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絕望之戰

“聽着,老弟,我,你,還有全師團還活着的士兵,在炮火下,軍階、軍職,已經沒有意義了,連歸宿都是一樣的…”少將以帶點淒涼的調子說。雖然他挺着脊背,兩手拄着軍刀的刀柄,頭卻垂下了。

太田第一次發現少將的眼瞼已經鬆弛而下垂了,眼珠也是混濁的。他是一八三四年生人,不過是五十多一點的人,竟顯得如此衰老了.

“卑職認爲,我們師團境況…。”

“不,我不是讓你說我們師團,師團的境況、結局,我很清楚。我是說帝國軍隊的命運。“

“這…”太田想不到少將在這個時候,讓他談這麼重大的問題在他竟關心這個問題

“我是一個老軍人,我的靈魂已經和帝國軍隊融成一體了,即便是我…靈魂也還是和帝國軍隊同在,我要知道它的結局。你明白嗎

“這…”太田對這一點是理解的,作爲帝國職業軍人,包括自己,命運是和帝國軍隊融合在一起的。

“說吧!我知道你們年輕軍官常思考這個問題。”

“那就恕我無理了。職認爲,帝國軍隊發動聖戰,是一次輝煌壯舉,哪怕是毀…毀滅,也是輝煌的…”

太田謹慎地考慮措辭。

“說下去

“這是我最近才悟到的。在列強稱霸地今日世界,如果日本帝國囿於狹小的東方一隅。必然淪爲三等國家地地位,這是和優秀的大和民族不相稱的。也是我們所不甘心的。必須擺脫這種困境,使帝國強盛,這就必須擴張版圖,就必須以暴力征服異族,這個神聖使命,自然落在帝國軍隊身上。這當然都是政界軍界的老前輩,在奏章上。在演說中,都多次闡述

過的,也是我們已經做過的。然而,使用暴力手段,戰爭手段,要取得成效,就要毀滅對方,也就在積累仇恨,不但與別國之間。也存在於帝國軍隊與帝國國民之間。於是,帝國軍隊就要與帝國國民站在對立地位置上。長官,你是很清楚的,現在。支撐帝國開闢的戰場的軍隊,已經超過全體國民的二十分之一,本土所剩青壯年,已寥寥無幾。近來補充的新兵,已經

有十四五歲的少年了。本土不但人力匱乏,連餬口之糧都沒有了…”

“你聽誰說的

“新來的士兵。這些話,只有負重傷,將要嚥氣地人,纔敢說。”

“少佐,作爲軍人。你不應該有這種想法。戰爭不僅要求軍人犧牲…”

少將的話開始嚴厲起來

“是!長官

太多了。

“你是說,帝國軍隊的命運…”

、“長官,我只是憂慮戰爭的繼續,國力衰竭,軍隊…。”

“你是說,帝國與中國開戰是錯誤地。少佐,請如實回答我,不要礙於身份,我想聽到真話!”

“以史爲鑑,可以知得失,前朝我國攻打朝鮮之戰於目前形勢極爲相近,但又有不同之處,相同之處有三”

“一、我們前期徹底掌握了主動權。任辰戰爭時,我水師第一戰就徹底摧毀朝鮮水師,掌握制海權,並僅用一個月時間就佔領朝鮮大部分戰略要地。在兩次戰爭的開始階段,中國都是處於不利局面中。尤其是明朝援朝戰爭,開戰時大部分戰略要地都是被我控制,與現在水師全軍覆沒,陸軍偶有小挫相比形勢更爲險惡。

“二、兩次戰爭開始前,中國在是戰是和的問題上,都是搖擺不定。明朝兵部尚書石星始終反對對日開戰。兩次戰爭中國都是倉促參戰,在各方面的準備上尚未就緒。武器裝備嚴重不足。對方戰鬥意志不足,而我戰鬥意志十分堅定。”

“三、戰爭中,無論明軍還是清軍,其作戰都是勇猛地。平壤保衛戰,打的日本屍橫遍野,日本雖佔領平壤,卻付出了慘重代價。黃海大戰打得倭寇水師近乎全軍覆滅。我軍表現堪稱悲壯慘烈,屍山血河,明軍的表現也毫不遜色,平壤一戰,遼東軍前仆後繼,以人海戰術拿下平壤,龍山戰役中三百敢死隊員迂迴穿插,在日軍背後發起進攻,戰役勝利結束後敢死隊僅剩四人。開城保衛戰面對三倍於己的日軍,李如柏拼死守衛,城牆幾經易手,始終未能讓日本佔領開城。最後的露樑大海戰,明朝水師副都督鄧子龍以身殉國。這說明中國不愧是天朝大國,如果不是特別腐敗。有此一點,中國就是不可戰勝的。”

不同之處也有三

“一、我實力不同,明朝時期倭寇剛結束戰亂,國力疲憊。而明朝之國力百倍於倭寇。倭寇急功近利,速勝不成最後只有取敗一道,所以一戰之後四年不能恢復元氣,再戰仍然敗北,此後兩百年國勢沉淪;而現在日本明治上臺二十年,國內富足,傾全國之力來

孤注一擲,勢不可擋。”

“二、明朝年間,明朝與我互不相交,可謂互不瞭解,所以知己不知彼。而如今我方盡知對方虛實,戰則必勝,勝則必殲,將敵人精銳之師消滅,所以士氣高昂,士兵悍不畏死。”

“三、明朝年間,戰鬥僅兩國參與,雖規模大但是與別國無關。而如今強鄰四布,又牽一髮動全身之感。所以戰鬥與政治互相牽連,需要外交軍事同管齊下方能成功。”

“如果那時與清朝談和,不讓趙剛做大,那麼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最後征服中國的。”

是呀。如果沒有趙剛!但是趙剛卻像一塊巨大地石頭一樣,死死的封住了所有地退路。兩個人都陷入了困境,不!全日本都陷入了困境,都是因爲趙剛!

“但是,帝國軍隊的精神不死柄…

太田突然想到,這長刀除了軍官威嚴、禮儀的需要,確實還是自戕的利器,這是天皇的賜予。

士兵們纔不思考戰爭的結局哩太田中隊輪休的幾個士兵。在掩蔽部裡,圍着黯淡的煤油燈喝酒,也幾乎全醉了。只有一個年幼的身體孱弱的二等兵酒井蜷縮在一角吹口琴,他吹奏的是一首家鄉民謠,調子憂鬱而淒涼。

那個宮崎中士也在這裡,他已經酪酊大醉了,胡亂地吼着軍歌。他的臉幾乎被繃帶全纏裹住了,只有兩個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幾個士兵跟着他唱,他們吼出的軍歌。與酒井吹出的家鄉民謠曲,是那麼地不和諧。

想不到這時候,身穿和服戴着鋼盔的娟子來了,她是自願來前沿。邀請士兵到她們慰安所去散心的。了…”娟子笑吟吟地說。

“滾…滾…”-”爛醉的宮崎打斷她地話,揮着拳頭吼着,“這時候。不要…女人…”

“大兵哥,”娟子可不怕這個,嫵媚地笑着,“這時候,你們需要的正是女人的安慰,這女人的撫慰,能讓你們消除疲勞。得到安慰,振奮精神。不妨試試看…”

“不,不對。這時候,”宮崎撕開軍裝上衣,露出胸脯,“要…要硬邦邦地刺刀l”

“你走吧寺內下士向娟子說。

“你知道嗎|天…有多少…皇軍士兵被打死了嗎|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便一頭栽在娟子的懷裡。

“他們爲天皇盡忠了…”娟子撫摩着宮崎的頭。

“盡忠了…盡忠了。…-那你應該去給他們磕頭…”

.,

“不去

“走吧,姑娘們都擦洗乾淨了,等着你們光臨!”

“光臨:.

“去玩兒呀!”

“玩兒

“嘿,嘿…玩兒J啊…我知道了,那…就現在…在這兒…”

宮崎一把把那吹日琴地少年兵酒井拽過來,

“酒井,你…你…跟她玩兒…你倆玩兒…給我們看…”

“不,不,不…我…“-”酒井恐懼地掙扎着。

“混蛋得…服從…”

不停地扇耳光。

“不要打了令。他還小,需要我教他。”

“好

“來,勇士。”娟子將酒井拉到一邊,讓他面對着自己。

“看着我,勇士。”娟子一面嬉笑着說,一面摘下頭上的鋼盔扔掉,迅速解開和服的帶子、鈕釦…-.

,酒井羞怯地低下頭。

那宮崎衝上去,一把扯掉酒井的褲子,士兵們轟然笑道:

“連毛也沒有!”

“哈,哈童子雞…”

酒井顫抖着,像是讓人剝了他的皮。

“不要笑!’娟子厲聲說,然後仍然對酒井認真地說,“看着我娟子用手擡起酒井的下額,飛快地脫掉外衣,

“看着我,勇士,連刺刀都不怕,還怕看女人|人…”

她不停地說着,像是把自己作爲犧牲奉獻到祭壇。酒井由於恐懼。像木頭一樣呆立着。娟子猛地拽着他,一同向地上倒下去。灑井瘋狂地大叫着哭號着拼命要掙脫她,像是被一頭母獅叼住而垂死掙扎的哀鳴地羊羔。那些原

開心的士兵們,也緘默了,他們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想看到地婬穢的刺激,也沒有絲毫令人感興趣的場面,倒像是實施虐殺。他們是這場虐殺的幫兇

“混蛋!你們不要折磨這個孩子了!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在戰場上的戰鬥已經讓他受不了了,你們想要尋開心,去慰安所!”寺內下士吼了起來。用拳頭追打那些士兵

“你們這些混蛋,最好全都去…”

宮崎揮着手,向娟子叫着:

“起來,走,帶我們去…我們都去。去…找婊子,向那…婊子進攻。去…去向

她進攻…去報仇,報仇-….’

慰安所,在幾次大規模的飽和炮擊中。還能倖存下來,真是個奇蹟。雖然,原來的院牆早已頹塌,那一溜低矮地破舊平房。卻還在,大概是炮彈認爲這是平民居宅,不作爲攻擊目標而避開了吧。

慰安所是由原有的一所小學校簡陋的教室倉促改建的,其實是把原有房屋用薄板隔成一個個小隔間罷了,就像是鴿子籠。皇軍的這種場所,本來沒有羞恥可言,戰地妓院也不需要歌舞管絃。這是純粹供士兵泄慾的洞穴,所以士兵們常以“洞”作慰安所的代名

詞。

現在,夜深了,完成戰場善後的那部分士兵,纔剛剛趕到這裡來,於是,慰安所熱鬧了起來,外廊上聲音嘈雜,黑影憧憧,極像嗅到血腥味而興奮的狼羣

在騒動。維持秩序地值班軍士吼叫着:

“按秩序

來這裡的士兵,還沒完全按秩序排好,由娟子領着的一羣搖搖晃晃酒氣熏人的士兵,吵吵嚷嚷衝過來,硬是楔進原有人羣之中,霎時人羣大亂,老拳相加,打了起來。纔來地這羣人就是宮崎爲首的那羣醉醺醺的士兵,只是沒有寺內下士和少年兵酒井。宮崎衝在最前面,歇斯底里地叫着:

“女人…要女人…”

值班軍士面對這羣失去理性的士兵,特別看到是宮崎爲首,就懼怕三分。宮崎地魯莽蠻橫,是全師團出名的,無論是打仗、殺戮平民,還是打架,都是奮不顧身的。當很多士兵瞭解到這羣醉鬼是找外國女人的,就從唯一的一個俄國女人庫尼佐娃的門前閃到別處去,把位置讓給他們。

那些朝籍軍妓,沒有一個敢吭氣的,都膽顫心驚地縮回自己地隔間,她們可知道爛醉的士兵,比瘋狗更兇惡。

門“咣鐺”被撞開了,這是宮崎。庫尼佐娃只看到是一張裹着繃帶的像獰鬼一樣的臉,就聽到“譁”的一聲響,這是她的上衣被撕碎了。再就是那畜生鐵板一樣的手掌,向她的

臉上狠狠抽打。那畜生一面扇耳光,一面罵道:

“媽的,俄國婊子…”

打夠了,宮崎把庫尼佐娃推倒在地…庫尼佐娃覺得腦子’“嗡”地一下——每次遭到暴行,都是如此,像是魂靈“嗖”地破竅而出,飄悠着飛去了…

這是同時異地發生的事情:一個人影從另一個人影背後撲過去,“媽的去,發出金屬與肌肉、骨骼撞擊的粗鈍的響聲,‘被襲擊的人“吭嗵”乒的一聲倒了下去,襲擊者接着向被襲擊者抨過去。

被襲擊者並沒有昏迷,猛翻身緊抱住來者。兩個人扭在一起,在地上扭打翻滾起來,直滾進一個彈坑,他們幾乎是無聲地搏鬥,只有用力發出的“嗨”聲。這個是日軍前沿的一個哨兵成田。金佔標是奉命趁夜幕來抓舌頭的…

庫尼佐娃隔間裡的小‘油燈,被宮崎揮動手臂打翻了,黑得像地獄一樣,在這地獄裡,受刑的冤魂被折磨得毫無聲息,只有施虐的鬼卒的咒罵和瘴狂的喘息聲。在小窗透進來的徽光中,宮崎的身影像一隻瘋狂跳躍的巨大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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