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尹老頭曾經跟我說過,當今皇帝的生母容太妃在誕下龍子不久後便過世了,這麼說來,當今皇帝和肅親王一樣,都算是在沒有母親的情況下長大的。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娘娘,既然容太妃後來去世了,爲什麼太后沒有將肅親王再過繼回到自己膝下呢?”而且,爲什麼繼承帝位的是早已死去了的容太妃的兒子,而不是太后的兒子肅親王。
德妃輕輕嘆了一句:“箇中緣由,我也不甚清楚。的確,太后有理由把肅親王再過繼回到自己膝下,可時至今日,太后也沒有再提過當年之事,皇上也不曾說起過自己的態度。就連已經過世的靖郡王,哦,就是上次你在宴會上見到的那位止郡王的父親,在他健在的時候,也甚少提及這些事。”
止郡王?我想起來了,就是那位眼角始終含笑,不喜遮掩情緒的清俊郡王!宴會上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他是個豁達的人,不爲俗世所擾,遊歷山水,慣看秋月,因而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記得當時他說他是從岐川回來的,近些日子岐川的局勢不明,據祀王說像是有不明勢力介入了岐川,也不知此事與他有沒有關係。
“聿王行了冠禮之後便要搬出宮去自立,這樣重大的的慶典也有些日子沒有辦過了,這回肅郡王沒有按時回都,恐怕大炎……要變天了。月丫頭,真希望能保你周全……”
我默默坐着,對於這樣擔心我安危的德妃,我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是啊,要變天了,卻不知這樣一番風雨之後,會是誰獨佔鰲頭,又會是誰,成爲新的犧牲品。
相顧無言,我拜謝了德妃,拿着她給我的一盒物事回了菡園。時間還早,毓淑宮裡的宮女們都在忙碌着。擡頭望望,天上烏雲蓋頂,厚重的雲壓在頭上,讓人喘不過氣來。過不了幾日便是宮裡的大日子了,可整個宮闈,似乎像是被什麼濃稠的東西緊緊裹着一樣,沉重,壓抑,無法喘息。
坐在臥房裡,實在不願再想那些沉重的事,我打開德妃送給我的那包東西,不自覺地輕輕摩挲。想起德妃方纔的話我便不可抑制的臉紅起來,她原來知道……我對容成聿……都說知子莫若母,卻不知容成聿真正的心思,德妃她知道幾分。
不過,不管怎麼樣,至少德妃對容成聿的喜好一定是知之甚深。翻開她給我的花樣瞧了瞧,唔,是幾種式樣的蘭草。君當如蘭,說起來,容成聿雖然城府深沉,卻也的確是個高潔的君子。
想着容成聿那麼多不算表情的表情,我不由微微笑了起來。撐起繡花繃,挑好了線,我決定繡上一朵簡單清逸的蘭草,做個……做個香囊好了。
有了德妃教給我的獨門秘技,繡起花樣來的確快了許多,專注地忙活了兩個時辰,花樣已基本完成了。我正要做做收尾的工作,菡園裡卻來了位稀客。
“小姐,夏小姐過來探你了。”擡起頭,瑾兒正站小遙在身邊,手中抱了了只盒子,衝我盈盈笑着。連忙放下手裡的夥計,我走上前拉着瑾兒便道:“真沒想到瑾兒會來探我,真真是高興死了,快進來坐!自瓊鸞峰之亂,我們分開這麼些日子了,進了宮也一直沒機會同你好好說說話,我實在是想你得緊。”
瑾兒被我拉進屋裡坐下,將手裡的盒子放在桌上,她笑着道:“我倒是很想來尋姐姐你,心裡憋了許多提及的話想同姐姐說說,可我家裡本就沒什麼背景,無端端被留在宮裡更是心中忐忑,哪裡敢隨意的亂走亂逛。姐姐你是不知道,整日跟李思韻同進同出,我實在是鬱卒啊!”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我心情很有些振奮,瓊鸞峰上自由快樂的情緒似乎又回來了,和瑾兒亂七八糟地聊了許久,口乾舌燥了卻仍覺得意猶未盡。打開瑾兒帶來的盒子,我立刻笑了起來,盒子裡是我最愛吃的雲片糕。突然想起來,在瓊鸞峰的時候,容成聿曾經成功地用一盒雲片糕,把我哄進了靜園。
捻起一片雲片糕,我一邊津津有味的吃着,一邊聽瑾兒繼續數落李思韻。“那日太后正在修剪一樹海棠,一時興起便說,我和李思韻誰記得的關於海棠的詩更多,便賞誰。我本是不想同她爭的,可她竟挑釁起來,這些日子我本就受夠了她,讓她這麼一激,我氣急了,便一口氣背出了許多首。太后賞了我幾盒糕點,姐姐你可沒看見,當時李思韻的臉色,真真是好看啊!”
我點頭表示讚許,心裡卻嘀咕,瑾兒什麼時候這樣喜歡同人爭鬥了?記得從前只要有這樣的事,她是躲得最遠的,這次怎麼李思韻隨便挑釁一下,她竟就這樣同她爭起來了?
瑾兒說得有些累了,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正巧瞥見我桌上繡了一大半的蘭草。她嘿嘿一笑,拿過我的繡花繃子,細細打量了一會兒,湊過來到:“呦,姐姐,這是給誰繡的啊?這麼用心?瞧瞧這針腳細密的,嘖嘖,也不知哪家的公子這麼命好,竟被姐姐瞧上眼了!唉,此女子可以風光大嫁啦!”
我被她戲弄得臉上緋紅,氣惱地搶過繡活道:“哪……哪有什麼公子,你亂說什麼!我……我是繡給自己的!你……你再胡說,仔細我搔你癢!”
瑾兒完全不受我的威脅,搖頭晃腦地繼續道:“呦呦呦,緊張了吧,胡言亂語了吧!一向最會說話的姐姐,怎的磕……磕巴起來啦!哈哈,別以爲你能瞞得了我!這種緞子一看便是男子用的,誰家姑娘用這個繡東西給自己啊!姐姐你還是快快招了吧,究竟是要送給哪個情郎啊?到時候妹妹我也要湊湊熱鬧,見識見識,是什麼樣的男子,居然有本事降服了我家英明神武的姐姐!”
我自知理虧,咬緊牙關,打算死不開口。瑾兒又調笑了我幾句,耐不住我鐵齒鋼牙,死不鬆口,終於還是悻悻然地放棄了。瞧着天色漸暗,瑾兒依依不捨地道:“姐姐,我得趕緊回翀鬱宮去了,晚了的話,李思韻一定有回在太后面前嚼我的舌根了。對了,剛纔的事……”瑾兒說着朝桌上瞟了一眼。
“我可沒忘了啊,以後有機會,我還會接着審姐姐你的,不怕你不交代!”能拖一時是一時,我樂了的點頭應下,送着依依不捨得瑾兒出了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