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下來,唐龍飈坐在自己的師部裡,手上端着裝滿了酒的大茶缸子,唐龍飈一語不發的的喝着。站在一旁的參謀和警衛人員看見唐龍飈這個樣子都想上來勸他,被武雲昭伸手攔住,武雲昭示意衆人都退出師部,只留下唐龍飈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原地,喝着酒。
唐龍飈彷彿又看見那些自己熟悉的面孔,那些可愛的戰士,他們有小李、小張、大墩子、小黑子,有跟隨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也有新到師裡的新兵,這些鮮活的生命,熟悉的面孔,現在卻已經都不在了,他們把自己年輕而富有朝氣的生命,都留在了這片異國的土地上。再也看不見他們調皮而可愛的面龐,再也聽不到他們高昂而激盪的歌聲了。唐龍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抹了抹臉上淌下的淚水。在淚光中他隱約看見這些戰士們在戰火紛飛中,笑着向他走來,向他敬禮,那面鮮紅的旗幟,那面寫着“中國敢死軍”的大旗在呼啦啦的迎風飄擺。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唐龍飈的思緒,唐龍飈放下手裡的茶缸,雙手在臉上使勁抹了抹,站起身來接過電話說:“這裡是獨立師,我是唐龍飈!”
“哈哈!我的老哥哥你好啊!我是老丁啊,丁夢齡啊!”電話裡傳出丁夢齡的聲音,這讓唐龍飈感到無比的激動和意外,唐龍飈的手有些發抖,他拿着電話大聲喊着:“老弟啊,老兄弟啊,你還好嗎?我聽說你也在朝鮮,打得怎麼樣啊?”唐龍飈說話的同時,淚水也已經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唐龍飈便用衣服袖子擦着眼淚高興的喊着:“聽聲音你還不錯啊,哈哈!你可讓我想壞了啊!這麼多年沒看見你了,你還記着你這個老哥啊?”
“我也很想你啊!可是沒有辦法,軍令如山啊,我一直想找機會去看看你,可是就是找不到時機,呵呵,這不剛剛打完了一仗,撤下來,隊伍正在休整,我聽說你們在橫城打了個漂亮的反擊戰?”丁夢齡大聲問。
“橫城反擊戰不是我們師打的,我們只是負責把美二師的一部和韓軍第八師的兩個營裝進了口袋,唉!戰鬥打得太慘烈了!我們這也是剛剛停下來在休整和等待兵源的補充啊!”唐龍飈笑着說。丁夢齡在電話裡說:“我聽說你們打出了中國敢死軍的旗幟,哈哈,好啊,還是你老唐有能耐,也敢幹,看來你把這些美國佬收拾的夠嗆啊!我聽說現在美國人都在研究你們這個中國敢死軍呢,誰都害怕碰上你們師,哈哈,看來你這獨立師是打出名堂來了,要和“萬歲軍”齊名了!”
“不能這麼說啊,我們算不上什麼,這都是那些烈士們掙回來的榮譽啊!再說了,萬歲軍可是彭總親自嘉獎的啊!哈哈!”唐龍飈說。
“是啊,不管是敢死軍還是萬歲軍,都是戰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啊!”丁夢齡也無限感慨的說。
“我聽說你們在漢江打了一個阻擊戰,怎麼樣啊?”唐龍飈問。
“仗是打贏了,可是我的部隊損失也很嚴重啊!想想我都難受啊!我那些兵啊!可憐啊,我的一個團從高地上撤下來時就剩下十幾個人了,上千人的團啊,就剩下十幾個了,十幾個了啊……”丁夢齡在電話裡哽咽起來,唐龍飈聽着丁夢齡的哽咽聲,安慰了他一會放下了電話,再次坐到原位上,端起了茶缸,唐龍飈擡頭看着上方大聲說:“戰友們,兄弟們,我敬你們了!願你們的在天之靈安息!”
原來丁夢齡是剛剛從漢江阻擊戰陣地上撤下來的,幾乎就在唐龍飈的獨立師在橫城外圍殲美二師一部和韓軍第八師的兩個營同時,丁夢齡的一個師也開到了漢江。彭德懷總司令爲了保證東線會戰的全部勝利,命令三十八軍在漢江南岸死守,頂住美二十四師,騎一師,英二十七旅等數倍敵人的攻擊。丁夢齡的師接到的命令是死守漢江南岸。直至東線會戰的全部結束。接到命令後,丁夢齡就召開了緊急會議,佈置了詳細的作戰計劃和阻擊方案後上報軍裡,在得到批准的同時,全師開到漢江南岸,全部進入陣地。就在丁夢齡的師剛剛進入陣地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美二十四師,騎一師,英二十七旅等敵人憑藉炮兵,坦克和空軍的掩護分成七路向漢江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戰鬥一開始就異常激烈,敵人像瘋了一樣輪番向漢江南岸發動猛攻。丁夢齡的118團駐守在3503高地上,120團奉命駐守在580高地,兩個高地死死扼守住了漢江南岸的前進路線,敵人望向通過漢江南岸繼續前進,就必須經過這兩個高地,於是這兩個不起眼的高地就成了漢江阻擊戰中,敵我雙方拼命死守的重要地方了。
118團團長林常勝,是跟着丁夢齡一起從山上下來的,當年唐龍飈收編他們時他就在,這幾年跟着丁夢齡東打西殺,逐漸鍛鍊成一名驍勇善戰的指揮員。120團團長嚴重光也是丁夢齡手下一員得力的干將,和林常勝二人可以稱得上丁夢齡的左膀右臂。丁夢齡把這二人分別安排在這兩個重要位置上,也能看出丁夢齡是把老底子都拿出來了,這是一種拼命的架勢,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上面的命令,這漢江阻擊戰就得一直打下去,直到敵人撤退或者接到撤退命令。
美國的空中部隊,對漢江南岸進行了一陣狂轟濫炸之後,美軍像是一片片移動的螞蟻,蜷縮在坦克裝甲車的後面,開始向我方陣地發起進攻。118團所在的3503高地是美軍攻擊的主要目標。空中轟炸後,趴在戰壕裡的戰士們抖落了身上的泥土和炮灰,還沒直起腰來,敵人就上來了。三營長喊着身邊的機槍手說:“開槍,開槍啊!給我狠狠打!”喊了半天不見回答,三營長扭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身邊的機槍手早已經犧牲了。三營長大喊着自己抓過機槍向着衝上來的敵人猛掃一陣子,槍膛噴着火舌,三營長索性把外衣脫掉,光着膀子端着機槍大喊着向敵人瘋狂掃射。戰士們看見自己的營長一副拼命的樣子,也都跟着營長學,紛紛脫了上衣光着膀子大喊着和衝上來的美軍混戰在一起。血光中不時傳來一聲聲慘叫。三營長上半身全是血,機槍在他手裡成了鐵棒子,三營長高大魁梧的身軀在人羣中像一個鐵塔,美軍在他的左擋右殺中紛紛倒下。在三營長的帶領下,三營先後打退了敵人的五次進攻。直至全營只剩下二十三人。彈藥全部打光了,身邊只剩下一個爆破筒,再就是挖戰壕用的戰鍬,可是戰鍬也都砍得不成樣子了。
戰士們圍在三營長身邊看着他說:“營長,咱沒有彈藥了,就剩下我們這些人了!你看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跟美國佬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等他們再上來時,我們再跟他們拼一回,然後就把這個拉響了,和他們一起同歸於盡!”三營長說着拿起那支爆破筒,戰士們看看他一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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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看着眼前這二十幾個人,誰也不敢上前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中國人,中隊難道都是鐵打的?還是鋼鑄的,難道死對他們來說就這麼不害怕嗎?美國人直到朝鮮戰爭結束多年以後還爲這個問題而感到困惑。
美軍再次聚集了五十多人瘋叫着向三營陣地重來,三營長一聲大吼第一個衝向敵人,戰士們緊隨其後也衝入敵陣,和美軍展開了一場生死血搏。幾分鐘過去以後,美軍倒下了七八人,三營還能夠站的也只剩下不到十個人了,三營長渾身是血,右手被砍掉,小肚子被豁開,腸子流出體外,三營長拖着流出體外的腸子,笑着看着面前的美軍,回頭對幾個戰士們說:“哥幾個,都往這靠靠,咱們一起上路回家了!”戰士們看着目瞪口呆的美國人,笑着靠攏到三營長身邊,三營長大聲笑着拉響了手裡的爆破筒,隨着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三營長和這幾個戰士還有幾個美軍一起同歸於盡。
就在美軍剛剛佔領三營陣地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丁夢齡的警衛連就到了,警衛連一個猛衝,把三營陣地上的美軍再次趕出陣地,重新奪回三營陣地。警衛連長小何看看三營陣地上,活着的只剩下一個衛生員和一個伙伕,全營幾百號人幾乎全部犧牲在這片無名高地上。
3503高地在118團的死守下,堅持了八個晝夜,全團只剩下不到五十人。120團奉命守在580高地上,八天下來,全團犧牲了將近百分之九十,剩下的不足百人。林常勝看着眼前陣地上戰友們和敵人的屍體堆成了小山,在即將落山的夕陽裡被染成一片血紅。硝煙在陣地上瀰漫,燒焦的人肉味,毛髮味鑽入人的鼻子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林常勝拖着條被炸斷的腿艱難的爬到戰壕邊上,挺着身子坐直。從懷裡掏出一盒煙來,顫抖着拿出一支菸放在嘴裡,然後又抽出一支遞給身邊的一個戰士,那個戰士左臂被炸沒了,小腹上也被炸開一個洞,血已經凝固。戰士吃力的看了看林常勝,林常勝替他把煙塞進嘴裡,又給他點上火。林常勝笑着問:“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的?”
“俺是…山….山東人,今年……二十……二十五了,團長!”戰士斷斷續續的說,林常勝看了看他接着問:“老家還有什麼人啊?有媳婦了吧?”
“還有…還有老孃,老孃!”戰士的聲音越來越小,林常勝扭頭一看,見那個戰士頭歪在一邊,嘴裡的菸捲掉在了地上。林常勝艱難的向他身邊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拉他,那個戰士就順勢倒在了林常勝的懷裡。戰士在林常勝的懷裡慢慢張開眼睛看着他吃力的說:“團長,打完仗,請你回家替俺看看俺老孃,俺回不去了,俺老孃歲數大了,一直想見俺,可俺……老孃….老……”戰士的話還沒有說完,腦袋一歪斷了氣。林常勝看着他大聲喊着:“你叫什麼,叫什麼啊?”左右沒有一個人回答,身邊的一個小戰士半天才有氣無力的說:“團長,您別叫了,我們都不認識,認識的人都已經犧牲了!”林常勝抱着戰士的屍體仰天大叫:“美國佬!美國佬!我操你姥姥!這該死的戰爭!”
這場阻擊戰連續打了十三個晝夜,最後整個三十八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換取了美軍的全線攻勢減退,勝利完成了阻擊任務。
丁夢齡全師傷亡將近三分之二,118團、120團包括團長在內幾乎全部犧牲,兩個團剩下的人加在一起不到兩百人。丁夢齡看着林常勝和嚴重光的遺體悲痛萬分,跟隨自己多年的戰友、兄弟經歷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鬥都過來了,卻把性命留在了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這怎麼不叫人痛斷肝腸呢?
直到朝鮮戰爭結束多年以後,丁夢齡和唐龍飈回憶起在朝鮮戰爭中那些犧牲的戰士們,還是老淚縱橫,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