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資不抵債【求追定】
“糊鬧。”
“你看看你,女孩子家家的,拿個火鉗子對着客人,像什麼話?”
“出去,趕緊去做飯。”
“外——公。”
“叫外公也沒用,你不出去,我出去了,我打電話給伱爸媽,叫他們來接你回去。”
“不嘛,不嘛,好好好,我現在就去做飯,去做飯總行了吧?”
老人把姑娘往門外推。
姑娘雖然不是很情願,可是在老人威脅要打電話給她爸媽,把她接回去以後,還是服了軟。
她叫李柔,今年18歲,剛剛參加完高考。
因爲小時候住在外公家,所以和外公特別親切。
而且自從外婆死後,外公就孤零零一個人,加上腿腳不方便。
根本就不會照顧他自己。
所以,自從她懂事一些後,從初中開始,每次暑假,寒假,她都會到外公家裡來住一段時間,幫外公做飯洗衣服。
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
外公管理的棉紡織廠,徹底停了生產以後,老人家就壓力特別大,幾乎整宿整宿的都睡不着。
是自己眼睜睜看着,外公那半青半白的頭髮,怎麼在不到半個月時間,就徹底變成了現在滿頭白髮。
她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只要是有討債的人來找外公,她都會想盡千方百計將對方給支走。
就是想要讓外公能夠睡一個安心覺,別再這麼煎熬下去,再這麼熬下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該怎麼辦,怎麼向工作很忙的爸爸媽媽交代?
而且,她也沒有撒謊。
自己外公是什麼樣的人品,她從小就瞭解,從不肯佔公家一分錢的便宜。
外婆還在的時候,就沒有欠過外債。
外婆去世以後,外公一沒找保姆,二沒另外再娶個老伴,吃廠裡的,住廠裡的,根本不用花錢,怎麼可能,會突然就欠下這麼多外債?
唯一的答案,是這筆錢,被花在了其他地方。
那麼會是什麼地方呢?
李柔在去年的時候,也是暑假,到外公家來幫忙,給外公做飯洗衣的時候。
就常聽外公唸叨。
說是紡織廠開始走下坡路以後,現在日子越來越艱難。
廠裡面工人兄弟姐妹,很多都已經沒有班上了。
前幾年,廠子裡面咬咬牙,還能給不上班的工人兄弟姐妹們,發點最低生活補助金。
可是現在,最低生活補助金,也停了。
沒有了工作。
又沒有了最低生活補助金。
有想買斷工齡的,雖然廠裡面也批了,可是廠子裡面,賬上根本就沒錢,那又能怎麼辦?
最後只能靠政府的救濟金,來維持。
可政府的救濟金,也是斷斷續續,時發,時不發。
這對於一般家庭,就已經是很難煎熬了。
況且,是殘疾人家庭。
萬一要是有個生病住院,打針吃藥,哪來的錢?
難道等死嗎?
外公叨叨了好長一段時間後,突然有一天又不叨叨了。
她本以爲,麻煩已經解決。
現在看來,是麻煩事解決了。但那只是解決了工人兄弟姐妹的麻煩,而外公的麻煩纔剛剛開始。
“小夥子坐。”
趕走了搗亂的外孫女,老人家示意陸陽繼續坐下來說話。
“你別聽那丫頭的,其實這麼回事,去年的時候,廠裡面因爲發不出生活補助金,而市裡又剛好救濟金的發放出了一點問題,導致很多廠裡的被暫時停了工作的工人們沒飯吃,也看不起病,我就尋思着,再想辦法去找銀行貸筆款子出來,先解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可是銀行,人家死活不給放款。
說咱們福利棉紡織廠早就已經資不抵債,之所以現在還沒被破產,被清算,完全是出於上級要求,出於同情心,是因爲咱們廠是屬於福利性質,關係到100多名身體殘缺的殘疾人家庭的生存。
他們可以不催債之前的貸款,以及無限期寬限還款日期。
但是新的貸款那就別想了,因爲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來籤這個字。
我找了很多家銀行,他們全都是這個說辭。
最後我實在是沒辦法,只能自己來給廠子做擔保。
這筆新的貸款,要是廠子還不出來,那就由我私人來承擔。
現在你也看到了,我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陸陽聽後,有些奇怪道:“耿廠長,這不對啊,你明知道紡織廠現在已經成爲這個樣子了,根本就沒有辦法能還上承諾的貸款,爲何還要自己來做這個擔保?”
純純爛好人?
也不對,如果真是純純爛好人,反正也是出錢,那還用什麼工廠的名義貸款,直接自己貸款來給工人們發錢,不就行了嗎?
老人苦笑道:“不過情非得已而已,當時情況已經有工人家庭,出現吃不上飯,看不起病,在家熬着等死的情況。
我一是不忍心。
二是我當時也沒貸出多少錢,一共也就18000塊錢。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大老闆,就算當了這個廠長,就算肯當這個擔保人,銀行也不信任我能還的上款,最後還是好說歹說,費盡口舌,才貸出來這18000塊錢。
你可能會說,就算是18000塊,那也不少了,貸它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該怎麼還嗎?
其實我當時還真想過。
福利棉紡織廠,雖然現在資不抵債,但它曾經也輝煌過,廠房裡面的機器,雖然說都是些老古董,說也有三四十年的歷史了,但是它們還能用,質量也完全沒問題。
除了織出來的布,有些粗糙,款式過時,已經不太受國人們喜歡。
但也不是不可以改進。
我算過一筆賬,如果能引進50萬外部資金,將廠裡的老機器全面進行升級,剔除掉一些完全不必要的部門,下崗1/3的管理層,1/5的拖後腿的工人。。。。。。
如此這般這般,說不定這廠子,完全有機會起死回生。
也是從去年開始,我就一直給上面寫信。去上面開會的時候,也是每次都表態。
福利棉紡織廠想要有出路,不依賴政府救濟金,不給社會添麻煩,就必須完成福利人自己的救贖。
怎麼救贖?
全面進行工廠改制。
現在不是到處都在宣揚國退民進嗎?
那咱們也國退民進。
有福利棉紡織廠的老招牌在,有咱們腳下的這近10畝土地在,爲何不能引進民間資本甚至外資?
哪怕全賣了。
只要能讓福利人完成自己的救贖,能讓工人們吃飽飯,能讓工人們看得起病,有什麼不可的?”
老人說的很激進。
滿頭銀髮,好像刺蝟一樣都立了起了,也是和頭髮顏色一樣的鬍鬚,剛纔可沒少胡亂的畫出不知多少個8字。
“是因爲殘聯的硬性要求,把投資人都嚇跑了?”
陸陽突然插嘴道:“所以老伯,你的改制計劃從剛開始就失敗了。然後你以爲很快就能還上的貸款,也徹底還不上了,現在被逼着,每天都在躲債?”
老人家吹鬍子瞪眼的道:“小夥子,你怎麼知道?”
陸陽不做回答,繼續問他:“那其他的債主呢?你剛纔不是說,只替廠裡擔保了一筆18000塊的貸款嗎?”
老人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大手一揮:“還能有什麼人?上游原材料供應商的業務員唄。
老耿我幹了40年的布料行業,對這一行裡面的人和事熟的很,所以很多人都會看在我的面子,即使在我們廠最困難的時候,也都願意賒賬給我們,就是最後賒着賒着可能太多了,廠子關門了以後,大家恍然大悟,就都把責任推到了我身上,非要說我騙了他們,要我賠他們的原材料,要不就賠錢,我拿什麼來賠?”
陸陽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咱們福利棉紡織廠,到底欠了銀行多少錢,又欠了咱們的上游原材料廠商多少錢?是資不抵債,還是除了資不抵債,把你們都賣了,已經都還不起了?”
陸陽發現自己原先想的太簡單了。
普通薪資的工廠,哪怕是國營企業,但只要資不抵債以後,銀行就絕對不會再放款。
但是這家福利棉紡織廠,顯然不能算做是普通工廠,它的存在,意義不一般,一家福利性質的工廠,天然就是屬於弱勢地位。
是社會必須要關懷的一股勢力。
哪怕爲了穩定。
對,穩定大過一切。
在它遇到經營困難的時候,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哪怕是銀行再不想貸款給它。
爲了這一線希望。
很多看不清,也摸不着的手,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從上而下,開始調控正常的企業經營,押注,影響到銀行,無視出現呆賬壞賬的風險,給它繼續貸款。
直到它再也挽救不回來。
而後果就是……
債臺高築,徹底的,將企業改制的路也按死了。
欠這麼多錢,連賣兩回,可能都不夠還的,這個時候,還提什麼改制,什麼國退民進,誰敢輕易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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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銀行的錢不用還了,欠的上游原材料供應商的錢也不用還了,不然只有傻子纔會把真金白銀拿出來,用來填這個永遠都不知道會有多深的窟窿。
現在回想起來。
福利棉紡織廠屢屢提出改制,市裡也屢屢答應。
但卻推進很不樂觀。
除了有殘聯的硬性指標外,看來最終真正的原因,還是得落在這個上面。