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下起一陣暴雨，隨即雨過天晴，空氣中連一粒灰塵也沒有，繁星點點一派澄明。空氣很清爽，不值班的士兵可以舒舒服服睡一個好覺。代書箱卻睡不着，按照日程安排李團長今天會來前線。鬼子的偷襲行動每晚都會發生，今晚會不會從自己的防區突破，一旦影響到團長的安全就麻煩了。
晚上十點代書箱起身巡夜，從山頂到山腰再到山腳，每一道防線都要親自看一看才放心。剛剛走到山腳，北方突然響起槍聲，距離不算太遠，大概三裡左右。由於山勢阻隔，只能看見紅彤彤的火光忽明忽暗。北面的防區遇到了問題，鬼子又來偷襲了！
代書箱無心再上山，乾脆在山下的陣地守着，誰也不敢保證這裡沒有鬼子出沒。山下的防線是龔大牛負責，這傢伙跟代書箱並排伏在戰壕裡，擡頭看着遠處的戰事。
戰火蔓延的很快，已經到了前線的中心區域。代書箱直皺眉，看來北邊的防線失守了，小鬼子一路衝進了修路的核心區域。這下麻煩了，不僅李團長在那裡，大批的修路工人和士兵還有各種修路機械都在那裡，一旦被鬼子破壞，損失不可想象。
“老龔，咱不能幹看着了。召集兩個班的弟兄跟我上！”代書箱拔出手槍第一個跳出戰壕。
龔大牛一聲斷喝，頓時有兩個班的戰士跳出戰壕跟着殺向戰場。
槍聲猶如密密麻麻的雨點，覆蓋住整片整片的山林。代書箱率領着幾十名戰士在樹林裡穿梭，速度很快，猶如訓練有素的小魚在水草裡遊行。雖然是急行軍，但是隊形保持的很好，前面一名機槍手開路，後面一名機槍手斷後，整個小隊呈一字長蛇形挺近。即便遇到埋伏或者地雷也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代書箱一邊走一邊擡頭看着前方，戰事很不妙，鬼子突破北面防線之後幾乎是直奔指揮部。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前線的高層指揮官全部幹掉。指揮部顯然沒料到第一道防線這麼容易就破了，倉促應戰中顯得很被動。從槍聲和火光就能看出來，戰火幾乎是衝着指揮部一路平推。
“快，抓緊時間！”代書箱不斷催促，直覺告訴他情況很不妙，再拖延下去恐怕指揮部真的完蛋了。
兩個班的士兵快速朝指揮部靠攏，剛剛臨近外圍，戰鬥的氣息撲面而來。子彈不長眼睛，不時有流彈飛進樹叢。噗，最前面的機槍手應聲栽倒，小腿被流彈打出一個血洞，整個人撲在地上呻吟。很快有士兵上去包紮，其他人繼續前進。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這是平常訓練的結果。
終於趕到戰場中心，槍聲四下裡爆響不停。迎面是剛修築好的公路，地上滿是死屍，天太黑也看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龔大牛第一個衝上公路，他取代受傷的機槍手端着湯姆森機槍。
到處是槍聲、到處是火線，影影綽綽裡不時有人影晃動。龔大牛一片茫然，雖然能看見人影，但是該不該打？萬一是自己人咋辦？此時戰場上早已亂成一鍋粥，沒有統一的陣地，敵我攪在一起混戰。龔大牛端着機槍猶豫了片刻，馬上又退回公路旁邊的樹叢。
“你咋又回來了？”代書箱問。
“我也不想回來，可是分不清敵我，怎麼打？”龔大牛額頭青筋暴露，有勁使不上。
“不是有暗號嗎，自己人胳膊上都繫着紅繩。”
“這麼黑的天誰看得見？總不能先湊過去看清楚再打吧。”
代書箱也無話可說，指揮部雖然制定了防止偷襲的策略，不過還是有漏洞，有暗號又怎麼樣，根本使不上。至於喊暗號接頭，更指望不上，這裡是戰場，沒有人會專門聽你的暗號。等待對接暗號等於失去了作戰的先機，只有死。
代書箱命令部隊散開，分散在沿路幾十米的區域。此時沿着公路西側跑過來一小隊士兵，能有十來個人，端着槍，試圖穿過公路鑽到對面的樹林裡去。
爲了不傷到自己人，代書箱冒險扯着嗓子喊：“什麼人，暗號……”
突突突……換來的是一梭子子彈。幸好代書箱有準備，縮在一塊巨石後面躲過一劫。彈頭打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火星四濺。他倖免了，但是跟在他旁邊的戰士沒能倖免，胸口被打出幾個血洞躺在地上。
龔大牛不幹了，端着“湯姆森”一陣掃射，其他士兵也紛紛開火，給陣亡的同伴報仇。對面的十來個人頓時遭了秧，他們正處在道路中央，沒有一點掩體，更沒想到的是樹叢裡有這麼多人，無數條火舌噴涌而來，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十來具屍體橫躺在路中央。
代書箱命令部隊開拔，向着槍聲最密集的地方前進。
槍聲最密集的地方在西側，那裡是前線的指揮部，鬼子直接將矛頭指向那裡。迎面又碰上一夥人，走路幾乎是連滾帶爬，顯然都受傷不輕。
“什麼人？”代書箱喝問。
“中國人……紅頭繩……”對方很快應答，準確報出了今晚的暗號。
龔大牛帶領幾名士兵過去接應，果然是自己人，一個個血染軍衣。“快……快去接應團長……在後面……”有士兵斷斷續續說道。
代書箱沒有猶豫，領着人衝出樹叢在公路上狂奔，腳下都是屍體，一路都是踩着屍體前進。公路上沒有掩體，很容易遭到伏擊，然而這是行軍最快的方式，爲了搶時間只能冒險。一道道火線在頭頂掠過，代書箱看都不看，心裡只有救人的念頭。
前方有幾個熊熊燃燒的火堆，幾輛汽車被打爆，火焰飛騰。火光中映出十幾個單薄的人影，沿着公路且戰且退，一邊退一邊阻擊着後方的追兵。不時有人倒下，有的掙扎着起來再次被擊倒，有的則再也沒起來。活着的人眼睜睜看着戰友倒在地上呻吟翻滾，根本來不及救援，後面的追兵只有一百多米，轉瞬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