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最難以置信的就是白荷,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苦熬了那麼多年,她一直咬牙活着。爲的是什麼,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將她的敵人統統踩到泥裡麼。如今,終於出了那個被困的牢籠,卻一樣要被打落塵埃麼。
不!憑什麼!
她是八擡大轎,身穿大紅禮服跟皇上拜過天地的!有天地爲證,豈可作假。
即便是假的,也已經做成真的了!
真假,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掙脫了開來,衝着皇上嘶吼,“不……我是……”
可是她忘了,她從來就不得皇上的喜歡。上面的那位帝王,看向她的眼神充滿厭惡與憎恨。
白榮白着臉,戰戰兢兢的跪下,他不時的看向太子,期望太子能說句話。
太子粟遠凌能說什麼。難道能說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
儘管事實如此,但話卻不能由他說出來。那成了什麼人了。人家是元后的時候,你一聲不吭的甘願當兒子,如今不是元后了,可能是個犯婦,你馬上拋棄。
這是人品問題啊!
雖然從一開始成爲這個女人的兒子,就不是自己的選擇。
犯婦的兒子,不可能成爲太子。可即便不能成爲太子,也絕不能有一個犯婦母親。她的生母雖然只是一個宮人,但至少出身清白啊。
這個身世的秘密不能由他自己說出來,可要是由父皇說出來,大家又未必肯信!都會以爲這是皇上想保全自己的兒子而說出的託詞。
到那時,就更說不清楚了!
能洗清自己身上白荷烙印的,只有白荷一人。所以,她必須能開口說話。
太子看看着場中的局勢,突然開口道,“母親……母親她想說話呢。”他轉向明啓帝,“父皇,她好似有許多話要說。能不能想辦法讓她開口。”
衆人不由的一愣,太子還真是難得的厚道人。都到了這份上了,差點被自己的母親坑死,還能站出來爲她說一句話。真是難能可貴啊!
明啓帝卻是非常瞭解自己的兒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顧慮是什麼,沒有人比他這個做父親的更加清楚。
他在心裡微微嘆一口氣。罷了!既然他想如此,那就配合一二吧。到底是自己的兒子,當年他還是個奶娃娃,原本也有個出身不高但愛他如命的母親。這麼多年的太子,身份是尊貴,而如今的局面,與他而言,卻是懸崖萬丈。一旦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了。
於是,明啓帝點點頭,“你若是有辦法,就試試吧。”
太子鬆了一口氣,他相信父皇能看透他的心,但那又如何。他轉頭看向蘇清河,“皇妹,可否上前診治一二,孤在這裡謝過了。”
蘇清河微微一笑,他也想知道太子究竟在搞什麼鬼。於是點點頭,“二哥太客氣。”
於是蘇清河站起身來,朝白荷走去。
白荷已經被兩個嬤嬤給控制住了,見到蘇清河走了過來,更是將白荷抓的緊緊的。這位可是護國公主,要是被這個女人衝撞了,她們萬死難贖啊!
白荷看着這個走過來的女子,一時之間有些怔愣。這女子的容貌酷似皇上,但姿態卻像足了她的嫡出妹妹賢妃。
蘇清河任由她打量,只取下繞在手上的金針,迅速的紮在白荷的脖頸間。
技驚四座啊!有不少見識過金針梅郎的人,都不由的暗贊名師出高徒啊!
不過一盞茶功夫,蘇清河就取下了金針,“說話試試。”
白荷這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她剛纔只覺得喉嚨像被人掐住,連呼吸都不能了。她知道,這個女人是絕不能招惹的人。
不光白荷這麼認爲,就連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爲。不光不該得罪,還應該盡力交好啊!人吃五穀雜糧得百病,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包括自家的親人就都能健康長壽不得要命的病症。打好關係,說不定要緊的時候,就能救自己一命呢。
得罪誰,也別得罪手段高明的大夫啊!
儘管對方是護國公主,大多數人本就不敢得罪。但不敢得罪和努力交好之間,那也是天差地別的。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之後,這位公主會是京城中最受歡迎的宗室,沒有之一。
身份尊貴,又有皇寵。儘管只是公主,可衆人覺得公主纔好呢。與公主結交,至少不會犯忌諱不是。
蘇清河沒看白荷,只是快速的回到座位上坐了。
白荷‘啊啊’了兩聲,頓時覺得嗓子順暢了許多。她眼裡閃過一絲喜意,對着明啓帝喊了一聲,“皇上……”
儘管只有兩個字,但也能讓衆人感覺到,這確實是能說話了。
明啓帝擡眼看了一下白荷。“可還有什麼話說。”
白荷瞪着眼睛,“妾身也是跟皇上拜過天地的,天地不可欺。”
“是啊!天地不可欺!”明啓帝眼裡的冷意一閃,“你欺騙了天地,這不是已經得到報應了嗎。”
良國公眼睛一亮,有皇上這句話,高家就不會被罰的太狠。
而對於明啓帝而言,高家已經跟黃家撕破臉,即便暫時放高家一馬,高家也不會再和黃斌沆瀣一氣。高家自知自家的一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已經露了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緊尾巴。
那麼,沒有太大威脅的高家,什麼時候收拾都可以。今兒已經貶了高氏,暫時沒必要將人逼迫的太狠。一緊一鬆,恩威並施,纔是真正的御人之道。
高家對於此次高氏被貶,不僅不會有埋怨,心裡還會存着感激。
安親王看着明啓帝,眼裡露出沉思之色。看來,自己還差得遠,有的學呢。
白荷卻被一句報應唬的白了臉色。她到現在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囚禁的。她記得,她抱着孩子跪在太上皇的門前,那時候天下着大雨。
孩子的襁褓被雨水打溼了,越來越沉,孩子先是撕心裂肺的哭,後來,哭聲慢慢的弱了下去,最後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襁褓越來越沉,孩子身上的熱乎氣一點一點的在消失。
她當時害怕極了!孩子!她的孩子,慢慢的在離她而去。
這些年,她不止一次的恨自己當年的愚蠢!怎麼會想到一味的討好太上皇呢。
她記得,當時有個從她身邊經過的宮女,小聲對她道,‘太上皇睡下了,黃丞相在。快走!’
她知道,那一定是皇上的人。她在提醒她,讓她走吧,太上皇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到來。是她自己,爲了顯示誠意,要跪着等太上皇的。
然後,皇上來了,帶走了孩子。可緊跟着,她就知道,她的孩子死了,活下來的根本就是瑤娘那個賤婢生下的孩子。
她憤怒了,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兒子,沒有!
可是,等待她的卻是不住的夢魘!
在夢裡,到處都是檀香的味道,有和尚道士唸經的聲音,有不停的哭喪之聲。
她覺得她一定是死了!原來人死了還是有感知的!她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死的,但就是感覺自己渾身都不能動,躺在棺木裡,聽着外面的哭嚎之聲和一篇篇華麗的悼詞。
她想,其實死也不是多可怕啊!有感知,就證明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結束。
然後,她就身處黑暗當中,沒有人,沒有絲毫的聲音。當她醒過來,有很長時間都以爲那就是地獄,那是閻王爺的閻羅殿。
她想,她是作惡太多了,所以只能下地獄。都說皇上是天上的紫微星帝,那麼皇后也該是天上的星宿吧。原來假的就是假的,能騙的了天下人,卻騙不了滿天的神佛。她沒有變成星宿,不是麼。
白荷陷入了痛苦的回憶當中,此刻,她沒有死,過得卻是地獄一般的日子。
要是自己的兒子還活着,要是他還活着,皇上就不會這般無情!
是誰!是誰害死了她的兒子。
是黃斌!是這個狐假虎威的畜生!
白荷猛地撲過去,一巴掌掄在黃斌的臉上,“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害死了我的兒子!我要你償命!”
明啓帝眼睛一眯,瞬間想到了什麼,看向黃斌的眼神,透着刻骨銘心的恨意!
他是不喜歡白荷,也憎惡這個女人。但他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跟自己的孩子過不去!
那個逝去在他懷裡的小生命,就如一個死扣一樣盤在心裡,讓他對太上皇無法釋懷。而今天,白荷的話,是什麼意思。
黃斌害死了那個孩子!
難道太上皇是不知情的!
他不由的想起四兒子前些日子所說的話,‘黃斌一直在挑撥您和皇祖父的關係’。這種猜測,如今似乎得到了證實。
而衆人不由的一愣,什麼叫做黃斌害死了白氏的孩子。
白氏的孩子太子不是好好的在那坐着呢。難道不是麼!
要是太子不是白氏的孩子,那麼這些年,他佔着的太子之位又該怎麼說呢。
誠親王看着太子,神色莫名的有些複雜。這個人擋在他的面前,猶如一個鴻溝一般不可跨越,而如今呢,原來都是一些人爲的障礙。這個太子可能什麼也不是!
蘇清河驚詫的差點將手裡的杯子給扔了,她看向明啓帝,眼裡全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