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宮裡,得知外頭吵吵鬧鬧是宮人們在給大公主找貓,太后向雲裳嗔道:“這兒媳婦是你求我,我才答應給你的,將來不喜歡掌不住,可不許退回來的。”
衆人皆笑,雲裳道:“您這話說的,元元若是許了別的人家,我還要帶着雲兒去搶回來呢。”
清雅走來,在皇后耳畔低語,珉兒微微點頭,沒做聲。
邊上有貴夫人問道:“聽說皇上要爲二公主舉辦選婿大典,是不是選定了人之後,二位公主一同下嫁?”
太后望向珉兒:“那就要看皇后的意思。”
珉兒淺笑:“自然是您做主,有皇祖母主持,孩子們纔會幸福。”
這話太后聽來很受用,有些憧憬又有些擔憂,唸叨着:“琴兒那孩子,真要有個把她捧在手心裡放在眼睛裡的人才好。”
珉兒捧着手中的茶,茶水早已涼透了,皇帝說他的女兒不知有着怎樣的宿命,可她明白,項曄是順水推舟,從所謂的“宿命”裡取走他想要的。她的丈夫終究是帝王,是一個身染鮮血腳踏白骨走來的人,這纔是宿命吧。
宮門下,沈雲將蒙格送到這裡,今日宴請的都是皇親國戚,太后既然無意留晉國皇子享宴,沈雲也不能自作主張。他客氣地說:“太后不善外交,你不要放在心上。”
蒙格自然不介意,淡淡一笑:“多謝你,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接下來便是等選婿大典。”
沈雲道:“晉國也會派人來,還有五皇子的去留,接下來我大齊和晉國打交道的機會越來越多,如何在其中自處,還請慎重。”
兩人互相抱拳,沈雲派人好生將蒙格送回住處,而後才折返內宮,早有內侍等他,道是大公主在太液池邊等大公子相見。
沈雲欣然而來,但見琴兒在一旁,善解人意的姑娘溫柔地笑着:“雲哥哥,我不想來的,姐姐非拉着我來。”
“不礙事。”沈雲笑道,“反正將來,我和她的日子還長着呢。”
項元瞪了他們一眼,便拉着沈雲坐下道:“快給我們說說打仗的事,你上戰場了嗎,那個……”她看了看妹妹,大方地說,“蒙格怎麼樣?我知道這事兒是保密的,所以才叫你來這裡說,好不叫旁人聽去。”
亭子裡擺了熱茶點心,宮女太監遠遠地站着,這真是要聽故事的架勢,沈雲喝了口熱茶,便慢慢將戰場上發生的事告訴了姐妹倆,提到蒙格求他把兄長帶來時,感慨道:“他的兄長初見他時怒火沖天,可幾句話後就大哭不止,對於能做人質俘虜這麼屈辱的事,竟然感恩戴德。由此可見,蒙格應該很明白,他再回晉國會面對什麼。”
元元給沈雲倒茶,擔心地問:“但是蒙格一定要回去是嗎?”
不等沈雲回答,琴兒已應道:“那日他說的很明白,他必定要回晉國,要去改變自己的國家。”
元元心中一緊,若是當真有情人終成眷屬,她的妹妹要去那遙遠又可怕的國度嗎?
重陽夜宴後,皇帝歪在榻上醒酒,因是家宴,稍稍放縱了些,雖未醉,酒水終是有幾分勁道,珉兒端來杏仁露給他醒酒,項曄笑道:“想要喝口涼的才舒坦。”
珉兒道:“就是涼的,我還不知道你。”
她坐下,看着皇帝心滿意足地喝杏仁露,便問道:“今日在長壽宮,人人都在討論選婿大典。皇上準備讓他們比什麼,文才還是武略?”
項曄喝完一整碗杏仁露,舒爽不已,卻道:“比什麼?都是各國皇子王公,輸了多難看,不比,坐在一起,談的是國家大事,只願各國和睦相處、友好繁榮。”
珉兒蹙眉:“那女兒的駙馬怎麼選?”
項曄道:“是啊,讓女兒從中選她中意的人。”
珉兒嚴肅地說:“皇上太兒戲了,這樣挑選,豈不是比輸了更恥辱,那些皇子王公,如何甘心被他國公主像選秀女似的挑選?”
皇帝霸氣的眼眸裡,露出不屑的冷意:“那就不必來了。”
夜漸深,元元躺在牀上,藉着月光把玩沈雲帶給她的東西,但聽門前有動靜,不久便見宮女引着琴兒進來,她爬上姐姐的牀:“今晚想和姐姐一起睡。”
“怎麼啦?”項元命宮人退下,問妹妹,“怎麼來找姐姐撒嬌?”
“姐姐,你平日裡都是怎麼出宮的?”
“出宮?”
“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就行了是嗎?”
項元好生得意:“你終於肯出去走走了?”
琴兒安寧地說:“不然我怎麼去認識他。”
元元疼愛地看着妹妹:“琴兒,可能會很疼哦。”
“疼?”
元元摸摸她的心口:“這裡會疼。”
琴兒溫柔地一笑:“我知道,雲哥哥帶我去放兔子時,我就知道了。”
跟着父皇母后,跟着姐姐和雲哥哥,二公主曾無數次離開這座皇城,可今日還是她身爲公主,頭一次爲了自己的事走出城門,沒有穿厚重繁華的禮服,沒有成羣如雲的宮女太監相隨,輕輕鬆鬆一駕馬車,便走進了繁華的京城。
馬車停在蒙格所住的地方,以使臣身份主持這裡事務的程達迅速前來迎接,他祖上是趙國人,熟知漢家的禮儀,恭恭敬敬向公主行下大禮。
蒙格隨後走出來,休息了一夜後,氣色精神比昨日更好,但日曬雨淋風塵沙土,然他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琴兒微微一笑,命隨身的宮女呈上禮盒,說道:“那日在王府花園,我對七皇子說了些過分的話,今日特地帶着禮物來,向你致歉。”
蒙格乍見琴兒,已是驚喜萬分,聽得這話,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聽程達道:“公主客氣了,殿下怎麼會放在心上。”
蒙格輕咳一聲,意在請先生退下,側身讓出道路:“公主請。”
這臨時的使館並不寬敞,好在添添補補,也有了幾分氣派,蒙格原本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大齊皇帝沒把他捆了送回晉國,已是十分厚待。但此刻項琴到來,他才突然感到侷促,畢竟在他的骨子裡,也有着一國皇子的驕傲。
琴兒靜靜地看了各處陳設,問道:“七皇子在晉國,是住在宮裡,還是以自立門戶?”
“我被送上戰場前,正要搬離皇宮,年滿十八歲的皇子,就不能繼續住在宮裡。”蒙格應道,“可惜沒來得及自立門戶,就離開了。”
“那回去後,可有住處?”項琴問。
蒙格愣了愣,坦率地說:“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進都城也未可知,住的地方就更不敢想了。”
琴兒道:“難道去白白送死,不把一切計算周詳,走一步算一步?”
蒙格笑了,說道:“原本算在公主身上這一步,無法再走下去,所以眼下還沒有新的計劃。”
琴兒移開目光,語帶深意:“所以,你已經認爲自己會輸給其他國家的皇子王公?”
蒙格心中一顫,而不等他回答,琴兒已主動走向園中精緻小巧的亭子,問着:“七皇子,你會下棋嗎,一邊下棋,一邊給我講講晉國的風土人情可好?”
“不知使館裡有沒有棋,公主可否稍等片刻,我這就命下人去準備。”蒙格生怕留不住人似的,立刻將站得遠遠的程達找來,再走到項琴身邊時,臉都紅了。
琴兒卻笑:“不急,那就先講風土人情。”
蒙格漸漸定下心,在琴兒的面前坐下了。
那之後的半天,下着棋,在蒙格的描述下,琴兒開始瞭解那個遙遠的國度,蒙格是很健談的人,還有幾分風趣,晉國皇廷雖然恐怖,可那終究也是一片美麗的土地,也有善良淳樸的百姓。
第一次出門,琴兒正午就回宮了,蒙格看着馬車遠去,久久駐足,程達在身旁輕聲道:“殿下,臣聽說二公主深居簡出,與她的姐姐截然不同的個性,沒想到二公主竟然親自登門,殿下,看樣子和親的事。”
蒙格伸手攔下:“不要胡亂猜,隨緣便是,公主或許,只是想聽聽故事。”
可不僅僅是琴兒要聽故事,兩日後,蒙格被皇后請入內宮,在陽光明媚的太液池邊爲她與兩位公主和四皇子一同講述晉國的一切,皇后更得到皇帝恩准,請蒙格作爲老師,教授四皇子晉國的語言。
因涵元殿不便隨意出入,項潤重新遷回書房,蒙格每日進宮爲他講解兩個時辰的晉國語言,而在一旁陪讀的,就是二公主項琴。琴兒和蒙格幾乎每天都見面,但是和她姐姐從前帶着秋景宣到處張揚全然不同,旁人也說不上兩位,到底有沒有什麼事。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各國皇子王公到達京城,而他們一來便聽到傳聞,晉國七皇子如今是大齊四皇子的老師,更是皇后的座上賓。
與大齊聯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早在很久前各國就不斷派人來請求和親,都被天定帝拒絕,好不容易這次有了這樣的機會,卻被一個叛國的皇子佔了上風,他們不敢對大齊皇廷有怨言,紛紛把矛頭指向了蒙格。
這一日,蒙格剛剛走出使館,就見數十人的隊伍朝這裡奔來,他們衣着打扮皆是晉國風貌,而程達已經認出其中的人,緊張地對蒙格道:“殿下,二王爺來了。”明天有更新,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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