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短短的十秒鐘之內。
李牧和杜曉帆一人一邊胳膊幾乎是半擡着林雨朝前狂奔,趙一雲在前面開路,石磊在後面斷後。就保持這樣的隊形朝前運動。
突然之間,李牧看到趙一雲忽然消失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猛地覺得腳下一空,接着身體失去平衡,帶着林雨和杜曉帆一堆似的就掉了下去。後面的石磊一直盯着林雨的後背,畢竟能見度僅有那麼幾米距離。如果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反應慢點就能撞上。
和前面兩撥一樣,石磊還沒來得及反應,人也掉了進去。
整個過程不僅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而且沒有任何的聲音。出於隱蔽的考慮,所有人在遇到意外情況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他們都感覺到自己壓在了無數根枝蔓上面,隨着身體的重力朝深處跌落。趙一雲落地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側邊挪了一下,隨即李牧和杜曉帆帶着林雨跟炮彈一樣砸在他跌落的位置。李牧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腳踹在了杜曉帆身上把他踢開,隨即猛地拽着林雨往邊上挪。石磊應聲而到,再慢0。1秒,他就能砸在林雨身上。
這會兒,李牧才感知到渾身的骨頭跟要散開了似的疼,趕緊的活動一下手腳,萬幸沒有問題,只是腦袋嗡嗡的有點暈。
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又拍了拍太陽穴,李牧儘快恢復過來,急聲問:“大家沒事吧?”
其他人腦袋恢復過來,飛快地檢查四肢和軀幹,紛紛回答:“我沒事!”
“林雨?”
李牧急忙把林雨的腦袋抱起來,其他人圍過來。這時他們才發現,掉在了一層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雜草上,有一米多高,他們掉落的位置被砸出一個凹處,四處都是跟人一樣高的草,那草根有大拇指那般粗。
石磊飛快地檢查林雨的手腳,耳朵聽着動靜,他說,“班長,手腳沒問題。得虧了這些草,不然指定都要斷上幾根骨頭。”
本來就病中的林雨,遭到了這樣的突然的跌落,昏迷了過去。李牧急忙掐人中,不行便使勁搖晃他的腦袋。
終於林雨醒過來,虛弱地說,“我死了嗎?”
“想得美。”李牧說。
“我不美嗎?”林雨說。
“你該醒了。”李牧說。
“人生如夢。”趙一雲說。
“夢如人生。”杜曉帆說。
“生不如死。”石磊說。
“死得其所。”李牧說。
“反正我差不多了。”林雨說。
李牧擺手說,“都什麼時候了還玩接龍。林雨,你說什麼呢,不就感染了一點風寒嗎,有什麼大不了。”
林雨語氣非常的虛弱,如果光線允許,大家是可以看見他蒼白的臉色的。
“班長,我有幾句話,讓我說完,不然我死不瞑目。”林雨請求說道。
李牧掃視了一下其他人,隱約能看見大家臉部的輪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大家都不知道,這麼一折騰,林雨是不是就真的不行了。
但是起碼,大家都知道了,林雨感覺自己不行了。
“好,你想說什麼,就全部說出來,有什麼想讓哥給你做的,哥一定替你做。”李牧沉聲說,擡頭掃了一眼,“這個地洞太深了,一時半會是爬不上去的,不着急,慢慢說。”
林雨深深呼吸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順過氣來,他開始說道,“班長,特大爲什麼要這麼搞咱們,不是野外生存而已嗎,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個問題問出了大家的心裡最大的疑惑。
大家一直不問,都藏在心底,是因爲李牧。包括杜曉帆在內,都知道李牧是一個有非常強大自信的人,也是屬於那種就算是死也不能丟了面子的人。吳軍曾經說過一句話:如果李牧沒有參軍,他可能會因爲要面子而死在牢裡。
李牧沉着聲音說,“計劃之內,意料之外。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咱們。”
林雨深深呼吸着,咳嗽,良久,他說,“班長,有一件事情,如果我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說了。”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們沒放棄,你更不應該放棄。”李牧沉聲說道。
林雨嘆了口氣,說道,“你還記得那天我和耿帥因爲轉士官的事情,單獨談了一回。”
李牧眉頭微微皺了皺,“我知道,但是你們既然不想告訴我,那就一定有你們的理由。”
林雨用交代後事的口吻說道,“班長,其實,其實我們都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高尚。耿帥,趙一雲,石磊,包括你杜曉帆,也少不了我,我敢說,你們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私心都佔據了主動位置……”
“林雨。”李牧打斷他。
“班長,讓我說,趁着我腦袋還清醒,讓我說。”林雨懇求着,語氣越來越虛弱。
“老李,讓林雨說。”趙一雲低聲說。
李牧痛苦地微微閉了閉眼,“好,林雨,把你想說的,說出來。”
“班長,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時候認識到這一點的。”林雨緩緩地說,“你剛從機關回來當五班的班長,我記得你開的第一次五班班會的時候,你說過一番話,我記得很清楚。”
“你當時對我們說,我們解放軍什麼都不缺,不缺錢不缺高技術不缺好裝備,硬件方面我們早已經過了仰人鼻息的年代,缺的恰恰是原本是咱們最領先的東西——紅色精神。我們部隊應當把建設重點放在狠抓本色迴歸重塑精神方面。班長,當時我們都是當了十七個月的兵了,不管多大的領導,只要是說這樣的話,都是從左耳進右耳出。但那天你說的這番話我聽進去了,也是那天起,我知道其實我自己一直都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名真正的士兵,而只是一個爲了前途委曲求全的可憐蟲!我拼命訓練,我豁出去投彈,我拿起書本堅持每天晚上學習,做了之前所有不願意做的事情,只是爲了能夠留在部隊吃皇糧!”
“班長,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原來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的私利放下!和耿帥談了之後,我才發現,我做不到你說的那種兵,那種眼睛從來不偏移,接到命令就一往無前殺出去的兵!我那麼努力只是爲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
林雨眼中含着熱淚,“班長,我們只是小人物,改變不了大環境。算了吧,班長,永遠都是環境改變人,人無法改變環境。”
或許,只有在此情此境,其他人才能聽得懂林雨說的這一番話。誰也沒有因爲林雨這個平時屁都打不出一句話來的人爲什麼忽然間說出了這麼長的一番話,都在爲林雨說的這番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