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四寧這次回來有了很大的改變,這不僅僅是外貌上的,很大程度上是由性格而顯露出來的。這是閆寶書和完四寧有了短暫的接觸後才發覺到的。於是,閆寶書不得不再一次感嘆,世事多變,沒有誰能夠保持一塵不變。
閆寶書還是叫他歪嘴子,這樣一來倒是把兩個人拉回到了從前的時光裡。短暫的寒暄過後,完四寧拉着閆寶書找了個位置坐下,在看到閆寶書身後跟着的小丫頭片子的時候,完四寧的瞳孔猛地一縮,不悅的情緒瞬間爬上了臉頰,“呵,這麼久沒見,沒想到連對象都搞了啊?”
靜兒在聽到這話時先是臉上一紅,不過半秒立刻就換了個樣子,“你瞎說啥呢,這是我哥。”要說靜兒對閆寶書有好感那絕對不是胡說八道,但這種好感僅限於兄妹之間的,靜兒似乎是在骨子裡就討厭與男人談情說愛,一旦涉及到搞對象之類的話題,她的反應比任何姑娘家都要激烈。
完四寧被靜兒言辭俱歷的表現給嚇了一跳,緊接着就能看到歪嘴子又變成了那個歪嘴子,笑嘻嘻地說:“我就說的嗎,寶書這德行的肯定沒有姑娘家能喜歡。”完四寧竟然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心想光一個陸向北就夠他折騰的了,這要是在來個大姑娘,他哪裡還有勝算啊。
閆寶書也不辯駁,笑着衝靜兒招了招手,待這丫頭坐下後才和完四寧解釋道:“陸向北的親表妹,也算是我的妹子了。”
“喲,那這樣說也算我妹子了啊。”
靜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誰要當你妹子。”
完四寧大笑,“不管咋說,今兒頭回見到……你叫啥?”
“陸靜,叫她靜兒就行。”閆寶書替這脾氣倔強的丫頭自報了門戶。
“靜兒妹子,不管咋說,咱頭回見面,今兒這頓飯我請了。”說着,完四寧大手一揮,立刻就有個俄羅斯大妞兒拿着菜譜走了過來,另閆寶書沒有想到的是,完四寧竟然和那俄羅斯大妞兒說起了俄語,雖然很簡單的對話,卻也夠閆寶書吃驚的了。
“哎哎哎,沒想到你跑了這麼多年,竟然連俄語都會說了?”
完四寧撓了撓頭,“跟我那些北京哥們兒學的,一個個都他媽的是衚衕串子,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相聲演員都是雜貨鋪,如今我好歹也算一個吧?”
“德行,誇你胖你還喘上了。”在等待上菜的過程中,靜兒一直是東瞅西望,閆寶書趁機問完四寧,“你這幾年去北京了?爲啥當初不吭一聲的就走了?”
完四寧嘆了口氣,“當時我也是沒轍了,跟農場勞改了一年多,就覺着吧自己個兒活的不像個人,後來聽一起勞改的哥們兒說,這男人啊還得頂天立地,他就想着有朝一日去趟深圳,又或者是北京上海之類的大城市去瞅瞅。”完四寧苦笑着搖了搖頭,“我這也算是腦門一熱,出來後連家都沒回,跟着那哥們兒我們就直奔北京去了。”
“腦門一熱?那還真夠熱的了。”閆寶書笑了笑,“爲啥直奔北京?深圳可是改革的窗口,應該直奔深圳纔是啊。”
“忒遠了,身上的錢不夠啊。”
閆寶書險些笑崩,一邊跟桌子底下蹬腿一邊說:“歪嘴子,你讓我說你啥好呢……那後來呢?你和那哥們到了北京以後,幹啥了?”
“能幹啥,當衚衕串子唄。”
閆寶書有點不高興了,“這麼說你就瞎混了好幾年?”
“也不全是。”完四寧衝閆寶書擠眉弄眼,示意靜兒這丫頭在場呢,也不好把實話都說出來。完四寧去了北京之後到底幹了些啥,他自己都沒臉說,靜兒在場倒是給了他一個不想說的理由,總歸他自己個兒清楚,他乾的那些都是見不得光的。
最後,完四寧用了一句話總結了他這幾年的出遊歷程,“人間正道是滄桑。”
靜兒和完四寧的到來突然讓閆寶書不在那麼孤單了,三個人組成了一個臨時小分隊,在吃完飯後,三個人騎着自行車來到了松花江,看着江面上的滾滾浪濤,兩個喝醉了男人衝着天邊喊道:“閆寶書,我好高興。”
閆寶書吶喊道:“你高興什麼?”
“見到你真高興。”
“我也是。”
靜兒站在後頭看着他們吆喝的身影,脖子伸的老長,看起來十分滑稽搞笑,“寶書哥,四寧哥,你兩看起來真虎。”
鬧也鬧夠了,在沒有多少力氣之後,三個人並排坐在江邊的石頭上衝腳,閆寶書仰頭看着傍晚的天空,濃郁的昏黃非常地吸引人,他一邊欣賞着天空一邊問完四寧,“你剛纔去老毛子餐廳是一個人去的嗎?”
“啊,還真是一個人。”
“我不信。”
“這還能有假啊,我是真的饞了纔去的。”完四寧轉過頭看着閆寶書,“這幾年你過的咋樣?和向北還好嗎?”
閆寶書上揚了嘴角,彷彿從天空中看到了陸向北的樣子,“他啊,這個時候在大西北呢。”
“我操,一竿子撩大西北去了?他幾年沒回來了?”
“你哪年走的,他就是哪年走的,不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了的啊,煩我了,特想躲開我是吧?”
完四寧忍俊不禁道:“瞎說,老子要是知道陸向北這麼久不回來,我纔不去什麼北京呢,就該跟你身邊賴着。”
閆寶書目光微微下垂,睫毛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這次回來還走嗎?”
“那要看這邊有沒有什麼值得讓我留下來的。”
閆寶書轉過頭,與完四寧對視着,“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
“幫你?你想幹啥?”完四寧腦袋瓜子轉的飛快,連忙拒絕道:“寶書,從前那勾當咱不能幹了,這都啥前兒了,再幹容易出大事兒。”
閆寶書笑了笑,“當然不是,我現在手頭上有兩個計劃,你要不要聽?”
完四寧來了精神,“啥計劃?”完四寧這會兒往閆寶書的身前湊,也真是因爲這個一舉動,閆寶書看到了他耳後的一大條傷疤,閆寶書震驚無比,“我操,歪嘴子,你這耳朵是咋了?”閆寶書伸出手想去觸碰,可又擔心這樣的舉動會不會讓完四寧感覺到疼痛,於是手出去了又收了回來。
完四寧看出了閆寶書的意圖,拽着他的手往耳朵上摸了一下,“跟人打架讓人用刀砍的,當時耳朵差點沒讓人砍掉了。”
閆寶書和靜兒都仔細看了好幾眼,“你就作吧。”
完四寧不以爲然,笑嘻嘻的說:“你不是有兩個計劃嗎,到底是啥趕緊說。”
閆寶書沉默片刻,“第一個計劃是,我想幹個服裝店,第二個就是,我想開個舞廳。”
完四寧和靜兒都聽愣了,好半天才緩和過勁兒。完四寧非常好奇的問道:“這個服裝店和舞廳是咋個意思,你能具體的解釋一下不。”
閆寶書點了點頭,“個體經濟已經出現,和以往的大集體小集體不同,就是說有了街道以及工商局的許可,我們可以自主經營,服裝店我都想好了,我可以畫圖紙做樣子,料子起初我們可以先用布來代替,等有了回收款之後,我們可以去深圳進貨,咱們這邊的的確良有是有,價格是個問題,所以我想把這方面的事情交給你做,靜兒既然來了,那也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除此之外還有我嫂子我姐姐,我兩個妹妹也都大了,都能幹活,具體的我教她們就行。至於舞廳嗎,還得讓你跑,需要東西有錄音機,這個比較難弄,磁帶隨便搞兩盤香港歌手的就行。”
完四寧一時半會消化不了這麼多東西,但他絕對相信閆寶書想出來的這兩個點子,另外就是靜兒,一聽到她也能夠有用武之地了,內心是無比的雀躍,恨不得閆寶書立刻就能把所謂的“服裝店”搞起來。
既然沒有人提出疑義,閆寶書也就下定了決心,計劃就在此刻提上日程。計劃之初,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工作室的問題,地點閆寶書都想好了,就是閆老爺子住的過偏廈子,這個兒現如今已經成了閆寶書個人的臥室,非召見不得入內。具體的工作人員有,閆寶福的媳婦兒王姑娘,閆玉芬以及兩個小丫頭和靜兒,外面負責銷售推廣的,就是李隊長的媳婦兒,這些年裡,閆寶書也多虧有了這麼一個能幹的乾孃幫忙,他纔不用擔心自己的針織品沒有銷路。
具體事宜還得做起來才能一點點的去完善,閆寶書在和完四寧瀟灑了的當了幾天“衚衕串子”之後,他便積極地熱情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當中。閆寶書按照年份具體算了一下即將要踏入國門流行起來的服裝都有什麼,這些流行趨勢迅而有力的彷彿一把錘子,敲碎了灰黃藍大基調的堅冰,色彩與時尚即將露頭,喇叭褲就是閆寶書首先要選定的目標,隨後就是迷你裙,除此之外,小白鞋和假領子,也在閆寶書的考慮範圍之內。
“好了……你們都來瞅瞅。”閆寶書把所有人都叫到了老閆家的大屋裡,圖紙是他用了一天一夜才畫好的,“這就是我們的第一件產品。”閆寶書其實畫的是尼龍布衫裡面內襯了定肩棉,由於這是剛起步,尼龍料子實在不好弄到,就算有心也沒那個財力,反正還沒流行開來,倒不如用普通的布來做,只要款式做的好,不怕沒人來找他。
完四寧接到圖紙以後深思了許久,“那個……寶書啊,你打算做幾件啊?”
閆寶書笑了笑,數着屋裡的人說:“每人一件。”
一屋子人都非常震驚,閆玉芬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一定不敢穿的。”
“不敢穿也得穿,沒有拒絕的餘地。”閆寶書眯眼笑着掃過了屋裡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