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你解決不了,你啥也不是,就一個辦公室端茶倒水的小科員,還是抓緊時間想想抽空給丈母孃家裡乾點活,洗洗衣服啥的,爭取人家早點把閨女嫁給你吧。”謝虎山彈了一下菸灰,對楊利民說道。
謝虎山就知道這個貨在大隊鬧公社這幾天,晚晚在隊部呆到大半夜,肯定都在琢磨這些事。
楊利民這種人就不適合當官,心思重,還老喜歡嚴格要求自己,一天到晚琢磨憂國憂民,按這種工作態度,可能沒等混上個公社書記呢,就得把他自己累死個屁的。
當個生產隊二把手的政治隊長,都不夠他操心的。
在楊利民蹲點生產三隊這段時間,這小白臉贏得了三隊所有社員一致稱讚,也就是他蹲點時間不長,這要是能呆到年底等生產隊選舉,馬老五指定被趕下臺,大夥得把楊利民選上去當生產隊一把手。
脾氣好,肯吃苦,沒架子,雖然莊稼把式不精通,但真能幫隊裡解決問題,想得周全,現在三隊隊部牆上掛着一張三隊全體社員在玉米堆前的集合大合影,就是楊利民幫三隊白嫖來的。
這傢伙聯繫了縣報社,讓報社派記者來採訪生產三隊,寫了篇新聞,然後讓記者給三隊全體社員在麥場上照了個遠景大合影,照片洗出來掛在隊部之後,惹得其他生產隊社員都跑來參觀。
更何況這貨還用工資自費讓記者幫忙買了膠捲,請對方給三隊上了年紀的老人拍了單人照片,這樣等老人真有一天故去,家裡親人還能通過照片追思老人在世時的容貌風采。
就這一點,三隊社員就對這位政治隊長感激涕零,一卷膠捲沒多少錢,可就一卷膠捲,就讓這傢伙以及他所代表的國家形象在三隊社員心中又高大親切了不少。
他今天要是去公社出面幫忙調教交公糧的糾葛,其他生產隊聽不聽勸謝虎山不知道,但生產三隊馬老五肯定聽話,乖乖回來,楊利民當二把手期間,馬老五甩手掌櫃當得那叫一個爽。
更別說他聽到大隊學校缺少課本,驗算草稿本什麼的,還抽空回縣裡找縣裡那些學校化緣來一批舊課本,學生用完的舊作業本,一臺老式油印機。
能讓孩子們在開學之後,感受城裡孩子放學回家寫作業是一種什麼滋味。
韓老三,操馬,大秀等提前收到消息的學生,沒等假期結束就已經多次親熱問候楊利民,外號都給他安排上了:
缺了大德的操蛋四眼羊。
而且紛紛表態等自己長大成人當了更大的官,第一件事就是把楊利民的官給擼了,這人不行,太操蛋,當官坑人。
從那一長串的外號,就能看出,他給孩子們留下的印象有多深刻。
楊利民把鋼筆帽擰好:“我衣服都是我對象拿回去請她媽幫忙洗。”
“別說了,換下一話題,萬一被咱隊那些天天給丈母孃家裡幹活的社員聽到,我怕他們聽完憋不住,當場哭出來。”謝虎山笑着說道:
“據我所知,咱隊好些人找韓老狗打聽,問咋能把你留下來,都捨不得你走。”
“我今天去衛生院時,稱了下體重,比來時瘦了十四斤。”楊利民笑着說道:“吃了倆月窩頭,總得讓我回去吃頓饅頭吧,我估計我爸我媽都該認不出我來了。”
謝虎山從兜裡掏出一份摺好的《浭陽報》遞給楊利民:
“其實吧,我還真瞭解過,咱縣有個扶農支貧行動,就是年輕幹部下基層幫扶落後的公社,你要不想回去端茶倒水……”
楊利民接過報紙展開,上面的確介紹浭陽縣的扶農支貧行動,他看完之後把報紙放下:
“打住打住,這個活動是派年輕幹部去那些落後,貧困的公社進行幫扶工作,咱大隊是豐收大隊,跟這個活動一點關係都沒有,伱這屬於打擊報復,我就說一句你該生在貧困的大隊,你就準備讓我去貧困大隊工作?”
謝虎山坐直身體,認真的開口:“要不你研究研究,來中坪公社上班咋樣,我跟你說,比你在縣委辦公室端茶倒水舒服,你在辦公室也就發發報紙,打掃衛生,寫寫文件,可在基層你能做事,在辦公室你只能坐着。”
“咱公社情況你也瞭解,尹書記屬於已經被韓老狗欺負成小媳婦,現在人生基本就剩下倆追求,一,自己活着退休,二,熬死韓老狗,屬於無爲而治,在他領導下,你絕對能放開手腳幹些真正利民的事,而且你要來,韓老狗肯定把你當自己人,中坪大隊那是你孃家,誰敢不聽你話,影響你工作,孃家人肯定替你出頭。”
“我不跟你說了嗎,扶農支貧是去落後的公社工作,不可能來中坪公社。”楊利民笑着搖搖頭。
“你先說你是願意繼續回去端茶倒水,給領導家裡幹雜活,還是來基層施展拳腳,你要願意,我幫你想招。”謝虎山問道。
楊利民盯着謝虎山那副表情,先是當對方開玩笑的一樂:
“你小子能有啥招我還……”
可看他表情沒有玩笑的意思之後,用手輕輕搓着下巴,慢慢根據謝虎山幾句話說出自己的猜測猜出:
“你小子拿着報紙跑來跟我扯半天,其實是爲了磚窯吧,木柴運來中坪開窯的車馬成本太高,你小子想找個西山附近距離山林夠近的窮公社合作,在他們的地頭建窯,用他們的人,但磚窯屬於中坪生產三隊。”
“不同公社之間的大隊合作搞副業,需要公社幹部出面組織統籌,如果我在中坪的蹲點經歷表現不錯,贏得羣衆信任,能做通三隊的思想工作,且生產三隊搞副業有經驗,願意發揚風格,一幫一與某個欠收大隊合作,幫對方解決一批社員勞動收入的問題,再把三隊有這個想法的消息透露給那個窮公社,就算縣裡沒考慮讓我下去扶農支貧,對方公社也得求縣裡讓我參與這事。”
“他們是迫切希望合作的一方,所以多半主動建議組織把我的關係放在中坪公社,重點放在負責做三隊的思想工作,不要讓三隊反悔,幫他們把這個合作維持的更長久,一手託兩家,也就是我關係在中坪公社,但是卻在做對方公社的扶農支貧工作。”
謝虎山點點頭,沒有否認:“要不你能沒結婚就忽悠丈母孃給你幹活呢,這腦袋瓜子,不生在窮公社可惜了。”
“你小子挺捨得替三隊下本兒,獨食都改合作了,胃口太大別再把三隊撐着。”楊利民說道,他有些心動,就像謝虎山所說,回了辦公室無非端茶倒水寫文件,可是在基層,雖然幹不了什麼大事,可是卻能踏實做不少真正利民的小事出來。
謝虎山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所以不是跟你聊呢嗎,幹這種事那必須有公社幹部在前方指明方向,我懂,功勞那玩意你可能不在乎,可我說的方案是不是能支貧,是不是能讓那些窮地方的人有點活幹?”
他看楊利民還在思考,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你要覺得我現在是幫三隊佔便宜,這樣,等三隊副業成了氣候,傢俱廠當扶貧項目都沒問題,廠長誰當都讓你說了算,這總算有誠意了吧?”
聽到他說這句話,本來低頭思考的楊利民猛然擡頭,目光狐疑的看向他。
謝虎山臉上神色不變,但心裡卻暗罵了一句自己,爲了忽悠對方,話說的有點多,這貨現在腦子裡一定琢磨自己爲啥這麼大方,被他琢磨上,這可不是好事……
就在這功夫,韓紅兵他媽韓大媽從外面喊道:
“虎三兒,在隊部嗎?你奶讓你趕緊回家,介紹人要帶你相媳婦去!”
被這一嗓子打斷了思緒,楊利民對謝虎山笑了起來:“你小子今天要相媳婦?”
“沒錯,我奶等着抱孫子呢,我必須得幫老謝家在中坪村開枝散葉,我先看我未來媳婦去。”謝虎山對他說完,站起身朝外面答應一聲,快步出了隊部,走出一段距離,才鬆了口氣。
楊利民這犢子剛纔聽完自己那句話,肯定腦子裡瘋狂琢磨自己爲啥能捨得讓出傢俱廠,照這麼琢磨下去,他多半會揣摩自己是不是有別的心思。
幸虧韓大媽救急,她一嗓子自己要相親娶媳婦,幫楊利民收回思緒,打斷了朝他認爲不靠譜,但實際接近真相的方向猜測。
只是這剛消停沒仨月,自己奶奶從哪就找到了她覺得合適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