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課業繁忙而耽誤吃飯的,遠不止顧驁一個。
葉紈也是優等生——韓婷同樣對她透過底,最近可能有使節助理的實習任務,所以要花大量的精力準備論戰。
直到食堂快關門的點,她才抱着一本德語原版的《資本論》和德漢詞典,匆匆跑進食堂。
“師傅,一份炸籮卜丸子,一份茄汁通心粉。”
外交學院的食堂,永遠會想方設法用不花外匯的國產食材,做出西餐的樣子。
打完飯後,葉紈四處一打量,想找個認識的同學合坐,一起邊聊邊吃。
食堂里人已經很少了,只剩下兩桌。一桌是馬卉和另一個室友,另一桌正是被顧驁晾在那兒的劉記者。
她自然坐到了馬卉這一桌,一邊拿叉子卷意麪,隨口一問:“卉姐,那個喝飲料的是誰啊?沒見過,哪個‘學長’剛交的朋友麼?”
葉紈她們已經是大二生了,上面並沒有其他高年級。但她們已經約定俗成,把上了年紀的同學稱爲“學長”。
畢竟77/78級的大齡學生太多了,外交學院雖然都是俊男美女,但畢竟是男女按3:2比例招的,所以男生肯定要往校外發展交友空間。
劉記者雖然已經二十七八年紀,但以當時的審美也算時髦,在老男生眼裡屬於剛剛好。
馬卉剛纔看到顧驁請客的,便直說:“這次你可猜錯了,那姐們兒可不是什麼老男生交的女朋友,人家是顧驁帶來的。”
葉紈聽了,微微有些詫異。
自從前幾天,顧驁在分析越南人的外交推演時,表現出超過他應有水平的才華時,葉紈就更加註意觀察他了。
她覺得,那是閱歷豐富的高幹子弟纔有的能力。而顧驁這種工人家庭的孩子,即使學習刻苦、成績優異,也不該有如此廣闊的國際視野。
不過,顧驁並沒有露出破綻,所以葉紈也沒發現什麼乾貨,反而是注意到顧驁一些取向上的不正常:
比如韓老師給他們幾個開小竈補課的時候,顧驁似乎總是能與奔三的老女人聊得自如和諧,彷彿他的思想就該和成熟女人才契合。
相比之下,顧驁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反而沒什麼共同語言。
此刻,聽說劉記者也是來找顧驁的,葉紈不由自主有些疑惑:“顧驁不會看上這麼老的女人吧?說不定是別的事情呢。”
馬卉無奈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剛纔吃飯的時候撇到一耳朵,只知道這女的是記者。”
“原來是記者,那有可能是採訪了。”葉紈知道馬卉這裡問不出來什麼,便趕緊埋頭吃飯。
她剛剛吃完,食堂也快關門了。劉記者沒等來嚴平和顧驁,就準備一個人回招待所,明天繼續採訪。
葉紈心思一轉,計上心來,趁機跟上去套話:“這位同志,你是來採訪顧同學的麼?我跟他比較熟,如果是關於他學校裡的事蹟,我也可以告訴你的。”
“你是顧驁的同學?謝謝了。”劉記者一愣,倒也不想拒人於千里之外。
畢竟外交學院的學生,將來都是有大前途。
當下兩個女人就虛與委蛇起來。
不過劉記者畢竟不知道顧驁和嚴平交易的核心內幕,所以葉紈也套不出什麼乾貨,最終只是隱約推測出“顧驁貌似在跟對方交易,換取對方在報紙上發某些文章”。
至於具體是什麼文章,發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他到底有什麼遮遮掩掩的秘密?如果是先進事蹟的報道,幹嘛不大大方方地來?難道是跟韓老師最近交代的任務有關麼?”
……
事情本來就這麼過去了,大家都忙着複習備戰,還有本身繁忙的課業,轉眼就是兩週。
這天已經是11月初,下課後,葉紈又慣例去傳達室,進門就問:“傅大爺,今天有我的信麼?”
她出身於軍區高幹家庭,而最近越南那邊局勢緊張,家中長輩經常會臨時調動工作。葉紈關心家人的近況,也就養成了每天來看看的習慣。
連傳達室大爺都記住她了。
“有一封,金陵寄來的,我給你找找。”大爺翻了一會兒,“吶,這是你的。還有這封,收件人寫着‘顧驁’,是你們班上的吧?寄件人沒寫,你幫忙捎去吧。”
“誒,好。”葉紈接過一看,是一封從廬州寄來的信,單位是一家省級報社,但沒寫寄件人名字,顯然是寄錯了也沒法退的那種。
葉紈立刻想起了兩週前遇到的劉記者。
“難道就是顧驁秘密請託別人發的東西?”
葉紈雖然好奇,但也沒到私拆別人信件的程度。她想了想,立刻去了男生宿舍樓下,喊顧驁來收信。
顧驁匆匆下樓,接過信封,神色微微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謝謝,轉身就要上樓。
葉紈一把拉住他:“不看一看是什麼嗎?我看這封信沒寫寄件人,不會是寄錯了吧?如果是填錯了,也該給人還回去。”
這個理由很正當。
顧驁想了想,也就當面先拆開一個小口子,自己看了一眼。然後纔在葉紈面前虛晃一下:“沒寄錯,是報紙,應該是我的事蹟被登出來了了,所以報社寄一份樣刊給我留檔。”
“你的事蹟不是上週已經報道過了麼?”葉紈不着行跡地說,一邊趁機偷偷記下了顧驁手上那份報紙的日期。
顧驁沒有再解釋,只推脫說不清楚,便走了。
葉紈想了想,便去校外逛了一圈,想找報亭買顧驁同一期的《徽省日報》。
可惜這裡是京城,不會有小地方的省報,所以毫無收穫。
她想了想,便寫信託還在金陵的家人,幫她也弄一份寄來。
然後就把這事兒暫時拋在腦後了。
一週之後,家裡再給她寫信時,就順帶把她要的那一期報紙一併寄來了。
有了針對性之後,葉紈把那份報紙上所有文章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絕大多數的文章,都跟顧驁毫無關係,也不可能是他暗地許好處請別人登的。
“他到底在密謀些什麼呢?隨便冤枉好人也不行。要不先想辦法突襲一下,抓他點證據再說?”
葉紈的疑慮越積越深,決定圖窮匕見,找個單獨問話的機會。
她不想直接把事情鬧大,因爲那樣的話就不好收場了。萬一顧驁並不是幹什麼壞事,也會被毀掉。
略一思忖,葉紈想到了一個不錯的藉口:上次盧建軍想通過顧驁和她、約馬卉去香山坐纜車看紅葉。但國慶觀禮耽誤、以及大家的課業拖沓,一直沒有機會成行。
不如就利用這個藉口好了。
……
盧建軍是那種沒希望被委以實習重任的人,所以他相對而言很閒。
幾乎隔三差五,都會在下課的時候逮住顧驁或者別的室友,聊出去玩的事情。
葉紈有心留意之下,機會自然是很快就逮到了。
這天又到了週末,盧建軍又跟顧驁提出去玩的事兒。
葉紈假裝在旁邊看風景,若無其事地側着身蹭過去。確認了話題之後,她裝作不小心聽到的樣子,大大咧咧地喊破: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想請卉姐坐纜車,就直接去請她啊,還要我們寢室的人幫你打掩護?”
盧建軍畢竟也是要臉的,而且外交學院終究是男多女少,還沒把握的事情怎麼能明着來呢。
他期期艾艾地解釋:“我是真心想約次寢室活動……纜車開起來試車,總不能只掛一個廂吧,多浪費電。”
盧建軍本不指望這種解釋能讓葉紈信服,還以爲今天要丟人了。
但沒想到,對方只是象徵性地抵抗了一下,就順着臺階下了。
“原來是爲了省電……嗯,你還挺節約的,那就原諒你了。我們幾個就當陪陪卉姐吧,我代她們答應了。”
旁觀的顧驁愕然:人家都沒開大呢,只是放了個閃現,你就投了?
能不能多象徵性地抵抗一下?
不過大家都答應了,顧驁也不好顯得不團結,就這麼被裹挾了。
葉紈暗忖:“到時候,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沒人的時候,我再把話題徹底挑明,那樣就算他另有苦衷,也不會在衆人面前丟臉。而且纜車上逃都沒地方逃,他只能乖乖正面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