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后不和

外頭日頭正足,偶爾一陣風拂過都是夾着熱氣的,如今正值酷暑難耐之際。

這大熱天的,別說是各宮主子沒精神頭,就連宮人都偷懶的躲到樹蔭底下乘涼去了。

但有一個地方,卻是氣氛高漲,殿裡宮人各個面露喜色,笑逐顏開,本來很是清涼的殿裡就像燃了一把火似得,溫度持續升高。

這個地方正是鳳棲宮,當今皇后練月笙的寢宮,讓宮人情緒激動的原因則爲皇后被診出喜脈來了。

練月笙看着從自己跟前端走的冰鎮西瓜,頗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對着欣喜不已的紅司說:“御醫不是說了月份尚淺,並不能確診的嗎。”

紅司滿面笑容的招呼着宮女把練月笙跟前的西瓜、涼茶搬走,壓根沒在意她方纔說的話,“娘娘,宮裡面御醫醫術都是頂好的,斷然不會有誤診的可能。”

練月笙視線還沒從被端走的涼茶上收回來,紅司就已經拿了宮扇站在她身後給她打扇,話裡有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喜悅,“這下好了,娘娘有了身孕,總算是苦盡甘來了,陛下得知必會十分欣喜的。”

聞言,練月笙不屑的撇了撇嘴,神色頗有幾分嫌棄。

帝后成婚近四月,卻是在一月前才圓的房,還是太后連哭帶鬧之下,倆人不情不願圓的房。

彼時大婚,深受皇帝景琰喜愛的芊婕妤心絞痛發作,帝后纔將將用完合巹酒,得知了這一消息的景琰就拋下練月笙趕過去陪芊婕妤了。

帝后大婚,皇帝卻跑去了別人宮裡,獨留了皇后獨守空房,這一巴掌打的無比響亮,打的不僅是練月笙,還有手握重權的寧國公府。

如此,練月笙和景琰的樑子就結下了,反正雙方都是互相看不順眼,好在景琰對她還算尊重,初一十五時按照規矩歇在中宮,兩人卻是躺在牀上各睡各的,帝后看似和諧卻並不和諧。練月笙位於後位,縱使不得景琰喜愛,也有着寧國公府做後盾,她這個皇后當的還是頗爲舒坦的。

如果沒有芊婕妤來她眼前礙眼就更好了。

紅司還在一壁打扇一壁嘮叨着,練月笙的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就在這時,青鈴一臉沉色的進了殿來,行禮過後,就道:“娘娘……陛下知道了這事,說要出宮遛馬。”

紅司打扇的手一頓,練月笙已經露出了譏諷的笑意,扭頭去看紅司,“瞧瞧,他就這點出息。”估摸着還得考慮怎麼向芊婕妤解釋呢。

“不!”紅司聲音一定,眼睛發亮的看着練月笙,“說不定陛下是太過興奮了!”

聞言,練月笙和青鈴皆露出了無奈之色。

傍晚時分,青玲又進來向練月笙彙報,皇帝他回來了,正朝鳳棲宮來呢。

正在佈菜的紅司手一抖,臉色欣喜了一瞬,又恢復平常,她將青菜擱到練月笙盤裡,說:“娘娘,要等陛下嗎?”

練月笙嘴裡吃着米飯,含糊不清的搖頭,“不用,不用。”

紅司面露挫敗之色,青玲朝她安撫一笑,站在了練月笙右側,給她舀了一勺米粥。

練月笙正執着銀箸挑魚肉,外頭就報陛下來了。

練月笙挑起魚肉送到嘴裡,全然沒當回事。

這天本就熱,景琰先是溜了一下午的馬,回宮後又急匆匆的往鳳棲宮趕,進殿後,氣息就有些不定,額頭上淌着汗珠,臉上也帶了紅,可見的是熱的不輕。

練月笙拿過黃楊手中的絲帕,不緊不慢的迎了上去,“陛下先擦擦汗罷。”說着,就把絲帕遞了過去。

景琰瞧着她臉上平和的笑,又瞥見了她脣角的一點油漬,眼睛往裡一掃,果不其然這人剛纔還在吃飯,他眸色閃了一下,從她手裡接過絲帕,擦了一下額上的汗。

練月笙知道他爲什麼來的,也懶得和他說話,直接就說:“陛下還未用膳罷,不如我們先用膳。”

景琰那是一張千年冰山臉,平日裡喜怒不外露,情緒藏的格外深,恐怕整個後宮裡也就芊婕妤花芊白能得到他的溫柔相待。

他點頭“嗯”了一聲,把絲帕給了身邊的趙懷生,然後和練月笙一道去了桌邊。

練月笙和景琰兩個人沒話說,一頓飯倆人各吃各的,卻是都沒吃飽。

待到宮人收拾好了桌子,倆人面對面坐着,景琰就不冷不熱的開口了,“御醫還未確診?”

練月笙頷首,不緊不慢的回到:“說是月份淺,尚不能確診。”

此話落後,倆人之間又沒了聲音,一時間整個鳳棲宮都充斥着一股子詭異的微妙感。

無話可說,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狀況。

“陛下。”這回是練月笙開口了,“咱們兩個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

景琰擡眼看她。

“此番診出的這個脈,想必對陛下而言是十分頭疼的。”她一頓,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到:“其實,陛下,你先不用急。”

“這一入夏,臣妾就燥熱的厲害,平日裡冰鎮西瓜、酸梅湯、涼茶什麼的東西沒少吃,這些都是一些寒物,任個婦人吃了後,都有可能推遲幾天小日子。照臣妾看,單憑這一點,御醫說喜脈未確診,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們那次圓房,是你不情我不願,景琰心不在焉,練月笙光疼了,如此草率的圓房,能這麼巧的就懷孕了嗎?

反正練月笙是不信的。

景琰臉色有些黑,他是掙扎了一番,好不容易纔接受了練月笙懷孕了這事,這時候她卻告訴他,說不定沒有懷。心裡一番糾結後準備接受事實,被這話說的臉色變幻迅速,到現在還鬆了口氣,要是真沒懷也好,他也不怕芊婕妤傷心了。

看着景琰眸色變幻,最後似鬆了口氣的模樣,練月笙心裡忍不住嘖了一聲,估摸着他想的還是芊婕妤罷。

景琰皇帝雙目注視着練月笙,嗓音沉穩,卻無情緒,“既然是還未確診,你就不要太過多思。這些日子多注意一些,別磕着碰着了。今兒個朕就歇你這兒了。”

面子上的禮不能失,該說的話也要說,雖然他確實希望練月笙沒有身孕,她身後是寧國公府,手握重權,功高蓋主,若是練月笙又生了皇子,寧國公府的氣焰就會越加囂張。

練月笙看着景琰如玉般雋秀的臉,起身對着他一欠身,說:“那……陛下你自便,臣妾先進去看會兒書去。”

還在思量着前朝鬥爭的景琰,聽見這話,眸子一擡,練月笙已然轉身往內殿去了,身姿娉婷,步伐優美。

景琰的臉又黑了……他果然是不喜歡練月笙!光這點沒規沒據把他一個人晾在這兒的事,是她一個皇后能幹的事嗎!不愧是練家教養出的女兒!

當今朝堂,新帝登基,根基不穩。右有三朝元老楊太傅,思想固執,對景琰管東管西,恨不得讓他事事都要過問他的意思,即使楊太傅是他的教導過他的先生,但也讓他對他愈發反感:左有手握重權,功高蓋主的寧國公府,對於他來說,寧國公府的存在就相對於一杯已經吞腹的慢性毒藥,隨時可能毒發身亡。

景琰是新帝,他既動不了楊太傅也動不了寧國公,但是現在動不了,不代表以後動不了,等他根基穩了,有了新帝一黨的支持人,到時候再慢慢收拾也不遲,不過最先倒黴的還是他們在後宮裡的女兒,皇后練月笙和德妃楊如意。

練月笙在內殿裡挑了本遊記,舒舒服服的靠在軟椅上看着,紅司將琉璃燈往她那兒挪了挪,亮白的燈光照映在書本上。看着遊記的練月笙,壓根不知道被她晾在外面的皇帝,思緒紛繁間又不知打了多少壞主意。

景琰進去內殿,就見那人靠在軟椅上執着一本書看,一頭烏黑的長髮散了開來,軟軟的搭在她的肩上,琉璃燈細白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纖長的眼睫如一把小扇般在眼下倒映出一道半月形的影子。

不得不承認,練月笙容色美極。

紅司看見景琰進來,連忙伸手推了一下練月笙,又忙不迭的對着皇帝福身。

景琰讓她起了,看着一臉不樂意的練月笙,臉色一沉,說:“時候不早了,睡罷。”

皇帝發話了,沒有她不答應的份,於是練月笙戀戀不捨的擱下了書本,起身吩咐紅司去備溫水,給兩人淨面。

景琰瞧她眼睛還在瞄那本書,皺着眉心問她:“你看的什麼這麼起勁。”

練月笙似乎一下子來了精神,笑意盎然的看着他道:“是從東瀛傳過來的鬼神故事,說的是一隻狸貓和兔子的故事。”她好似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對着景琰也不是不冷不熱了,“講的是狸貓殺了老婆婆,把老婆婆的肉燴菜給老爺爺吃。兔子知道了後,就決定報復狸貓,先是他兩個背柴的時候,兔子在後麪點燃了狸貓背在身後的柴火,狸貓被燒傷,兔子又給狸貓上藥,藥卻是特製的辣椒醬,疼的狸貓死去活來的。後來,兔子又騙狸貓去划船,給了狸貓一隻用泥制的船,它則乘木船,泥船在水裡沉了,狸貓讓兔子救它,可兔子卻拿起漿拍狸貓的頭。”

“然後狸貓就沉水裡死了。”練月笙說的一臉輕快,就好像再說什麼再平常不過的故事罷了。景琰卻聽的臉色沉了又沉,後背發涼。

“你這看的都是什麼東西!”景琰沉着臉說,“以後不許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的東西!”

練月笙:“……”這人還真是的,好心好意的給他講內容,他還對她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