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請”,止郡王站在馬車邊對我謙和一笑。我會心回他一笑,扶着碧洗登上了馬車,碧洗向止郡王行了一禮之後也轉身上來。靠向馬車上的小窗,我略掀起簾子朝外看,正好看到止郡王翻身上馬的英姿,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句,真乃濁世佳公子也。
放下簾子,我轉過身對碧洗道:“辛苦你了碧洗,這麼短的時間讓你兩地折返,真沒想到你能來得這麼快。”碧洗就着坐姿對我福了福身,答道:“這是奴婢應當應份的,更何況,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郡主如此信任碧洗,碧洗又怎能讓郡主失望呢。”
我笑了笑:“到底是讀過書的女子,一看談吐便知與衆不同。好了,說正事吧,現在我們正在去見……一位仵作,他同止郡王私交甚篤,因而此事恐怕還要多仰仗他的幫助。你稱他爲王公子便好。”
話到嘴邊,我把即將出口的御醫改成了仵作,一則是覺得不管是王居璟還是止郡王,大抵都不願意將他們的秘密張揚出去,我現在求人辦事,還是不要觸到人家的黴頭爲好。二則……我早已打算了幫碧洗認祖歸宗,我這邊的渾水,她還是不要淌比較好,待到此時解決,我希望碧洗可以輕輕鬆鬆地脫離,而不是因爲知道了太多事,而無法抽身。
碧洗不知我心中的計較,乖順的點點頭道:“碧洗明白了。郡主奔波了半日想必也疲乏了,等會兒還要勞神費力,不如郡主趁着在路上,先小憩一下吧,緩緩精神也是好的。”
經她這麼一提醒,我才發覺自己頭皮一陣陣發緊,頭也有些疼,不自覺地伸出手揉了揉,卻覺得沒怎麼緩解。
“郡主,奴婢從前有過頭疼的毛病,乳孃時常會給奴婢按按頭,這頭疼的毛病不知不覺的就好了。車上正好有軟墊,不如郡主靠在奴婢膝上小憩一下,奴婢給郡主按按頭,給郡主舒解一下。”
我想了想,點點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傾身把頭靠在碧洗的膝上。碧洗輕輕將手指搭在我的兩鬢,緩緩用力,揉了起來。若有似無的香氣自碧洗的袖間傳來,縈繞在我鼻端,讓我不禁有些恍惚。餘光掃到碧洗靈活的手指,我暗暗想,真是雙好看的手。
不知不覺間,意識已遠去
“郡主,醒醒吧,已經到了”,朦朧中,我覺得有人輕輕推了推我的肩,半夢半醒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仍靠在碧洗膝上,看來,方纔太舒服了,迷迷糊糊的竟然睡了過去。
揉了揉僵住的頸子,我坐起身,隨意撫了撫髮髻,正要起身,卻被碧洗拉住。“等等,郡主”,說着,她擡起手在我的髮髻上撫弄了一下,沒有鏡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時候把頭髮弄成了什麼樣,過了一會兒,碧洗才收回手,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了,郡主”,我有點回不過神來,傻傻點了點頭,碧洗衝我甜甜一笑,掀了簾子率先下了馬車。
搖搖頭,我回過神來,伸手扶住碧洗,也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了一處很普通的民宅外,我左右望了望,發現此處獨門獨院的,方圓幾裡內都沒有什麼街坊領居。這處民宅蓋得不怎麼闊氣,大致也就是一個前院一個後院,外加幾間房子的大小。從門外可以看到院內有棵參天的大樹,因着只有那麼一棵,倒顯得有些突兀了。
“容月郡主,就是此處了,請隨在下進去吧”,止郡王已經拴好了馬,站在那裡等我了,我身後的車伕大概是他的心腹,在我下車後,他便熟門熟路的趕着馬車從側面的小門進了民宅。
我點點頭,隨着止郡王進了民宅,碧洗輕手輕腳地跟在我身後。進了院門,我發現這裡同我猜測的差不多,院子裡一片落敗的景象,雜草長得半人高,院中的石桌上積了厚厚一層土,掃帚簸箕東倒西歪的躺在柴房外,柴房的木門已然朽了,耷拉着隨風晃着,顯得頗爲淒涼。
吱呀一聲,我轉過身循聲望去,看到正房的門開了,從門內走出一人來,但見他一身素白長衣,頭髮挽得一絲不苟,面容俊雅,卻因微微皺着的眉而顯得有幾分嚴肅和不好接近。看着他繃得緊緊的臉,我不禁在心裡嘀咕,這人真是長了張不好相與的臉,可別連話都說不通才好。
“居璟,我就知道你在。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容月郡主,容月郡主,他便是在下說的王居璟”。我瞟了一眼碧洗,發現她臉色未變。也對,她到底是個外鄉人,在墨都的時間也不久,應該不至於聽說過王居璟的大名。
“王居璟見過容月郡主”,王居璟說着便要向我行禮,我連忙道:“王公子不必多禮,此處也沒有旁人,那些虛禮可以省了”。王居璟哪裡管我說什麼,硬生生給我行了個禮,讓我心裡很不舒服。哼,迂腐,死腦筋。就是這種凡事遵循禮數,不知變通的人,最讓我頭疼。
強擠出笑容,我虛扶了他一下道:“王公子快快請起,今日容月有事相求,可不能受公子這麼大的禮。”王居璟站起身來,端正站好,完全不搭理我這茬。
不生氣,我不生氣。儘管牙咬得咯噔咯噔直響,我依舊保持着微笑。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看在有求於你的份上,我忍了
感受到了氣氛的尷尬,止郡王忙出來當和事佬。“是這樣的,居璟,容月郡主府裡有個下人死得離奇,礙於此事不便驚動官府,我想着,不如讓你幫幫忙,驗看一下死者的屍身,判斷一下死者的真正死因。你看……”
“屍身在哪兒?”王居璟語氣平平道。他、他還真是塊木頭難道他就不能好好說話?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我陪着笑臉道:“呃……是這樣的,二位也知道,容月現在居於尹府,礙於此事比較複雜,容月希望二位能親自過府一敘。而且,屍身也不便運送,只能勞煩王公子親自去一趟了。”
我說完後,王居璟半天沒出聲,我只覺得尷尬不已,止郡王乾笑了兩聲道:“沒關係,反正我和居璟今日也沒什麼事做,去尹府拜訪一下也並無不可。”
“而且……”我繼續道,“因爲一些原因……容月希望此事可以做的隱蔽些……不知止郡王可否在尹月回府後,同王公子一同來尹府,就說……是拜訪我父親。屆時,我父親定會設宴招待二位的,到時候,就勞煩止郡王和我一同拖住父親,碧洗找機會帶着王公子去看一下屍體。”
說完,我忍不住忐忑的看向王居璟,可他、他居然又不搭理我
這次止郡王趕忙接住了我的話頭,笑着道:“小事小事,正好在下也是許久沒有拜訪過尹相了,藉此機會,倒是可以同尹相好好聊聊。郡主放心吧,屆時在下一定會和居璟一、同前往的。”
我感激地笑了笑,正打算帶着碧洗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久久不語的王居璟突然開口了,生硬的語氣讓我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敢問郡主死因是……?”
敢問郡主死因是?你、你會不會說話啊我還活着呢而且,你那是什麼口氣啊你的舌頭是冰做的嗎?語氣柔和點你能死麼?
用最後的一絲理智壓抑住心中的怒氣,我柔聲道:“表面上看,是自縊而亡。”“自縊的繩子呢,可留下了?”這廝還不見好就收我咬着牙道:“我已經吩咐下人將其收好,和屍體放在一處了,王公子去了就能見到。”
氣氛冷到不能再冷了,王居璟似乎也沒什麼要問的了,我向止郡王福了福身,柔聲道:“那萬事就拜託二位了,容月先行回府,靜候二位。”說完,我懶得搭理王居璟是不是還打算說什麼,帶着碧洗轉身便出了民宅。
出了門去,方纔的馬車已經掉轉了車頭在等我了,我正要上去,卻被身後的聲音叫住。“郡主留步”,我回過頭,看到止郡王站在身後不遠處,一臉的歉疚。
我回過身走向他,微微一笑道:“止郡王還有什麼事嗎?”止郡王上前兩步,乾笑了幾聲,道:“郡主,居璟他……不是有意的,郡主也知道,因爲那些變故,居璟的性子變了很多,而且年紀愈長愈明顯,漸漸的變成了這般冷性的模樣……但其實,居璟的心還是很好的,就是不太會表達罷了。郡主千萬……莫要生他的氣纔好。”
討人厭就是討人厭,沒有理由沒有藉口。我在心裡腹誹了一句,面上卻笑着道:“止郡王過慮了,我怎麼會生氣呢,而且,容月本就是有求於人,二位願意幫忙,容月已是感激不盡了,又怎麼會因爲這些小事而生氣呢止郡王放心吧,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的話,那容月先行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