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向珉兒行禮,擡頭卻見小娃娃跑到他面前,元元那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着好奇,她那麼可愛那麼漂亮,看了看沈哲後,又好像害羞地跑回母親身邊去了。
珉兒蹲下來,教着閨女說沈哲是叔叔,可元元眼下連父皇母后都還沒學會,開口晚的她,只格格笑着,不肯叫叔叔。
“朕的女兒漂亮吧。”項曄在一旁好不得意,對弟弟說,“你姑姑惦記着把沈雲配給她,可朕不想便宜了你家胖小子。”
沈哲笑道:“雲裳若是當真了,皇上可要小心些,她難纏得很。”
珉兒在一旁聽這話,心裡很高興,看得出來她和沈哲那似有似乎的一段早就消失了,這個男人真真切切地愛上了他的妻子,雲裳不在跟前,也沒人提起她,可做丈夫的口中卻離不了妻子。
皇帝說笑幾句,之後則正經道:“珉兒,朕和沈哲有要緊的事商議,他也不能多逗留,你先帶元元回去。”
珉兒頷首稱是,抱起女兒要帶她走,可是元元咿咿呀呀地鬧着不肯離去,項曄笑道:“難得見一面,抱抱你的侄女,好叫她記得你。”
孩子在珉兒的懷裡,沈哲若要抱,可能要從珉兒的手裡接過,叔嫂之間這樣的舉動不合適,珉兒很自覺地就把孩子放在了地上,沈哲這才走上來,輕輕一抱就把小侄女舉了起來。
被舉得好高,把元元樂壞了,孩子都會喜歡堅實有力的臂彎,這下再要她走可不容易,但不能妨礙皇帝與沈哲商議要事,在女兒的哭聲裡,珉兒強行把孩子帶走了。
沈哲聽着哭聲望着侄女遠去,臉上還帶着寵愛的笑容,項曄在一旁問:“就快兩年了,妻兒都不在身邊,沈雲會喊爹爹時你也聽不見,你心裡該怨朕了。”
“沒有的事。”沈哲毅然道,“能爲皇上建立起強大的軍隊,也是我的夢想,過陣子您就能把雲裳給我送去了,比起京城那些應付不完的人情,我寧願帶着妻兒在羌水關和淳樸的百姓在一起。”
項曄一笑:“可朕也捨不得一年到頭見不到你,你現在啊,早就把朕給忘了。”說着與弟弟進門去,他們商議的大事,可能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連珉兒也不會聽見半個字。
而她這邊把啼哭的女兒哄好就廢了好大的勁頭,許諾了孩子好些話,驕傲的公主才肯不哭了,珉兒點點閨女的腦袋:“你是隨了誰?”
清雅在一旁笑道:“公主挑着皇上和娘娘的好,全攢在身上了。”
“好的是我的,不好的全是皇上的。”珉兒霸道地說,“生了兒子皇上未必寵,可閨女們他是要寵上天的,我都不知道她們將來長大了會變成什麼樣。但願過幾年天下太平,皇上能讓我把她們送去元州,跟着太祖母學些道理。”
清雅見小公主不再纏着皇后,便去取來了書信,是方纔剛剛送來的,珉兒隨手在燈下看,冷冷一笑:“秦文月懷孕了。”
清雅道:“若是尋常來看,她也是有福氣的人。”
珉兒將信收好:“可惜她生錯了人家,走錯了道,可憐她的孩子。”
清雅輕聲問:“娘娘會對那個孩子下手嗎?”
珉兒道:“皇后正好無所出,讓她生下來後,留給皇后撫養吧。而贊西國並不缺繼承皇位的皇子,我想在贊西人也不願讓一個漢族女子生的孩子成爲新一代君主,她的日子不見得好過,後宮的女人們拿她沒法子,他們的大臣和族人可不是好對付的。”
“奴婢雖不是幫着秦文月說話,可哪裡的大臣都愛管皇家的事,明明那是皇帝自己家的事,怎麼都要看大臣們的臉色,咱們皇上也是,娘娘您也是。”清雅笑道,“君臣之間,到底是怎樣微妙的關係?”
珉兒淡然一笑:“利益。”
清雅嘆息:“利益真是壓死人,您尚且還沒有嫡皇子,淑貴妃就這樣提防着您。”
珉兒不以爲意:“我何嘗沒提防她?其實你家貴妃娘娘特別聰明,她穩穩地走在正道上,她很明白一旦把路走偏了,就什麼都完了,她只要不作惡,我和皇上都不能把她怎麼樣,一直等下去等下去,等到有一天實現她的心願。只是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若是我,一天也過不下去,她爲什麼不放過自己呢。”
“貴妃娘娘一定盼着您永遠都不要有嫡皇子。”
“嫡皇子?”珉兒笑道,“我看你家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乎男女了。”
清雅愣了愣,像是明白了,可心裡覺得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皇上若是不分男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女兒,那豈不是要把天給翻了。
珉兒走到窗前,眺望窗外月色下深不可測的重巒疊嶂,即便天明時,她也看不清猜不到那些山裡有着怎樣的故事,她慵懶地說:“皇上,像是在謀劃什麼大事。”
清雅尚不知沈哲也來了,只笑道:“從奴婢在宣政殿第一眼看到皇上起,皇上年年都有大事,奴婢都習慣了。”
珉兒笑道:“是呀,他好像戰神臨凡,骨子裡翻騰的都是硝煙戰火。”
那之後的日子,珉兒再也沒見到沈哲,他來去無蹤,會不會繞去京城看一眼雲裳,珉兒也猜不到,皇帝也沒有再提起這個弟弟,他依舊很忙碌,但那之後開始有大臣來平山了,珉兒就只能自己帶着女兒去翻山越嶺去山下的小鎮,時常給皇帝帶些野果或小吃回去,倒也悠哉悠哉。
轉眼,春回大地,帝后如約從平山歸來,珉兒在這裡受天地靈氣的滋養,且隨着年紀的增長,美好的心情以及項曄無所不包容的寵愛,她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具有的氣度風華,僅僅是從轎子裡下來,牽着小公主的手緩緩走上前,那一舉一動就叫後宮妃嬪看得眼紅。
皇后終究是雲端之人,而那高高的雲朵,更是皇帝親手爲她堆疊。
長壽宮裡,珉兒來向太后請安,兩個多月不見,孫女們都長大了好些,太后見着孩子心裡就高興,卻又時不時地看一眼珉兒,那目光落在皇后的肚子上,足足兩個多月,帝后在平山的溫泉里耳鬢廝磨,難道一點動靜也沒有?
珉兒看出婆婆的心思,只在心裡無奈地笑一笑,而不多久淑貴妃到了,二皇子在書房沒有來,浩兒跟着母親來,兄妹見了立刻玩在一起,嘰嘰喳喳地熱鬧極了。
林嬤嬤帶人來奉茶,皇后和淑貴妃一左一右坐在兩邊,太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她們倆看起來很和睦,可不知是自己多心,還是事實如此,這完全不能融合在一起的氣場,讓人心裡發憷。
只等皇后和淑貴妃都離去,太后問林嬤嬤她怎麼看,林嬤嬤也捂着心門口說:“奴婢都不敢多看一眼,且不說皇后娘娘一貫是那樣的氣質,淑貴妃這兩個月是怎麼了,平日裡瞧着沒什麼兩樣,可是今天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太后焦慮:“你說會不會出什麼事?”
林嬤嬤安撫她:“興許淑貴妃這一變,會是好事呢?”
但等不及後宮能有什麼好事,朝廷先熱鬧了起來,皇帝一回來,就接到西平府急報,贊西人與樑國發生了衝突,兩國都派出了軍隊在邊境對峙,他們一旦燃起戰火,大齊的處境就會很尷尬,而眼下兩國交惡,開戰是遲早的事。
以皇帝的立場,本該兩處都不插手,可那日早朝,項曄卻讓大臣們做出選擇,說大齊不能視而不見,一語激起千層浪,大臣們對皇帝好戰的個性不滿已久,這次的事完全可以作壁上觀,他做什麼非要插手。何不讓兩國鬥得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可皇帝卻強硬地要他們做出選擇,一時怨聲四起。
這個節骨眼兒上,沈哲離開了羌水關,從南到北跨越大齊半片江山,回到了他離開多年的紀州,站在城門下,往事歷歷在目。
秦莊從城內趕來迎接,緊張而意外地說着:“你怎麼來了,你就這麼來了,不怕皇帝追究你擅離職守?”
沈哲笑道:“我給皇帝遞了摺子,說想回家鄉來看看。”
秦莊狐疑地看着表弟,看了看他身後零星幾個親兵,擡手引路道:“來,哥哥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