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不由輕聲道。師兄像是剛回過神來,指了指門洞的方向道:“不知他們會不會去而復返,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吧。”說着,舉起火把先朝外走了,我抱着軟綿綿的小傢伙,連忙跟了上去。
出去的一路上,師兄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什麼,我抱着小娃娃跟在他身後,覺得師兄似乎不太想搭理我,於是便很知趣的逗小傢伙玩兒。因爲擔心血流沙的人很快會回來,我和師兄只得加快步子離開峰頂,往山下趕。
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師兄突然停下了步子,轉身對我道:“讓我抱着吧,雖然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抱久了還是會累的。”師兄倒是體貼,的確,這小傢伙瞧着可愛,可抱久了還真覺得腰痠背痛的。
將小傢伙小心地遞到師兄手裡,我一邊輕揉發痛的胳膊,一邊指點師兄調整自己的姿勢。說起來,師兄抱孩子的樣子實在是有趣的緊,看他平日裡使劍行雲流水,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可真一抱起孩子了,就如同抱了個殺傷性武器一般,不僅身體僵硬,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呃,不對,也不能說是冷若冰霜,這種表情,似乎更像……不知所措的茫然。
看師兄對懷裡的孩子一副無能爲力的樣子,我忍不住笑着湊過去,拉着師兄的胳膊,調整他的動作。在我觸到他手臂的一瞬間,師兄明顯僵了一下,我暗笑,江湖中人果然是過度敏感的,被人碰一下反應都這麼大。沒有說什麼,在我的一番努力之下,師兄抱孩子的動作還真有點像模像樣了。
解脫了雙手,我喜滋滋地雙手背後,悠哉悠哉的在師兄左右晃悠,師兄因爲懷裡抱着孩子,也不好走得太快,於是,接下來的路,我走得十分安逸。側過臉望着師兄抱孩子時可愛的表情,我忍不住幻想,若干年後,當師兄懷抱屬於自己的孩子時,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還沒有問……”師兄突然悶聲出言,沒有擡頭。我道:“什麼?師兄?”師兄他默了片刻,就在我以爲自己幻聽了的時候,他又開了口:“還沒有問你,和他在一起,你是否快樂。”完全沒有料到師兄會問這個,我生生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和容成聿在一起,快樂嗎?我問自己。突然覺得這實在是個回答起來頗有難度的問題,自從選擇了彼此,我和容成聿不是各自忙碌着,便是因避嫌而不好太過接近,少數幾次能單獨相處的機會,還時不時參雜了我偶爾冒出的小脾氣……總之,細想起來,我和容成聿在一起後,能稱得上快樂的時候,還真是不多。
但我又不甘心就這麼承認,因爲打從心底裡,我便覺得,能同他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是快樂的。
想了想,我頗有些字斟句酌地道:“選擇和他在一起,我是快樂的。”師兄沉默的看着我良久,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再說什麼時,他道:“你覺得快樂就好。如果……哪一日,你覺得同他在一起不快樂……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永遠是你的師兄。”
師兄這番話說的我心中暖暖的,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日後若是被容成聿欺負了,也沒個孃家可以回,沒個人可以哭訴。可師兄這樣一說,我立時覺得自己不那麼可憐了,突然很想立刻出現在容成聿面前,得得瑟瑟地對他講:“別以爲本小姐沒人疼沒人愛,告訴你,日後你若是敢欺負於我,我師兄定是不會饒你的”
這麼想着,我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思及容成聿這會兒也不知人在哪裡,便沒有笑的心情了,壓抑之感又襲上心頭。看我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憂的樣子,師兄苦笑了一下,沒有言語。
安全下了山時,天已經隱隱擦黑了,因抱着個孩子,我和師兄的只能慢些走,在路上耽擱了些許的時間,這會兒,怕是已經超出約定的時間了。加快了步子,我和師兄趕回了悅來客棧,周掌櫃放我們進了後門後,道:“與你們同行的幾位在前廳”,我和師兄道了聲謝,便直奔了前廳。
從師兄懷中接過孩子,我們掀簾而入,正瞧見廳內的止郡王,紅夙和鄺宇。顧不得問止郡王和紅夙他們今日的遭遇,我快步走到鄺宇面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麼急切地問:“聿公子可有消息?”當看到鄺宇搖頭時,我只覺得心裡咯噔一聲。
“聿兄武藝高強,行事也很謹慎,應不至於遇險,到現在還未回來,怕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師兄走到我身邊,狀似無意地安慰道。強撐着沒有露出傷心的表情,我將孩子輕輕擱在桌上,不再提容成聿的事,對衆人道:“這孩子是我和師兄在血流沙的密室內找到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大概是師爺和知府夫人的孩子。現在天色已晚,等明日,我們再一同去將這孩子還回府衙去罷。”
“你們找到了血流沙的營地?”止郡王問。師兄點了點頭,答:“那裡應是血流沙的營地,只不過,從室內情形看,他們怕是昨夜裡連夜撤離了,原因尚不知曉。”
止郡王瞭然地點了點頭:“在下和紅夙姑娘所尋的那條路通到半山腰便停了,想來那是條死路,於是我們便依約沒有在山上耽擱,先行回了客棧。等了這樣許久,你們都已回來了,可嫣兒和那位桑公子,卻仍是沒有消息。”說到這兒,止郡王難掩臉上的擔憂。
是啊,既然我和師兄找到了營地所在,那陵嫣和桑庾則勢必要無功而返的,可爲何連我們都回來了,他們二人卻仍未歸來?實在叫人擔心
這時,躺在桌上的小傢伙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忙將他抱起來,連搖帶哄的,卻一點用都沒有。看他哭得這麼厲害,我突然想起,這小傢伙怕已經餓了整整一日了,忙問紅夙到:“紅夙姐,今晚的晚飯可還有剩?”
紅夙看了看孩子,明白過來,答:“有的,在伙房,你且等着,我去盛一碗稀粥過來。”我點點頭,目送着紅夙朝後院去了,手上紅孩子的動作不敢有半分的停頓。
待紅夙終於盛了碗粥回來,我忙抱着小傢伙坐下來,用小勺舀了一點粥,吹到溫了,才放在他嘴邊。小傢伙張了張嘴,終於停了哭,小口吞嚥起來。
因桑庾、陵嫣和容成聿都沒了消息,衆人皆是靜靜看着我喂孩子,沒有人出言,偌大的前廳內只有我偶爾哄着小傢伙喝粥的聲音。
突然,周掌櫃的聲音從後院傳來,“不好了不好了,你們快來看看”聞言,衆人忙快步朝後院趕,我引懷中抱着個嬰兒,不便起身,只得焦急地在前廳坐等。不一會兒,隨着雜亂的腳步聲,簾子被掀開,衆人擁着桑庾和陵嫣進了前廳。桑庾揹着陵嫣,腳步不甚穩當。
我定睛一看,卻見陵嫣和桑庾皆是渾身泥土,衣服破破爛爛,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瞧着着實嚇人我忙問:“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副樣子了快,快過來坐”
止郡王從桑庾背上接下陵嫣,半扶半抱的讓她做到椅上,陵嫣頭髮亂蓬着,淚水和臉上的塵土和在一起,那模樣,說不出的惹人心疼。陵嫣光顧着哭,根本說不清楚話,無奈之下,我轉向看起來並無大礙的桑庾,問道:“桑庾,你們可是遇到了血流沙的人?”
桑庾的臉上也添了不少傷痕,這樣望過去,一時間讓我竟認不出這便是瓊鸞峰上那個最愛戲弄同門的混世魔王。繃着臉,桑庾道:“我們並未遇見血流沙的人,一條路走到頭,我們未發現可疑之處,猜測許是此路並非正途,便依約打算下山回客棧等你們。可下山的路上,陵嫣不慎踩空了,沿着極陡的山坡滑了下去,慌忙之下,我只得躍下山坡,追着她而去,好在總算是及時拉住了她。方纔我替她大致檢查了一下,只是扭傷了腳踝,並無大礙,養養就好了。”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讓人後怕不已,若是桑庾沒能及時拉住陵嫣……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這時,止郡王突然直起身來,走到桑榆面前,非常恭敬地對他行了個禮,道:“此番舍妹遇險,全靠桑兄襄助才撿回舍妹一條性命,救命之恩無以爲報,請桑兄受在下一拜。”說着便要拜他。
桑庾忙扶住止郡王道:“你就別同我客氣了,江湖中人,不講虛禮的。”見狀,紅夙出言道:“我會些岐黃之術,嫣兒姑娘雖然只是傷到了腳踝,但到底還是應當細細查看一下的,我先送她回房,替她細細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順便給她的傷口上些藥,女孩子家,身上總是不好留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