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再一次覺着,出門不看黃曆是真不行,並且最近是走哪都能碰上完四寧這個歪嘴子,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還是完四寧偷偷跟蹤了他。另外一方面,閆寶書和完四寧如此搭話,顧軍則是一頭霧水,前陣子他和陸向北被完四寧的人追了好幾條衚衕的時候,閆寶書還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怎麼今兒一轉臉倒和完四寧嘮上了?
閆寶書從顧軍的神色中察覺到了疑惑,故而說道:“這事兒過後跟你說。”說完,閆寶書朝完四寧走了過去,“你問我來這兒幹啥,那你自己咋也來這兒了?”
完四寧穿了件白色的襯衣,下身穿了條黃色的褲子,腳上踩了一雙膠鞋,衣服雖然舊了點,但耐不住完四寧模樣白淨,笑起來嘴歪也還算是一個顯著的特點,勉強稱得上賞心悅目,“我來這兒能幹啥,倒蹬點東西唄。”完四寧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了當的說:“想跟這兒買點精粉回家吃。”完四寧一邊說一邊用眼神打量着閆寶書身後的顧軍,他對顧軍有印象,再加上顧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因此兩個人之間頓時染起了一股子火藥味。
戰事一觸即發,閆寶書心想可不能在這麼下去了,然而就在他要出言打斷他們之間的怒視時,顧軍突然換上了一副笑臉,走上前主動攀住了完四寧的肩膀,“四寧是吧,我叫顧軍,咋地,你來這兒是打算弄點精粉回去吃?”
完四寧眉頭緊蹙,“嗯呢,咋了?你有意見?”
“我是沒啥意見,只是你說要精粉啊,那還用到別處去找嗎,兄弟這兒就……”顧軍一撅屁股要拉什麼屎閆寶書都知道,驚慌失措下連忙捂住了顧軍的嘴,以防他把後話說出去,“顧軍,你又瞎咧咧了,完四寧你趕緊去倒蹬精粉去吧,我和顧軍兒先走了啊。”閆寶書強行要把顧軍拽走,完四寧先是看的一愣一愣的,片刻後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頓時綻放起了笑容,“啊,那你們先走吧,等我有時間找你玩去。”
“嗯呢,那我們先走了啊。”閆寶書拉着顧軍快步離開了西河溝,走出老遠閆寶書纔敢鬆口氣,“顧軍你是不是傻,他是誰啊,是完四寧,他和陸向北是死對頭。”
顧軍撓了撓頭,顯然也意識到了剛纔自己差點就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我不是有點着急把咱手裡的糧食出手嗎。”
“你急什麼啊,多少人家一年都是缺糧食的,咱手裡的糧食既然是好糧,那就不怕砸在手裡。”閆寶書並不是不信完四寧,而是這種事情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少一個人知道是最好的。
“寶書大兄弟哎,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我剛纔就是頭腦一熱,心裡還盤算着想要黑完四寧這小子一筆錢呢。”
閆寶書無奈道:“你知道什麼叫做因小失大嗎?”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再批評我了,咱們還是說說你和完四寧是咋回事吧?”顧軍很顯然對這個事情比較在意,如果說閆寶書在陸向北走了之後就另外找了靠山,若真是他想的這樣,顧軍第一個就不會同意,絕交的想法已經在腦殼裡來回轉了幾十遍了。
閆寶書嘆了口氣,最終把他和完四寧這段時間是如何相識相熟的過程告訴了顧軍,末了還補充了一句,“向北一直都想和完四寧和解的,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場誤會,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呢,不求他和向北成爲朋友成爲兄弟,最起碼不要一見面就掐,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你說是不是?更何況,我已經對陳宏兵忍無可忍了,既然他現在在完四寧的手底下,我和完四寧關心處的好,也可以隨時隨地的整他一整。”
顧軍聽了閆寶書的解釋表示理解,說道:“剛纔我都想好了,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都敢跟你絕交,咱們之間的友誼將徹底破裂。”
閆寶書笑着給了顧軍一拳,“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啊,我和向北那是鋼鐵一般的友誼,懂嗎?哦對了,你別以爲我這麼說了就是在利用完四寧,其實他這個人不錯,沒你想的那麼邪乎,就算不能建立階級友誼,也可以見面笑呵呵的打聲招呼,你說是不?”
顧軍嘆了口氣,“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話說你給向北寫信了嗎?”
“寫完了,今兒剛郵出去。”
“這樣啊……”顧軍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那沒事兒了,既然西河溝那邊沒什麼大事兒,那我就去找石翠了。”
“你和石翠已經好的形影不離的地步了嗎?哎……”閆寶書此時特別的八卦,“你和石翠發展到哪一步了。”
顧軍笑嘻嘻的說:“啊,這個嗎……就那樣唄。”
“什麼叫就那樣唄,趕緊從實招來,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親嘴了?牽手了?還是……”
顧軍也不嫌害臊,嘚瑟道:“哎呀,總之一句話該做的一樣都沒落下。”
閆寶書大爲吃驚,“顧軍兒,你別告訴我你和石翠已經……那個了?”
顧軍嚇了一大跳,“哪有啊,我倒是想啊,那也得讓石翠同意不是。”
閆寶書激動的心情得意平復,“真是被你嚇死了。”
“嘿嘿嘿,你至於這麼激動嗎,我不和你說了,我得去找他了啊。”
“等會兒。”閆寶書叫住顧軍,“我問你,你兄弟回東方紅村有沒有把靜兒那丫頭勾好的東西捎過來?”
“帶過來了,跟陸向北家裡放着呢,你啥時候要?”
“就這兩天吧。”
“那行,到時候我給你送文工團去。”
閆寶書和顧軍閒聊了幾句後就分別朝兩個方向而去,之後的兩天裡,閆寶書先是拿到了顧軍兄弟從村裡帶回來的靜兒勾好的成品,要不是說這丫頭是閆寶書看中的人呢,心靈手巧,閆寶書捧着那勾的三條櫃簾欣賞了好幾遍,針法和自己教的一模一樣,甚至還要更上一層樓。閆寶書把這三條櫃簾收好,準備找個時間拿到李隊長媳婦兒那讓她幫忙帶到單位去給別人瞅瞅。這天天剛擦黑,閆寶書從文工團出來,正舉步準備去職工澡堂洗澡的時候,完四寧突然出現,雙手插兜一副吊兒郎當的德行,“這是要去哪啊?不回家嗎?”
閆寶書笑道:“累了一天了,準備去澡堂子洗個澡再回家。”
“這樣啊……”完四寧走上前,明亮的雙眼盯着閆寶書肆意的打量着。
閆寶書被他看得彆扭至極,“不你怎麼總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
“那倒沒有,我就是好奇……”完四寧低下頭,湊到閆寶書耳旁小聲說:“你一個看上去沒什麼膽量的人,咋啥事兒都敢幹呢?”
閆寶書一愣,“你啥意思啊?”
完四寧笑道:“得了,你也別怕我給你抖摟出去,我這個人啊最會照顧兄弟了,你和顧軍兒那點事,我心裡明鏡似得。”
閆寶書頓覺背脊發涼,一股冷汗隨之而來,“你說啥呢?我不明白啊。”
完四寧笑嘻嘻的說:“還跟我裝是吧。”
閆寶書怎麼也要抗住,死鴨子嘴硬的說:“歪嘴子,你要在這麼跟我說話,你看我再搭理你的。”
完四寧慌了,“哎哎哎,你別急啊,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管你做啥,我都支持還不行嗎?再說了……”完四寧再次低頭靠近閆寶書,“我也很想和你做,行嗎?”
這話聽起來太不正常了,“你給我滾犢子,做什麼做,做你個大頭鬼。”
完四寧嬉皮笑臉道:“我啊特意來找你其實不是跟你來拌嘴的,我是給你送東西的。”說着,完四寧從挎包裡掏出一件白色的襯衣,“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見你穿過白色的,正好我有一件閒着,就拿來給你了。”
閆寶書低頭看了一眼那白色襯衣,布料雖談不上最好的,卻也值幾個子兒,“喲,這我可不能要,真的,你還是拿回去吧。”
“別跟整景行不?”完四寧強行把襯衣塞到了閆寶書手裡,隨後就上了自行車,“你來文工團有快兩個月了吧?就你這個品階每個月也沒多少吧??”
一說這個閆寶書就無言以對了,記得他第一個月拿到工資,當天就去了一趟供銷社和食雜店糧店,老閆家每個人都買了東西,還給家裡添置了不少吃的用的,於是第一月成了月光族,而後的第二個月呢,閆寶書開了工資全都給了閆寶福,因爲他的婚事在即,處處都需要用錢,於是,他這個月又成了月光族。如果不是完四寧突然把這件白色襯衣塞到他的手上,他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了。
“我走了啊,家裡還有點事兒,過兩天我再來找你。”
閆寶書看着他要騎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歪嘴子,我明天中午坐火車去上海。”
“一早就知道了,我會去送你的,白白。”
閆寶書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低頭再一看那白色襯衣,不知不覺就想起了陸向北,曾經他也是這樣經常給自己送東西,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麼大運。閆寶書稍加感慨過後,便急匆匆的趕往了職工澡堂子,他現在已經是廠礦大院的工人了,有屬於自己的箱櫃,脫了衣服鎖好櫃子後,他便上了二樓,跨進池子往裡一坐,頓時覺着疲倦感來襲,他靠着池壁仰着頭閉着眼,一副享受的樣子。
“需要搓背嗎?”
來人的嗓音有些奇怪,閆寶書理都沒理,結果那人並沒有離去,繼續和閆寶書說道:“需要搓背嗎?我可以幫你。”
閆寶書本就想一個人靜靜的泡會兒澡,這人怎麼這麼煩人啊,他猛地睜開眼睛,然而就在他要發火的時候,一個極爲想念的面孔闖入了視線當中,閆寶書整個人都震驚了,坐在池子裡指着陸向北說:“你……你……你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