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呆呆地望着妻子,初夜之後,他們恩愛有加,雖然早已做好了隨時會成爲父親的覺悟,如今孩子真的而來了,到底有些回不過神來。
雲裳滿臉通紅,低着頭將披帛在手腕上繞了一圈又一圈,輕聲呢喃着:“算着日子像是有了,只是我一點兒也不難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找大夫瞧瞧,又怕若是沒有,會叫人笑話。”
“不會有人笑話你的。”沈哲上前來,抱住了雲裳,“卻是我要讓你受苦了。”
“這叫什麼話,難道不是我自己的孩子,就是……”雲裳楚楚可憐地望着沈哲,柔軟的手在他胸前輕輕摩挲,“我們要有日子,不得親熱了。”
沈哲嗔道:“這會子還想這個事呢?”
“那當然啦。”漂亮的臉上飄起紅暈,越發嬌美憐人,雲裳柔情萬分地說着,“我現在幸福得就算立刻死掉,也心滿意足了,你這樣疼我愛我。”
沈哲哭笑不得:“你若是立刻死掉了,我豈不是白白付出?安安心心保重身體,不要爲其他的事煩惱,就算剛纔說的我和皇上之間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哥哥在一起二十多年,不論發生什麼,我能爲他捨棄性命,他也能爲我放棄天下,你信我便是了。”
“我知道了。”雲裳連連點頭,又道,“若是大夫來瞧了,我沒有懷孕,你不能笑我的。”
沈哲在她鼻尖輕輕一點:“那豈不是稱你心意了?”
雲裳愣了愣,越發笑得甜美曖昧,抱着她的丈夫愛不釋手,她有過好一陣子恍惚,覺得生活得不真實,沈哲對她越好,她心裡就越擔心自己是被應付着,其中一大半是出於本身的不自信。
但是有天夜裡她沒還睡着,沈哲以爲她睡着了,爲她蓋被子時輕聲地說:“這麼大的人了,還踢被子。”更在她面上輕輕一吻,那一吻的甜蜜,到此刻想來依舊會熱血沸騰,江雲裳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比任何人都幸福。
“好好坐下,別像個猴子似的掛在我身上。”沈哲無奈地抱着雲裳把她放在椅子上,便到門外命下人請大夫。
這一夜,將軍府裡有了好消息,更是被馬不停蹄地送到宮裡,太后在夢裡被林嬤嬤催醒,聽得雲裳有了身孕,真真喜極而泣,連夜帶着林嬤嬤到佛堂還願祝禱,她沈家終於有後了。
第二天沈哲帶着雲裳進宮,太后又歡喜又責備,說是不叫雲裳再出門,不要她再進宮,更派了得力的太醫去照顧,大把大把的賞賜往將軍府裡送。
珉兒在一旁含笑看着,皇帝來時,拍拍弟弟的肩膀,沈哲也露出了幾分難得見到的靦腆,兄弟倆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不久就一道走了,還被太后嗔怪:“也不等讓哲兒送雲裳家去,又要差遣他,哪裡就有那麼多的事,昨夜晚宴上也見不到人。”
可珉兒和雲裳卻挺高興的,彼此目光交匯,也算是心意相通了。之後淑妃、林昭儀等紛紛送來賀禮,淑妃如今胎兒安定了,時常出門走動,當然要親自來祝賀堂妹,太后見她們姐妹倆都如此興旺,歡喜地說:“本在紀州時,江家就是人丁興旺的家族,你們姐妹倆都這麼有福氣。“
林嬤嬤輕咳了一聲,示意太后留心皇后就在一旁,太后尷尬地一笑,沒再繼續這樣的話。便是其他人也能感覺到,這樣的氣氛下,皇后的處境不妙,就連清雅都擔心珉兒會不高興,卻在事後被珉兒告知,她還沒打算做母親。
“我還有很多事想做,也還想和皇上多親近,有了身孕一年半載地疏遠,皇上正當盛年,叫他怎麼辦。”珉兒自信地對清雅說,“皇上也不是着急子嗣的人,我們倆脾氣最合得來。”
果然如珉兒所想,所有人都認爲江氏姐妹紛紛懷孕之下,皇后會爲自己的無所出而自卑難過,皇帝也會因此着急。但事實上爲沈哲夫妻高興之餘,項曄隻字不提珉兒自己如何,他有一半的心思是不願珉兒尷尬難過,而另一半,是真的不在乎。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爲了生兒育女。
而那之後,酷暑炎炎,人人都閉門不出躲避烈日,宮裡宮外也少了是非,淑妃靜心安胎,雲裳則在家被百般呵護,太后原說要請她母親上京來幫忙照顧,但云裳考慮到母親在將軍府,沈哲必然諸多不自由,到底謝絕了。而她身邊有的是太醫侍女圍繞,根本不用擔心,相比淑妃的小心翼翼,初孕的人卻是大大咧咧。
轉眼間,已是秋風掃落葉,宮闈的生活太枯燥,人們會從最初的度日如年,到後來感覺不到時間的消失卻已經從指縫溜走,恍然之間天增歲月人增壽,最令人感慨的,便是孩子們的忽然長大。淑妃的小皇子,從牙牙學語,彷彿一夜之間變成了大孩子,說話想事情都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而淑妃的肚子,也已經高高隆起。
而她懷孕的這些日子裡,皇帝沒少到安樂宮探望,偶爾是坐着喝杯茶,偶爾還會在那裡留宿,自然其中不少是珉兒的提醒,不論如何一個女人正在爲皇帝的血脈承受辛苦,珉兒還沒有那麼小氣。
這大半年裡,珉兒把宋淵送給她的書,全看完了。
這日秋色宜人,珉兒久違地邀請了宋玲瓏進宮,昔日靦腆的應選秀女,如今已嫁做人婦,她的夫君官階不高,玲瓏身上的衣衫雖體面,比起宮裡的妃嬪和貴族婦人們,要樸素得多。可卻是這樣的人,滿身朝氣,喜氣洋洋地出現在珉兒面前,叫誰看着都喜歡。
近一年不見,玲瓏的模樣長開了些,又盤發又塗抹脂粉,和最初相見時不一樣了,珉兒也分不清此刻的宋玲瓏還像不像敬安皇后,反正皇帝那兒忙得連軸轉,也不會來看一眼。
“這是哥哥來信,讓妾身爲娘娘準備的書籍,家裡的書房裡書多的數也數不過來,聽說是爲娘娘準備的,一個個兒都殷勤地鑽進去找呢。”宋玲瓏笑盈盈地說,“哥哥之後還來了信,問送沒送進來,但是那會兒天太熱了,街上都沒人走,妾身若是闖進宮來,也太招搖了。”
一年不見,哆哆嗦嗦的小姑娘不見了,玲瓏成爲了自信又大方的小婦人,必然是在夫家過得幸福又快活,且要爲自己和丈夫打理一個家,誰都會成長的。珉兒很高興這樣的人沒有留在宮裡,她也始終不明白那會兒淑妃到底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要找一個人去代替她的表姐。
“你哥哥在西平府可好?什麼時候回來?”珉兒隨口問着,而西部通路的工程十分順利,早在夏日裡,皇帝已經將那裡改名爲西平府。
玲瓏說道:“哥哥來信是說一切順利,夫君他也說朝廷開脫西平府的工程比先前預期的更好,具體的事兒妾身就不知道了,聽家裡人的口氣,哥哥如今是施展了拳腳,做着他喜歡的事情,也要多謝皇后娘娘的提拔。”
珉兒不以爲意,隨手翻閱着宋淵爲她準備的書,竟然有一半都是兵書,她笑道:“真是你哥哥叫你準備的?”
玲瓏道:“妾身也疑惑過,可白紙黑字的寫着,都是哥哥的筆跡,我們只能照着辦了。”
珉兒笑道:“只怕我看不下來,不過有皇上在,倒也不礙,再沒有人比皇上更懂兵法了。”
她擡起頭看着玲瓏,問道:“日後有時間,常來坐坐。”
不想宋玲瓏卻搖頭:“哥哥早就叮囑,不要和娘娘走得太近。”
珉兒微微蹙眉,玲瓏正經地說:“走得太近,就該惹人注意了,沒得給娘娘添麻煩,我們家也不能爲娘娘做什麼,這些書是最容易的事。也許將來哥哥真能成爲一名武將,當他手握兵權時,意義就大不一樣,不論如何我們宋家,是一定會效忠娘娘的。”
玲瓏是自幼讀書的女孩兒,見識必然不少,去年她是被嚇着了,不然好好的人兒,就該是這樣的談吐氣度。珉兒頷首道:“你和你哥哥的心意,我收下了。”
那之後半天,珉兒整理了宋淵送來的書籍,分門別類,給自己定下了看書的計劃,皇帝夜裡歸來時,見書桌上的書又堆得高了些,故意說:“你看看這裡亂的,朕想擺幾本摺子都騰不出地方來。”
珉兒不屑地說:“再擺一張桌子就是了。”
項曄嗔笑:“你看書看得多了,頂嘴的本事也見長。”他隨手翻着,漫不經心地說,“宋淵真是不忌諱,他本是有妻兒的人,他家夫人就不擔心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想着皇后?”
“皇上?”珉兒虎着臉,“您若不喜歡,直說就是了。”
項曄忙笑:“朕是開玩笑的,你有這麼小氣嗎?”他道,“你也不想想,朕爲什麼那麼提拔宋淵,難道僅僅因爲他崇敬你?提拔一個文官帶兵,朕承受多大的壓力。”
珉兒把書理起來,沒當一回事,卻聽皇帝說:“你背後什麼都沒有,朕要給你培植足以支撐你的勢力纔好,而這天下,唯有兵權纔是王道。”
珉兒一怔,感受到了內心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