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強擠過來應答:“小子,別大言不慚。今兒就我們四個,你愛賭不賭,不賭的話爺走人了。”說着話一抖手,譁,一堆東西散在地上。有菸斗,有懷錶,有鈔票,甚至還有銀元。都是昨晚上龔大牛的戰利品。
孔昭強對着看熱鬧的人羣高喊:“兄弟們,這是昨晚上贏的賭注,現在物歸原主。咱們不打不相識,就此交個朋友。”
譁……人羣**起來。贏的賭注還能還回來,不是做夢吧,這種事以前沒有過啊。打黑拳並不少見,但是把賭注還回去的沒有。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孔昭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片刻猶豫,真的有人撿地上的賭注,是一塊懷錶。這個人拿着懷錶眼圈一陣發紅:“這是我爺爺留下來的遺物,老天有眼,總算回到我手上。”這人衝孔昭強深深鞠躬表示謝意。
有人開頭,後面又有幾個人撿起地上的東西。還有幾個人處在人羣外圍,此時正在拼命往裡擠,“借光、借光,家傳的東西在那呢,麻煩讓一讓。”
人羣**不安,賭注還真能物歸原主啊,這是啥意思?孔昭強樂呵呵看着,直到所有東西都被人領走才沖人羣一拱手:“諸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大家都是朋友。咱們都是中國人,來這裡幹啥,離開父母,撇下兄弟姐妹,爲了啥?打鬼子呀。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你娘什麼能耐,有本事戰場上打鬼子!”
一番話慷慨激昂、抑揚頓挫,激起了現場的情緒。“對,有本事打鬼子去,打自己人算什麼本事!”有人高喊。“打倒小日本!”“打到東京去!”“爲死去的戰友報仇!”“報仇,乾死小日本!”
高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喊聲震天,半個軍營都被震動。
“弟兄們,你們說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不算本事?”孔昭強繼續煽動情緒。
“不算,算鳥屎!”喊聲迴應。
老黑的臉色發青,青中泛綠、綠中發白。他知道沒法再打了,至少今天不行。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手。他青着臉掃向人羣。沒有人理會他,依舊口號震天。他再不依不饒的話,這羣人能把他撕碎。
“班長,咱走吧。休息的鐘聲快響了。”有人勸老黑。
老黑綠着臉,在手下人的簇擁下灰溜溜走出人羣。
孔昭強看着老黑離去的背影,嘴角掛出一絲冷笑。這樣的結局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衆人的情緒會這麼高。看來士兵們心中都憋着一股勁兒,打回緬甸去,趕走小鬼子。春天那一戰敗得太憋屈,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左右了戰局,但凡有血腥的人都會不服氣。很想再真真正正幹一仗。
當……鐘聲響起。情緒高昂的人羣開始散去。代書箱拍拍孔昭強的肩頭,“咱也走吧。”小猴子伸出大拇指:“孔大哥,你真行!”陸樹庭沒有情緒上的波動,不過對這個結果還是能接受。
四個人回到宿舍,龔大牛正在門口等着,顯然他提前聽到了消息。見四個人平安歸來,一個勁嘿嘿嘿傻笑。
“沒事啦老龔,睡吧睡吧。”孔昭強招呼他睡覺。
“哼,孬種。給3營丟臉!”有人在角落裡自言自語。明顯是針對孔昭強的。
“老兄,你什麼意思?”孔昭強質問。屋裡雖然沒點燈,聽聲音還是能分辨出來,說話的是副班長範鐵亂。
“啥意思?自己不明白嗎。都不敢跟人家打,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是孬種是什麼。”範鐵亂帶着嘲諷。
孔昭強還沒表態,龔大牛不幹了,噌一下竄過去,“老子削死你!”
範鐵亂也站起來:“呦呵,還動手。你以爲你是誰。弟兄們上。”唰,頓時有七八個人從牀上起來。
代書箱陰着臉,把龔大牛拽到一邊,“你以爲人多能嚇到我們嗎。我放下一句話,你聽好了。別讓我查出來是誰搗的鬼,一旦讓我知道,一槍斃了他。”聲音鏗鏘有力,絕不是在開玩笑,每一個字都帶着肅殺之氣。
房間裡很靜,沒有人再說話。只是一個人而已,此時壓倒了一羣人,那種氣勢令所有人心悸。軍紀能約束人,但是在某些時候不能。
門外有腳步聲,班長王大雷回來了。他去營長那裡列席會議,纔回來。“呦,氣氛不大對啊,幹嘛呢。都坐好了,我宣佈一件事。”王大雷以班長的語氣命令。
唰,屋裡的人全都齊刷刷坐起來,原先站着的也都坐下。看班長的意思,應該有重要的事情宣佈。班長這樣的職位一般輪不到去營長那裡開會,這次可以說是十年不遇。有消息靈通的士兵透露,營長昨天去師部開會了。按營長這個級別來說,去師部開會同樣很少見。足見會議內容有多麼重要。班長這次去營裡開會,應該是同樣的事情。師部之所以這樣跨級別開會,應該是要傳達什麼精神,用最少的渠道、最短的路徑把內容傳達給士兵。
莫非要開戰了,反攻緬甸即將打響?包括代書箱在內,不少士兵都在想。沒有人說話,都在等着班長表態。
“咳……”王大雷乾咳了一聲,拿起了班長的架子。
“班長,你倒是說呀。”有人忍不住催促道。
“少插嘴。”王大雷訓斥。
衆人無奈,只好耐心等待。
王大雷整理一下思路,方纔說道:“高層正在醞釀一次大行動。你們都聽明白了,這裡說的高層可不是師部,也不是軍部,比這個級別還要高。醞釀什麼行動呢?那就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反攻緬甸。”
譁,屋裡嘈雜起來,果然是這件事。猜測是一回事,得到證實是另一回事。代書箱幾個人很激動,期盼的事情這麼快就到來,多少有些出乎意料。龔大牛興奮的嗷嗷直叫,恨不能明天就上戰場。
“都靜一靜,我還沒說完,重要的還在後面。”王大雷沉着臉,很有一套當官的架勢。見屋裡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憑咱們一個師的力量夠嗎?當然不夠。國內的高層做出重大決定,將招募一批新兵空運過來,跟咱們一起訓練。共同上戰場。過不了幾天第一批新兵就會到,我們這些老兵的任務就是帶動新兵一起訓練,把戰鬥技能學好,反攻緬甸。”
原來如此。衆人總算聽明白怎麼回事。這位班長語言表達能力可不怎麼樣,繞了半天圈子,最後這句話纔是要點。有些人暗中嘀咕:什麼反攻緬甸,現在看來差遠了。一大批沒有一點作戰經歷和經驗的新兵,訓練出來談何容易。
好戰的士兵不禁有些泄氣。屋裡議論紛紛,又嘈雜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王大雷又說道。“你們猜猜新兵有多少?”王大雷伸出十個手指頭,“十萬,整整十萬。這麼多新兵,肯定要有老兵帶着,高層決定:從老兵當中選出最優秀的一批人,去新兵營擔任班長、排長、甚至是連長。”
這一次屋裡很安靜,沒有人交頭議論。每個人都在展開想象,不得不說這番話太有吸引力了。當官,誰不想?都說“升官發財”,不升官怎麼發財。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夥兒,第一批新兵來了以後,我可能要調過去當排長了。”王大雷說到這有幾分得意。
“恭喜班長”
“祝班長官運亨通”
“班長天生就是當大官的料。”
拍馬屁的聲音不絕於耳。說話之餘,人們不禁看看範鐵亂又看看代書箱。班長高升,兩個副班長註定要有一個扶正啊。這個問題相當敏感,甚至超過了王大雷晉升排長。
“排長很了不起嗎,老陸以前就是排長。老代更不用說,以前是正經的連長。”龔大牛小聲嘟囔。
孔昭強趕緊捂住他的嘴,心說我的祖宗,趕緊閉嘴吧,你惹的事還少啊!好在衆人都圍着王大雷道喜,沒有人注意龔大牛。
第二天訓練繼續。不過氣氛跟以往明顯不同,晉升的機會,誰不想。除了美國教官以外,今天又增加了中國教官,看來跟選拔人才有關。老兵們訓練格外賣力,訓練場比往常更熱烈。
三天後,蘭姆伽上空響起巨大的轟鳴聲,一架飛機從空中掠過,很大,連外皮塗的字母都能看清,足見飛行高度有多麼低,這是要着陸的節奏。
“來了,第一批新兵來了。”有人說道。
熱火朝天的訓練場寂靜下來,士兵們都仰着頭,看掠過低空的飛機。幾小時之後,又一架飛機掠過。第二天又有飛機到來。一連七天,幾乎每天都有飛機降落。來自國內的新兵正一批一批飛往印度蘭姆伽。
幾天之後操場上多了一批新兵,軍容整肅、朝氣蓬勃,年紀都不大,據說絕大多數都是學生。他們排着不算整齊的長隊,手裡舉着青天白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口號震天,很能鼓舞士氣。連很多老兵的情緒都被帶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