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河畔一座巍峨的石灰岩城堡內,顧驁步履如風地踏進大廳正門,把華貴的風衣隨手丟給秘書李弱彤,然後帶着蕭穗和米娜,熱情地迎向此間主人、卡洛琳公主殿下。
城堡外面,是對稱的、數百英畝之廣的葡萄園。
城堡的正廳有足足二十幾米的內層高,着實容易讓人乍一走進來時覺得壓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不過精妙設計的哥特式玫瑰窗,緩解了訪客內心的壓抑——正宗的玫瑰窗,就是遊客們會在科隆大教堂、魯昂大教堂和巴黎聖母院看到的那種,有着精圖案拼貼的彩色窗。
中世紀的時候,教堂往往很巍峨,容易讓人進入的時候產生“自己太渺小了”的負面情緒。但搭配上聖經故事的敘事詩窗,就可以巧妙地把這種渺小情緒轉移成“你雖然渺小,但只是在神和天堂面前渺小,而不是在其他凡人面前渺小,所以即使渺小了也沒什麼丟人的”。
後來,很多貴族城堡的正廳,也開始用這種裝飾,既營造了非常闊朗氣派的空間,又防止了訪客覺得自己渺小。
一石一鏡,皆是歷史底蘊。
“公主殿下,看到您比上次更加容光煥發,真是太讓人欣慰了。”顧驁走到卡洛琳公主面前,行了個熟人之間的吻手禮。
“得了吧,你就這麼敷衍一個已經結過兩次婚的28歲女人?”卡洛琳公主白了他一眼,似乎不吃這一套,很快自然地岔開話題,“這兩位就是你帶來的朋友吧,哪一位是你未婚妻?”
“呃……她們都是我的密友,蕭穗,暢銷書作家;麥迪麗娜.伊絲米娜雅,經營酒水飲料的企業家。”
很顯然,蕭穗在未來一兩年內不希望以顧驁的未婚妻身份出現,所以顧驁從現在起,就在熟稔的合作伙伴面前,給她暫時洗淡化一些,免得將來顧驁私生子出現的時候,蕭穗沒面子。
卡洛琳公主是聽說過顧驁的女朋友叫蕭穗的,只是沒見過人。所以聽顧驁這麼介紹,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她控制得很好,也很給各方留面子,當下就轉移了關注點,優雅地說道:
“原來伊絲米娜雅小姐是做酒類生意的麼?那一會兒一定要看看我們格里馬爾蒂家族的世傳的酒莊。”
米娜莞爾一笑,謙遜道:“慚愧,我在酒類方面實在算不上在行,跟殿下的王室產業相比,我家的酒業只能算是個勉強賺錢的工具。我倒是在流行飲料品牌方面更有心得,殿下要是有空來亞洲玩,可以參觀一下我的紅牛集團。”
卡洛琳精神更是一凜,紅牛這個牌子她在歐洲也是聽說的,名聲頗爲響亮,聽說大多數歐洲國家的國家隊,在備戰半年後的這屆世界盃時,都已經把紅牛指定爲官方的耐力功能飲料了——雖然歐洲市場這邊的紅牛,實際上是紅牛集團的奧地利公司、馬特施茨先生經營的,跟米娜和許書標的公司分別獨立結算互不干涉。
“原來伊絲米娜雅小姐的經商才能如此深藏不露呢,那有時間更要好好交流了,今晚介紹一些圈內的朋友給你們認識。”卡洛琳公主說完後,就把衆人引到了樓上一個用午宴的廳裡。
她趁着旁邊的侍女把米娜和蕭穗隔開的時候,瞅準機會低聲問顧驁:“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那個米娜是你的新女友?”
顧驁一臉正氣:“她們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至於穗子嘛,她這一年發生了一些事情,爲了衝一個文學獎,她性情有些變化,也沒工夫陪我。
我們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各自的心態,發現當初確實有些不夠了解對方。不過,無論那些女生是否離開了我,我都可以始終和她們保持最好的朋友的關係。”
“瞭解。”卡洛琳公主聽完,就知道怎麼招待了。
很快,午宴就在一張很長的長條桌上佈置好了。中午並沒有PARTY,所以城堡裡的客人並不多,連其他王室成員都沒來,顯然是卡洛琳公主要藉此跟顧驁談點生意上的正事兒。
桌子很空,四個人的位置也就排得很開,蕭穗和米娜坐在另一側,卡洛琳如果跟顧驁低聲說話的話,也不怕被她們聽見。
當然了,所謂的“桌子空”,只是指座位,而不是桌面上的菜色。恰恰相反,桌上的菜可是把盤子鋪得滿滿的,這樣蕭穗和米娜纔不會感受到自己是被刻意稍微隔開了。
法國人最喜歡的清蒸檸檬貽貝,擺了整整四大盤,根本沒打算讓人吃完。還可以看到鵝頸藤壺和其他奇形怪狀的生長於大西洋沿海礁石上的罕見貝類。
卡洛琳隨便用叉子撈了幾個鵝頸藤壺放在自己盤子裡,然後一邊用專用的餐刀慢條斯理地處理吸盤肉,一邊低聲跟顧驁談事兒:
“你前幾天說,想安排一些人進那條船的裝修監理對吧?”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們想節約成本的話,我可以提供一些服務……船的股份是雙方的嘛,省錢也是爲大家省錢。”顧驁顯然是被卡洛琳公主的直來直去給那啥不好意思了,連忙澄清了一句。
因爲,他也覺得這事兒沒那麼容易,不應該一蹴而就的,總要再賠點人情債什麼。
胡所長和章中校以及他們背後人物的請託,哪有那麼容易完成。
沒想到卡洛琳公主居然反應很快,還直接把檯面下的話堂而皇之說出來了。
這裡面肯定是有些什麼變故。
果然,下一秒鐘卡洛琳就主動解開了顧驁的懷疑。
“好了,沒什麼可矯情的,我也不問你到底想做什麼,也不會向任何方面泄漏——夠朋友了吧。我也實話告訴你,我能那麼快就想明白,關鍵是法國人在船廠裡安排的人,本來也有些讓我信不過,被我質疑了。
後來我找了有關專業人士,不具名、不具項目地諮詢了一下,纔回過味兒來——法國人是覺得他們自己的BS5彈射系統太落後了,連美國人已經拆掉了蒸汽彈射器的空設備艙都想研究研究,還有些別的想看的。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你要是安排人監理,我能順勢說成是我們想要監視法國人、儘可能維護美國人的利益,美國人很開心的。”
顧驁聽了愕然。
他發現,自己居然忘了這個維度。
因爲,他一貫覺得,一艘美國的老式報廢貨,估計也就國內的某些單位,有興趣去研究拆掉了全部設備後的空殼子。
但是沒想到,法國人居然也還有一點點興趣——雖然從程度來說不大,只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程度的興趣。
不過仔細想想,“奧利司坎尼”雖然是1950年投入使用的,可畢竟在越戰時候又大改了一波,飛行甲板是完全新的斜角甲板,蒸汽彈射器也是越戰時60年代末安裝的,結構冗餘、艙室安排、蒸汽壓和電氣配套,也都是那時候重搞的。
這些後來改裝的東西,是50年代初法國人從英美那兒租借過來的那批舊船上看不到的。即使設備都拆了,光看艙室結構說不定還能看出些經驗,那就不看白不看了。
所以,法國人這次把65年服役的20年船齡“克萊蒙梭號”進行現代化改裝,順便有的借鑑就借鑑一下,也不算錯。正好兩艘船都停在聖納澤爾大西洋船廠的舾裝泊位上呢,鄰居,多好的機會呀。
“得,這樣一來,倒是省了我的事兒了,本來還以爲咱偷偷摸摸安排人去瞅幾眼測繪一下,會惹上一身臊。好麼,現在法國人吃相這麼難看,這麼一點點進步空間都要偷窺幾眼。
咱的人再去,倒成了‘摩納哥王室因爲法系的人都不可靠、又找不到別的資源,所以只好從博彩公司合資方的另一方股東那兒,安排監理人員來監視法國人’。那我們就不是窺探美國人的利益了,而是站在美國人這邊,保護美國的利益不被法國窺探,咱又成了人畜無害的友軍。”
顧驁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把這個問題徹底想明白了。
當然了,今天這裡具體發生了什麼,顧驁肯定不會讓國內的朋友知道。米娜和蕭穗雖然在場,顧驁也會管住她們。
“成本分析”最好還是做得模糊一些,儘量別混到“OPEN-BOM”的程度,那樣就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的空間了。
顧驁最希望的,就是他這兒輕鬆拿下的好處,回到國內之後,朋友們依然當他是“忍辱負重、陪着卡洛琳公主喝痛快了十幾次”才換來的寶貴利益。
這樣顧驁得到的人情才大嘛。
他巴不得別人以爲他是喝酒喝到胃穿孔、沙龍沙到*抽筋才應酬到的大人情。
“殿下,真是太感謝您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交給我一些法國人行蹤的證據呢……我自有不經意的渠道,可以讓美國人不經意地注意到。然後,我們再派出我們的監理人員,會比較好。”
“有是有,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隨便你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