
“……就是覺得寫得不夠好，怕有需要修改什麼的，方便隨時拿出來。”
“呵呵，剛剛還說過不過無所謂，隨便試試呢。”
“……”
柳知意悶聲不吭，不想理他了！
“知意~”
“……”
“知意~”
“幹嘛？”
柳知意受不了他用這種語氣喊她了，這人像是有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似的，她決心他無論說什麼，她都不會答應的。
“反正你也還沒封上，就給我先看看稿子怎麼樣？”
“……”
“就看一眼！”
“……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