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宮外之人才剛聽聞皇帝與淑貴妃不歡而散,不久就有旨意下達,道是皇帝將於明日啓程送貴妃回行宮。
宮裡的說法,是京城的氣候不適合淑貴妃的身體,來京不過短短的日子身體就大不如前,爲了貴妃的身體着想,皇帝與衆人還是要忍受別離之苦,將淑貴妃送去調養。
什麼病養了十幾年還沒養好,什麼病偏偏來了京城就不能好,這冠冕堂皇的藉口任何人都不會信,可又不得不信。
到如今,更是連太后都學會了保持緘默,她看到了淑貴妃來京後發生的是是非非,貴妃不在十幾年裡雖然寂寞冷清些,可誰不願過太平安逸的日子呢。
日落時,二皇子與三皇子匆匆進宮,安樂宮裡已在收拾行裝,淑貴妃悄無聲息地癱軟在美人榻上,昏黃的夕陽斜射進窗口,正好照亮她憔悴的面容。
“母妃。”兩個兒子一起喚,恍然回到十幾年前,他們尚年幼,而母親要遠離。那時候,項灃曾求母親帶他一起走,可不論他如何痛哭哀求,母親還是丟下了他們兄弟。
淑貴妃緩緩睜開雙眼,吃力地一笑:“你們來了,這不早不晚的時辰,晚膳怎麼辦?母后沒有胃口,廚房裡怕是什麼都沒準備,你去問問爾珍,讓她替你們張羅。”
兩個年輕人豈能在乎這一頓飯,可是站在母親面前,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然而到這個時候了,淑貴妃仍在堅持:“我答應回去,不是服軟更不是怕了誰,是爲了你們。灃兒,宰相府當年雖是樹倒猢猻散,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秋景宣才能順利在京城爲你聚攏勢力。林氏一族死不足惜,他們本就是皇上閒養的人,朝廷上沒得成事,只能做些偷偷摸摸的小事。灃兒,你不能只把秋景宣當辦事的奴才,要信任他,要倚重他,要……”
“母妃,我都知道了,我聽您的話。”比起白天激烈的反感和厭惡,這一刻項灃卻是順從了,不知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可是這話淑貴妃很受用。
母親眼含熱淚,握着兩個兒子的手道:“是秋珉兒讓我們母子離散,你們一定要把娘接回來。”
分離時刻,兄弟倆誰也沒細究母親話中的是非對錯,陪着她度過了兩個時辰,勸着她進食服藥,夜幕漸深,已然離宮的皇子不得逗留,便一同離了安樂宮。
兄弟倆一言不發地走在宮道上,路遇一行人掌着宮燈從遠處來,前呼後擁十幾個宮女太監,而那邊的人看清這裡,一個小孩子就快跑了幾步趕來。
“二哥、三哥。”項潤禮貌地向兄長行禮,問道,“哥哥們這是要離宮回家去了?”
兄弟倆互看了一眼,如母親所說,難道將來他們真的要對弟弟俯首稱臣?
項潤卻羨慕地說:“幾時也能像二哥三哥一樣離宮自立門戶就好了。”
還記得去年夏天,皇后帶着行過及笄之禮後的元元去元州,出行當日弟弟嫉妒皇后待姐姐們比待他好,彼時項浩拍了拍弟弟的腦袋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年過去,弟弟的個頭長高了許多,可他還是這樣。
項浩喝笑一聲:“傻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項灃今日也無心兄弟情深,只是行色匆匆:“潤兒,我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涵元殿。”
說罷,兩位兄長離去,項潤在身後躬身作揖,但直起身子,卻雙手負於背後,眼中的目光氣勢,已然學得幾分父親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