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多,從旅店出來的櫻高衆人還感覺有些涼颼颼的,畢竟已經進了十月份,早晚的天氣開始分明起來。一路小跑的熱身作用明顯,到了吉田高中的棒球場之時,大家多已經淺淺的出了一點汗,身體更是熱了起來。
然後就是開始比賽。
隨着日頭的逐漸升高,早晨的那絲絲寒氣被驅除乾淨,身邊的氣溫漸漸升高起來,秋老虎顯現出了他的威力。
記分牌上一長溜的零顯示了比賽的艱苦。現在的棒球比賽,別說零比零,兩分以下的比賽都已經變得比較少了,對進攻的研究跟對投球技術的研究讓技術變得越來越透明,防守變得越來越難,而進攻則一日千里,雖然在日本全國來看,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高中投手不斷涌現,甚至有衝擊一百六十公里的勢頭,但比賽的時候,總體來說卻仍舊是得分越來越多的趨勢。
但是這場比賽似乎有些不同。
對投手的不瞭解讓打者的揮棒變得茫然,雙方試探之後一發現不能迅速的拿分贏下對方,就馬上變得保守起來,防守成了重中之重的問題,只是靠着幾個特別球員的進攻來試探着對手的實力跟底線。
加藤至寶跟麻王健之郎成了最受關注的人物,但是他們的身後,兩隊其他防守隊員的表現也不賴,多次上演精彩的救球跟擊殺,這才使得比分一直沒有任何進展。
史淇在邊上看的也是大開眼界,之前他經歷過的比賽,並沒有遇到過這樣勢均力敵的投手互相飈成績的狀況,雖然很多時候他有些跟不上這兩位的想法,但仍舊受益良多。麻王投球,自己站在游擊手位置的時候還好。在場下看對手加藤至寶投球的時候,若田部教練則會把自己叫過去分析戰術跟效果,兩個投手當時那球的理由是什麼,要達成什麼目的等等。作爲一個投手方面的菜鳥,能在當面觀摩兩個投手對決的同時身邊還有個前職業球員做講解,經驗的增長速度簡直可以逆天了。
相對來說,櫻高這邊的麻王健之郎明顯承受了更多的壓力,對面加藤跟身邊隊友的熟悉程度要遠超這邊的衆人,這讓麻王必須投入更多的精力,從實際表現上也能看出來。通常的球速極限只是140公里左右的麻王在這場比賽裡連續投出多個這樣的直球,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沒錯,另一方面卻也大量消耗了他的體力。
當又是一個半局的比賽結束後,防守的櫻高人紛紛下場換裝備準備進行下面的進攻,投手麻王則在休息區的長椅上一邊喘着氣。一邊私下肩肘之處的膏藥。
“呦,這是在解開封印嗎?”邊上史淇問道。
“沒錯。這些是用來封印我這隻惡魔之手的。接下來的比賽,解放了的惡魔之手會揍的他們渣都剩不下!”麻王說道。
不明就裡的史淇雖然開着玩笑,但跟麻王同隊的山崎遼則滿臉嚴肅,麻王胳膊上的膏藥其實確實有點像封印,如今撕下來之後,會讓他的表現更好。卻也表明如今的比賽已經把他逼到了什麼程度。
“別太用全力,畢竟只是個練習賽而已,何況咱們現在是在幫着櫻高而不是自己……”史淇走開後,山崎遼拉着麻王說道。
“是。我知道的。”麻王點頭道。
雖然至學館跟櫻高關係不錯,但說到底兩者仍舊是不同學校,大家並沒有爲了對方拼命的義務,能被邀請坐飛機來這裡打比賽確實很感謝,卻也沒到以付出自己身體健康爲代價也要爭取勝利的地步。而且,不僅是至學館,就連櫻高也是如此,區區友誼賽,大家只是盡力就好了。
比賽在這樣的想法中進行着,但局面上,卻仍舊持續着誰也不能得分的態勢。漸漸的,山崎遼感覺麻王到底還是沒有聽自己的。
“麻王,不是說讓你悠着點嗎?”比賽間隙,山崎遼問道。
“可是現在的這個狀況,稍微退縮一點,可能就被得分了啊。”麻王有些苦惱的說道:“我從開始打棒球就被灌輸着全力以赴也要贏球的想法,現在就算讓我突然放點水,我也放不出來啊……”
“這有什麼放不出來的,你投球時候特意投慢點,照顧一下自己的胳膊不就可以了。”山崎遼道。
“我也知道啊,可每當站上那裡就做不到啊!”麻王道。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的死板性格啊。”山崎遼想了一下,用不太合適的詞語形容道。
“教練,這比賽……有延長賽嗎?”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十點,七局上半的比賽仍在進行中,記分牌上是兩列十幾個零蛋,史淇問身邊的若田部。
“還真沒討論過這個問題,這樣,我去問問好了。”若田部起身說道。
教練起身走過去跟對方教練討論,沒一會兒就走了回來:“沒有,反正下午還會有比賽,延長賽打的太多的話,可能會影響大家下午的表現,所以九局之後,不論什麼比分,第一場比賽都會結束。”
“這樣的話,就只有三局了啊。”正在休息的麻王健之郎說道。櫻高是先攻後防,所以只要九局上半結束後沒有落後,九局下半的比賽就會進行而不會提前結束比賽。
“前輩,就靠你了!”史淇轉頭跟麻王說道。
“放心吧,只是三局而已,已經過了七局,不會丟分的!”麻王說道。
兩個人信心滿滿,櫻高這邊,擔心着什麼的,似乎就只有山崎遼跟竹山清而已。
第七局的上下兩個半局也很快過去,接下來仍舊沒辦法在第八局得分的櫻高迎來了八局下半的守備。
“大家守住!大家守住!不要給他們機會!”史淇前後左右的喊着。八局下半的守備也很重要,如果再這裡得分而九局上半仍舊拿不回來的話,可能就會被提前結束比賽,可以說先攻的球隊,在比分平分的狀況下。要面對更多的關鍵時刻。
麻王健之郎活動了一下肩膀,身體上他並沒有很累,投完整場比賽對於一個投手來說很辛苦卻並非不可能,但經過大半場比賽之後,要保證球速跟穩定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很多時候都必須靠着身後隊友們,才辛苦的保證着比分的平衡沒有被打破。真是難纏的球隊,防守方面找不到什麼弱點不說,進攻這邊也一直在死纏爛打着,逼得麻王一直在用盡全力的應付着。雖然身邊的隊友山崎遼竹山清總是以擔心的樣子看着自己。雖然剛剛自己還說不會用全力,悠着點打比賽,但自己就是忍不住要拿出全力,這種固執已經刻在自己性格中,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被動搖。
在之前進行的比賽裡。櫻高總共打出了5個安打,其中史淇曾經在壘上無人的情況下打出來一個二壘打。只是身後的初三生們沒辦法送自己回壘。最後葬送了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而吉田高中這邊略多,共有7個安打,但是全都是普通安打,最多也就是將一壘上的球員送上三壘而已,在櫻高衆志成城的防守下,最終也跟得分失之交臂了。
現在麻王面對着的第一個打者。是吉田高中的九棒選手,按照之前打擊時的經驗,吉田高中並未如櫻高一樣,在九棒安排個安打較高的選手。而是用了最常見的配置,這位九棒選手是他們隊內最差的打者。但是麻王健之郎並沒有任何輕鬆的神色。雖然面前的打者看起來比較弱,但在他身後的二人,則是吉田高中隊伍裡打擊率最高的二人,雖然在第一局的比賽裡這二人都被三振出局,但那明顯是佔了自己不被對方熟悉的光,接下來的比賽裡,除了有一次不小心將球打到史淇那邊被櫻高收下之外,這二人幾乎每次出場都會貢獻一隻安打,要不是大家全力以赴,要不是還有一些幸運成分在裡面,說不定吉田高中此刻早已經拿分了。
“投了有一百球以上了吧?”麻王想道。
“球路啊,習慣的配球啊,角度啊,力道啊……這些,都被看透了吧……”
“對面鬆井暗號下的配球也越來越簡單幹脆了……因爲這時候,考驗大家的往往不是戰術層面的那些東西了……絕對的實力,還有……意志力,纔是關鍵。”麻王咬牙想道。
“對不起啊……櫻高……”
雖然糾結與掙扎,但是在把吉田高中的九棒選手送出局之後,深感體力不足的麻王到底還是決定放水了,爲了至學館,也爲了自己。
面對瞭解自己,打擊率又高的對手,打了快整場比賽的現在,想放點水再簡單不過了,在對面鬆井發出了一個直球的暗號之後,麻王的這一球球速慢了一線。
“乒!”清脆的擊球聲響起,壘上無人的狀況下,這位安打型選手的打擊可謂又高又遠,剛剛的這一球他打的很準。
直起身的麻王雖然遺憾又傷感,看着天空中飛行着的棒球,恍然間他彷彿回到了之前縣大會最後的那個日子。沉浸於失去隊長痛苦當中的至學館帶着哀傷的心情參加比賽,沒有準備下,自己被推上了投手丘。據說有句話叫哀兵必勝,但很可惜的是,那一天這種事情並未發生,大家也沒能帶着甲子園的榮譽去看長眠於地下的隊長,失敗跟悔恨,夾雜着對隊長的懷念,凝聚爲溢出眼眶的淚水,衝撒着泥土跟風塵籠罩的臉龐。
接下來的情況就簡單了,吉田高中的打者成功站上了二壘,在面對二棒的時候,麻王甚至都沒有像剛剛那樣放水,只是保證了正常水平的他就在第三球被對手再次打了個二壘打。
而原本在二壘的跑者,自然早已經回到了本壘。
經過漫長而又艱苦的比賽,主場作戰的吉田高中到底還是把記分牌上的0,第一次變成了1。
略有些枯燥的比賽讓球場邊的觀衆並不是太多,當掌聲啊歡呼啊,在球場邊響起,櫻高的大家都覺得這場比賽,可能要輸了。
“別在意別在意。是友誼賽而已。”當第八局下半的比賽終於結束的時候,史淇趕快跑到麻王身邊安慰着這位外援投手。在他的想法裡,正是因爲他並不是自己球隊的,所以才需要更多的安慰,並且表明大家仍舊在支持信任着他的立場。
“沒錯,只要你有收穫就好,我們還都是支持你的。”富澤守湊過來說道。櫻高隨着三年生的離去,像天野明小島思哲這種跟史淇相得益彰,都有些……不正經的傢伙沒有了,剩下的幾個人都是那種認真的。堅韌的傢伙。看着說出這樣的話自己都有些彆扭不習慣的富澤守,史淇很懷念兩位嘻嘻哈哈沒正型的前輩,因爲很多時候,這樣的尷尬,他們總能用讓大家開心的對話或者搞怪化解。
麻王低着頭並沒有說什麼。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史淇見自己跟富澤守的開導似乎都沒有成功,只好拍了拍他。然後去準備接下來的進攻了。
當然。對於麻王來說,真正在意的,並非丟球這一點。他此刻的心中,就只有難受的內疚而已。
櫻高的大家還在自顧自的準備着馬上要面臨的九局上半,如果這裡不能拿下一分的話,那麼後面的半局也就沒必要打了。所以此時此刻。到了考驗櫻高打線的機會了。
“對了,第一個上場打擊的是誰?”
“是……是麻王啊。”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上局止步於七棒的櫻高,接下來第一個出場的打者。正應該是他們的麻王健之郎。
“學長,你的打擊。”史淇將球棒遞給麻王說道:“放心,不要有壓力,打擊什麼的,交給你後面的我們也可以的,學長你盡力就可以了。”
史淇說着這樣的話只會讓麻王感覺到更內疚。
“好了,那我上場了。”有些慌忙的麻王接過球棒後,手忙腳亂的穿上護具,就登上了球場。
作爲至學館的投手,麻王的打擊水平並不像櫻高的木村郎那樣幾乎完全沒有,但也沒好到哪去,最多也就只是縣內平均水平稍差的程度。這樣的他即使在面對如今體力上也已經瀕臨枯竭的加藤,也很是棘手。更何況如今的麻王,還是個期望着櫻高落敗的麻王。
所以麻王根本不需要僞裝什麼,就算全力去打,恐怕也打不到什麼。稍顯無腦的三球過後,麻王帶着兩次揮棒落空,一個好球的成績再次被三振回了選手席。
“好了,下面該我們的了!鬆井!加油!”麻王下場的時候,史淇在鼓勵着接下來要登場的鬆井未來。
雖然在如何對付投手加藤的這個問題上,鬆井跟富澤守沒能讓隊內的其他人在打擊的時候有什麼好的辦法,但這兩位自己,靠着經驗跟天賦,還是能打出安打來的。在之前的幾次出場中,開始逐漸熟悉了加藤球路的他們多次上壘,甚至有一次,鬆井在被一棒的竹山清用一個犧牲打送上二壘之後,若不是就差了一步而已,鬆井幾乎在那時候就靠着二棒富澤守的中長打拿到一分。
第一場比賽中最後一次面對加藤的機會,鬆井當然不願意這麼輕易就失去了。
第一球,壞球。
長時間的比賽下來,這位更傾向於投好球的加藤至寶也開始漸漸無法控制自己的球路了,這球明顯是奔着好球帶來的,但是旋轉給的不夠讓他擦着好球帶邊緣鑽進了捕手的手套。
第二球,還是壞球。
鬆井心中一笑,這樣的狀況下,對面的投手不論如何都要考慮下比較正面角度的好球了吧。否則的話按照這個節奏,就是送自己四壞上壘的啊。自己上壘不算什麼,問題是一旦大家坐實了你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球路的事實,那麼未來出場的球員,就更不會魯莽揮棒了。
“來吧來吧……接下來這球,你會怎麼應對呢。”鬆井看似輕鬆的慢慢搖動着球棒。
他對面的加藤臉上並看不出什麼,只是很嚴肅的對着捕手打來的暗號點了點頭,然後投出了自己的第三球。
“好球?好球!”鬆井的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
“乒!”棒球飛向了左外野,櫻高終於又拿到了一個安打。
“好的!漂亮!下面,就看竹山清前輩的了!”史淇一揮手,自己這邊剛剛一出局,一壘有人的狀況下就算竹山前輩出局,後面的富澤守也很有可能會把鬆井送的更遠。
“要不要考慮下觸擊球?”史淇問邊上正要去準備區準備在竹山後面登場的鬆井。
“讓前輩自己考慮吧,我們提前發出暗號的話,說不定會被對方看出來什麼。”鬆井一邊給竹山打着暗號一邊說道。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已經跟山崎遼,麻王健之郎有了默契的竹山此刻正在考慮的,則是自己這邊要不要放水,要不要儘快結束比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