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些踉蹌的走出慧緣的院子,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隨侍的人小心翼翼的遠遠綴着。
皇上卻是思緒萬千,“當初父皇屬意的是二哥,只是二哥出外打獵的時候出了意外,他背後又站着侯李兩家,而二哥生前和幾位哥哥弟弟都競爭激烈,他向來在矛盾之外,沒想到倒撿了一個便宜。二哥的人轉頭都投奔了他。”
“父皇臨走時說過,他雖然不能擴疆,卻能守成!”
“父皇還說過保家衛國要靠侯李兩家,治國興國卻要靠寇家!這三家的這一代宗主是忠心爲國了,可是誰能保證後代也對大周忠心耿耿?所以父皇要他在走之前一定將這三家拔起來。爲了打仗的時候避免國無將之用,就要挑起和韃靼的局部戰爭,多用新人,培養新將,就是有一天,沒有了侯李兩家,也能保住江山;要多開科舉,重用新人,避免寇家在文官裡一家做大……”
“可是三家根深蒂固,哪裡是說能拔就拔的?他想在戰場上用新人,可是新人總是打敗仗,侯李兩家派出了將軍,打贏了仗,還把他的新人培養出來了,雖然新人可以上戰場了,卻也變成了侯李兩家的新人……好在這十多年來文官裡寇家的影響越來越小,倒被尚家和韓家分去了不少……”
皇上舉頭看了看天際,這輩子他好像做事總是不成功,以後後人說起他這個隆慶帝會怎麼評論呢?
啊,是了,我怎麼忘了,我有一個好兒子,朝臣們都說太子好,侯李兩家也和滿意太子,就是小皇叔也說他可堪大任!
“父皇說過。這世上誰都可能會害我,只有小皇叔不會!害他的人都是迷戀權勢的人,可是小皇叔不喜歡權勢,當初這個皇位本來就是小皇叔的,可是小皇叔不喜歡,將皇位讓給了父皇,自己出家了。”
“小皇叔感情淡薄,一般是不管外面的事的。可是他聰穎。什麼事都看得很遠,就是念在我是他侄子的份上也會提點一二的,所以父皇讓他聽小皇叔的話!”
“可是剛纔小皇叔跟他說侯李兩家暫時是可信的,而太子是天命所歸,讓他保護好太子……”
他的心有些悲涼,後人提起他。不會說他做了什麼豐功偉績,而是說他生了一個好兒子。可是他不能廢太子,不然不說後人會怎麼說他。就是大周也完了。
可是他有些不明白,小皇叔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讓他小心皇后和歐貴妃。
皇后他知道,這個女人太可怕了。當初是她將他推到皇位上的……他這麼多兄弟裡,也只剩下一個平王了,當年他們爭奪皇位的時候,平王還只有十一歲呢,就是成年後他也不喜歡朝政。這些話吟詩作賦,娶的王妃也是風雅之人……
可是歐貴妃也只會吟詩作賦,她又沒有兒子,怎麼會害他呢?就是害她,她又能得到什麼?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他心中不由抱怨,小皇叔說的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提示得清楚一些,害他猜來猜去的。
皇上從白雲寺回去後的第二天就下了聖旨,封了六皇子做郡王,六皇子是第一個被封的皇子,可是六皇子那一派的人卻不見得高興,皇上這樣做就相當於斷了六皇子爭奪皇位的機會,一輩子只能做個郡王了!
皇后卻不是很高興,太子的勢力越來越大,先前她是打着讓六皇子牽制太子的想法的,可是現在六皇子就敗下陣來,小五豈不是就要和太子對上了?
“娘娘,太醫來了!”宮女引着太醫進來,就小心翼翼的退下去。
皇后娘娘看了跪在地上的太醫一眼,垂下眼眸,辨不清神色的道:“太子的身體如何了?”
“太子的病情很穩定,身體也在逐漸好轉。”
皇后臉上一寒,反而笑道:“你不是說藥不夠嗎?”
太醫打了一個寒顫,穩住聲線道:“長平侯又來了兩趟,殿下好像一直服着藥,下官找了許多理由,殿下都不肯將藥給臣看,所以……”
“他在用什麼藥你不知道,藥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我送你到太子府還有什麼用處?”
太醫一凜,知道一旦讓娘娘認定他是無用之人,就沒有活路了。他額角冒下汗來,斟酌了一下,道:“殿下的病情就算是穩定了,也很難根除的。”
皇后就感興趣的“哦”了一聲。
太醫解釋道:“殿下雖然不願將藥給我們看,卻要求我們隔一段時間就爲他把脈,所以臣知道,殿下的經脈堵塞並沒有多改善,只是服下的藥在源源不斷給殿下提供生機,所以殿下的病情纔沒有惡化,”他頓了頓道:“以前給殿下服用的藥也有這個功效,只是是藥三分毒,殿下的病情雖然有所好轉,卻也給身體帶來了不少的壞處,加上長期服用那些藥,身體吸收這些藥的藥效倒減弱了不少,不知道這次殿下服用的是什麼藥,竟能提供如此大的生機,卻又不留下藥毒!”
皇后也低頭沉思,半響才道:“你重新回太子府,他的身體一有什麼變化,立馬來通知本宮。”
“是。”
太醫退出坤寧宮,才發現後背又汗溼了,其實他還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皇后,只是殿下的身體一變再變,誰知道長平侯還會找來什麼藥?所以這個是他的底牌,希望到時候這個底牌能救他一命。
太醫和皇后都不知道的是,太醫從側門裹着黑布出去的時候,遠遠的就綴着太子府的人,目送着太醫七拐八拐的進了他家的院子,來人才迴轉。
太子坐在燈下,揮退黑衣人,看着燈,臉上不辨神色,他的奶嬤嬤說他小的時候母后雖然沒有多麼的喜歡他,但看着他的時候,眼裡的笑意總是真誠的,可是好像五弟出生後就一切都變了。
那封奏摺……
太子心中一動,卻又晃了晃腦袋,那是下下之策了!
不管這些人是怎麼想的,蔣家的人卻很高興!
大半夜的,蔣二老爺和蔣六老爺不睡覺,將好不容易拿出來的禮物看了又看,蔣六老爺高興地道:“二哥,這份禮物應該夠了吧?”
蔣二老爺摸着鬍子點點頭,“明天去見長平侯就把東西帶上,把給樑家的禮物也備好了,明天我們一見到人就讓老大帶着人給樑家送去。”
“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們太勢力了”蔣大爺有些擔憂的道。
“不會,”蔣六老爺眉開眼笑的坐在椅子上道:“我和他談過幾次,雖是個讀書人卻也是個爽利人,有什麼說什麼,要是我們跟他耍心眼,他反而不喜了?”
坐在一旁的蔣三爺冷哼一聲,“如此唯利是圖的人也不配是讀書人,到底是鄉下來的,給一點銀子就爲人家辦起事來了。要不是他僥倖攀上了長平侯,他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如此作爲簡直是有辱斯文!”
蔣六老爺青筋跳了跳,怒極反笑道:“難道像你這樣的就是對得起孔聖人了?”
蔣二老爺也覺得他太不識好歹了,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前拉架。
蔣三爺志得意滿的瞥了蔣六老爺一眼,不屑道:“你一個滿身銅臭味的人如何能口吐‘孔聖人’這三個字?”
蔣六老爺頓時靜下來,看着蔣三爺嘲諷的笑道:“原來這就是你的‘孔聖人’?難道孔聖人教你不敬長輩了?我是六叔沒錯吧?你身上流着蔣家的血沒錯吧?你看不起蔣家,覺得蔣家人不配談起‘孔聖人’,那你現在滿嘴裡是什麼?還是說‘孔聖人’教你欺師滅祖了?”
蔣三爺臉色一變,鐵青的看着三人,見廳裡的奴才們還沒退下去,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裡,心中更是惱怒,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教訓他!而且還揭了他最在意的傷疤!
看着還站在廳中的奴才,眼裡閃過陰狠,到底是商戶人家,奴才也這麼沒眼色!
蔣二老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他淡淡的看了蔣三爺一眼,本來想着都是讀書人,說不定他能和樑宜林說上話,沒想到樑宜林對他不感冒,倒是對直脾氣的六弟和敦厚的大侄子另眼相看。
三侄兒一直對自己的出身耿耿於懷,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沒想到在他心中原來蔣家是這樣的,那這二十幾年來蔣家傾心培養竟養出了一個白眼狼?
他垂下的眼眸中閃過寒意,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蔣家可以留無用的人,可是絕不會留對蔣家有害的人!
看着拂袖而去的三弟,蔣大爺也很無奈,爺爺英明一世,卻沒想到就是有了三叔和三弟這樣的兒孫。
蔣家的家主當年爲了提升蔣家的地位,讓自己的二子娶了一個落魄秀才的女兒,沒想到二子被媳婦拿捏住,整日裡說什麼讀書是要務,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養出來的兒子以蔣家爲恥,平日裡伸手向家裡要吃的要喝的,卻又看不起蔣家人。
養出來的女兒更是按照《女誡》教養出來的,和家裡的姐妹們幾乎處不到一處去,要是碰面了卻又忍不住一通冷嘲熱諷,家裡的人見了他們就繞道走。三叔夾在其中更是難受。
而爺爺又不好管兒子屋裡的事,三嬸就更加的變本加厲了,每次母親和三嬸見面回來後都找父親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