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漫天的風雪,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但衛所裡沈家的院子,積雪清理的最是乾淨。連整條巷子,都被衛所的指揮使派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清掃。
如今衛所誰不知道,沈百戶回來了。人家跟皇子王爺親近着呢,沒看見指揮使親自去請了好幾次,人家王爺也不挪動地方。這說明什麼,說明沈百戶絕對算得上安郡王的親信。在這鳥不拉屎的邊陲之地,出現了這麼一條金大腿,大傢伙還不得搶破了頭的鑽營。王爺夠不上,這沈百戶好歹是曾經的同僚不是。
所以,來沈家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內院不能待客,一進的院子給安郡王了。好在大門的兩側都有門房,馬六馬文叔侄住在一側,另一側是個雜物房。好在足夠寬大,整理收拾了一番,臨時充作沈懷孝的客廳在用。
石榴衝了兩杯蜜水,遞給兩個孩子,對蘇清河抱怨道,“這些人平日裡對咱們沒怎麼照看,這會子倒是巴巴的貼上來。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魚龍混雜的,亂的很!”
蘇清河總覺着石榴的話說的頗有深意,什麼叫做魚龍混雜!衛所的人員成分其實十分簡單,都是一些軍戶。能巴上來,還能讓沈懷孝客氣相待,至少這些人在衛所中有一定的地位。
怎麼能說是魚龍混雜呢!
她是想說,這些人裡面混了一些心思不純的人,甚至是敵人。
蘇清河眉梢挑了挑,這丫頭對安郡王倒是不提防,也從來沒說過半句別的話來。怎麼偏偏盯着沈懷孝不放呢。
再說安郡王和沈懷孝都知道她對於石榴的身份是心存疑惑的,但兩人都像是失憶了一般,不曾提起過分毫。這又是爲什麼!
石榴的身份一定有讓他們忌諱的地方。
能感覺到忌諱,知道了這一點,就證明兩人對於石榴的身份背景心裡是有數的。既然明明知道,偏偏裝作不知道,心裡存着忌諱,卻反而要留在身邊。這就很有意思了。
她放下手裡的針線,朝石榴笑笑,“那你就把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一一記下就是。將來咱們也好甄別。”
石榴猶豫了一瞬,瞥了眼蘇清河的神色,見她確實沒有異色,才點頭應下了,“這些人上門沒有空手的,奴婢想着是不是設一個人情來往的賬本,好做到心中有數,將來也好查看啊。”
蘇清河十分認同的點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咱不能讓人家說咱們不知禮數。就算離了這裡,不準哪天就又遇上了。到時候對不上號,就該得罪人了。你這個想法很好。這兩年,咱們閉門不出,也沒有人情往來,還真把這事給疏忽了。你能及時的提醒我,可見你是用了心了。以後還得這樣,我想不到的,你想到了,就要說出來。”她拉了石榴的手,“咱兩是伴着長大的,我身邊也就是你可信了。那天晚上,這兩孩子讓你受了委屈。我這裡像你陪個不是。”
“主子!萬萬使不得!”石榴有些手足無措,“那晚的情況,小主們的做法纔是對的。您這樣說,奴婢萬不敢當。何況小主們手下留情,奴婢並無大礙。”
蘇清河點點頭,“你是看着他們長大的,心裡疼他們,所以不計較。人心都是偏的,你心裡偏着他們,我能不知道嗎。”她看了一眼認真描紅的倆孩子,“如今家裡的事情,我且顧不上呢,你多盯着點。”
石榴笑着應了,這才退了出去。
蘇清河看着石榴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幽暗的光。
這個石榴,雖然不會對她和孩子構成威脅,但是卻在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尤其是沈懷孝。
這種感覺,讓蘇清河心裡高興不起來。明知道是顆釘子,還得不得不用。萬事都放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沒有絲毫隱私,從內心來說,彆扭極了。
沈菲琪和沈飛麟對視一眼,眼裡滿是無奈。
前門客廳,沈懷孝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後靠了靠,問道,“人都送走了嗎!”
沈大把火盆往主子跟前挪了挪,才道,“送走了!這幫子人,可真能嘚啵,親熱的好似跟主子有多深的交情似得。”
“人之常情罷了!”沈懷孝搖搖頭,“但凡有點辦法的,也不會提着禮腆着臉來拉關係。誰沒點難處呢。只要人品過得去,有幾分能耐的,能拉一把算一把吧。”他看了看炕上的堆着的禮物,感慨道,“大家的日子其實都清苦的很,置辦這些東西,怕是把老本都貼進來來。在咱們眼裡,這東西家裡的下人都不見得用,對人家來說,可能已經是傾盡所有了。回禮的事,你得用心。實用一點,別整的花裡胡哨的。”
沈大呵呵一笑,“夫人已經吩咐了。每家每戶一匹棉布,一斤點心,一斤茶葉,五兩銀子。”
四樣禮,還帶着銀封。這是很體面的。顯得尊重,又把各家的難處照顧到了。
畢竟送來的禮,沒有哪家超過五兩的。百十兩銀子的事,換得了一個好名聲,這是極划算的買賣呢。
沈懷孝一愣,內宅有人打理,他確實省心不少。他笑了笑,“既然夫人辦了,你就省心了。”
沈大咧嘴一笑,這個夫人,比他想象中的好上許多。
沈三進來,瞥了一眼沈大,沈大馬上收斂了臉上的神色,轉身出去了。
“怎麼出來呢!”白遠從門外進來,看見沈大,打了一聲招呼。
沈大呵呵一笑,也不問白遠出門幹什麼了,只是道,“屋裡來了不少人,才送走。這會子裡面的氣味,簡直了。我出來透透氣!”說着,拿了放在角落的掃帚,將風颳到臺階上的雪往下掃了掃。
白遠眼神閃了閃,也不深究他這些話的真假,邊往前走,邊用手點了點沈大,“你們主子還在裡面呢,你就敢嫌棄氣味不好。你真成!”說着,還豎了豎大拇指。
沈大無所謂的一笑,目送白遠繞過照壁。
白遠進了堂屋,安郡王正在堂屋坐着喝茶看書。
“聽見你回來了!”安郡王眼也不擡,拿着書又翻了一頁,“跟沈大磨什麼牙呢。”
白遠低聲道,“屬下剛進大門,看見沈三進去了,緊接着沈大就出來了。”
安郡王‘唔’了一聲,就沒再言語。沈三進去,沈大出來,明顯就是沈三有事稟報,沈大出來是守門望風的。這是私下裡有話說啊。
白遠知道主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多話,靜靜的守在一邊。
沈三聽見了沈大和白遠的說話聲,直到外面安靜下來,他纔回道,“咱們留下的人,已經甄別過了。暫時沒發現有什麼可疑的。只有譚三海,可如今也死無對證了。咱們的消息是怎麼泄出去的,恐怕還得從石榴身上下功夫。”
沈懷孝搖搖頭,“這個石榴,動不得!”
沈三皺眉道,“主子可是在顧忌夫人!這倒不必要,夫人對石榴,恐怕也沒有多少信任。”
沈懷孝搖搖頭,“不是夫人的問題,是這個石榴的來頭……,我有些拿不準。暫時不想動她。”他想起了安郡王的詭異態度,連他都裝作若無其事,那麼石榴的來歷大致就有了方向。能讓安郡王有所顧忌的人,整個天下,也就那麼幾個。況且,安郡王敢讓石榴留在蘇清河身邊,就證明對蘇清河是無害的。那麼她的來歷已經非常明確了。對蘇清河沒有壞心,又能讓安郡王顧忌,還能有誰呢。
石榴跟在蘇清河身邊好幾年了。這步棋其實早早已經佈置在棋盤上,只是沒人發覺罷了。
沈三見沈懷孝一臉沉思,就道,“石榴這丫頭,對咱們的人確實格外關注。連每天拜訪的人,也都登記造冊了。”
“哦!”沈懷孝低頭一笑,“她要記,就讓她記。他想知道什麼,就想辦法把能告訴她的透給她。盯着她,看她是怎麼傳信的,都傳給了誰。不要打草驚蛇。把人記下來就是了。”
沈三點點頭,“遵命!”
沈懷孝擺擺手,他才退了下去。
沈大進來的時候,見主子將窗戶開了一小扇,正透氣呢。
“碰見白遠了!”沈懷孝喝了口茶,問道。
“是!”沈大點頭,“屬下剛出門,就碰上他進門。”
沈懷孝點點頭,也有些無奈。彼此在對方的眼皮底下,就這一點不好,誰也不能說點私話。他放下茶杯,“走,陪殿下說說話去。”
沈大拿了披風,給主子披上。
安郡王看到沈懷孝進來,一點也不吃驚,“茶剛泡上,快來嚐嚐。”炕桌對面放着茶杯,一副正等着他的樣子。顯然,這是知道他要來的。
沈懷孝也不以爲意,解了披風,吩咐沈大,“去內院廚房,拿盤子點心過來。”說完就對安郡王道,“孩子他娘讓廚下做了鬆軟的點心,我吃着還算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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